第29章
“你這幾句話, 只留下裏面三個字就可以了。”安嶼從裴牧遠的背上跳下來,在便利店外面的長椅上坐下。
店內廣告牌折射出來的光五彩斑斓,映照在她微紅的臉上, 點亮她靈動的雙眼。她微微擡起下巴, 對裴牧遠比了個“槍斃”的動作:“這盤棋, 到這一刻,就算是下完了。”
她放下手,姿态慵懶且驕傲,像英明的獵人擒獲到滿意的飛禽走獸, 為自己的人設添一個圓滿的收場。
裴牧遠凝視她的眼睛, 嘴角盛滿笑意。他最初喜歡的就是她身上松弛的氣場。
他是繃着弦長大的小孩, 遇到她,看到另一種活法,理所應當地被吸引, 對她着了迷。
安嶼進一步闡釋:“老安的這一出就是典型的道德綁架。我吃過的苦,借其他人的口告訴你, 肯定比我自己向你訴苦效果要好。我沒你想的那麽堅強, 我只是心機重。你也少矯情, 我最煩把翻了篇的事情拿出來反反複複的計較。”
裴牧遠想,她要真是個演員,未來一準能得奧斯卡。等她真拿了奧斯卡,那他們的奧斯卡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改名叫“小胖”了。
他樂意學習她的人生态度,便說:“生下這個孩子是你單方面的選擇,我并不知情。我沒有罪, 也絕不會向你贖罪。”
話落,他意識到有件事被他忽略,補充說明:“當然, 以後我會準備很多很多的小雨傘。天地良心,那一年的聖誕節,我的确控制的很好,至于安徒生到底是靠着哪一滴狡猾的種子發的芽,這或許是天意,是上天想把我們倆這輩子都捆綁在一起。”
安嶼認認真真聽完,捧場般地鼓兩下掌,贊美他的說辭:“漂亮!”
裴牧遠正要接話,安嶼又問他:“所以你不打算去結紮了嗎?”
“這個再議。”
“呵呵,果然是靠嘴吃飯的男人,虛僞至極。”
“舊夢才剛剛開始重溫,你也說了,昨晚還沒爽夠,我這要是再急着去做個手術,到時候恐怕難受的是你。”裴牧遠啓用詭辯技巧。
安嶼立即把手機拿出來搜索——男性結紮後多久才可以進行X生活?看到結果後,她“呸”一下:“老謀深算,□□熏心,一兩個月也忍不了?”
“拜托,你想想我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好不容易重新做個男人,我為什麽還要忍?我已經決定今年冬天再去做手術。”為了給小崽子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裴牧遠計劃年後要開始工作,到那時,如果安嶼出差在外,他正好去不了,那麽趁這個時間段做手術是最不耽誤正事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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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而燥熱的夏天,她一年中衣服穿的最少的時節,他才不會讓自己再受生理方面的委屈。
她那些穿短裙和吊帶衫的照片,他這些年都快要翻爛了,手都快要沒有知覺了。他必須要在今年夏天找回自己的主場,早點報仇雪恨。
安嶼聽不得這人說這種話,指派他去買兩盒冰激淩降降溫。裴牧遠卻買了一大堆零食出來,她正要發飙,發現裏面好幾種東西都和多年前她退賽的那個夜晚一模一樣。
裴牧遠對她說:“看看我們倆還會不會再撿到一條像奧斯卡一樣蠢的小狗。”
今夜的便利店和那晚他們倆遇見的那家是連鎖的,這完全是巧合。在裴牧遠的心裏,他跟安嶼的故事就是從那一晚開始。
安嶼反應超快:“所以你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
“你在做夢嗎妹妹。”裴牧遠拍一下她的頭,“我們倆之間,一定是你先喜歡上我的。”
安嶼懶得跟他争這個問題,他們倆當初争了一年也沒分出個高下,倒是經常互相耍狠,都不承認對方是自己的初戀。
裴牧遠說他的初戀是他高中班上的英語課代表,一個紮着馬尾的超級清純的女孩,他會在放學的時候騎自行車載那女孩一程,然後目送她搭上回家的公交車。而安嶼,她說她十七歲的時候,就跟同公司的小鮮肉練習生偷偷在舞蹈訓練室裏談戀愛,她聲稱那個人顏值絕對不輸裴牧遠。
為了不跟這人進行幼稚的鬥嘴,安嶼轉移話題道:“你那個浪的不成樣子的發小,在追安可呢。我包裏有他送給安可的禮物,安可對他沒意思,你把東西拿去還給他吧。”
“闫灼?”裴牧遠翻了翻安嶼的包,沒先拿禮物盒子,而是拿出一疊醫院化驗單。看到上面的日期,他馬上跳腳:“你去醫院了?”
“做了個小檢查。”安嶼試圖把單據搶走。
裴牧遠把拿東西的手舉過頭頂,又站起來:“你又打算瞞我什麽?快說!是哪裏不舒服了?腰疼?腿疼?還是我昨晚上弄傷你了?”
“沒什麽大事,懷二胎了。”安嶼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沖着他甜笑:“這一回,時間你肯定能算得清楚,一定不是你的。”
“閉嘴吧你。”裴牧遠不想聽她的鬼話,自己翻化驗單看。
安嶼拉住他的T恤下擺,跟他撒嬌:“別看了,我攤牌了,是我那方面不行。唉,這種事情,你要我怎麽好意思說嘛。”
“不行?什麽不行?”裴牧遠又細細回想昨夜,茅塞頓開,輕聲問她:“疼?是不是?”
安嶼低着頭“嗯”一聲,又嘆口氣:“哥哥,你說怎麽辦嘛。”
她最擅長演的戲嗎,叫做可愛的不招人煩的脆弱,可惜是演的,裴牧遠難生憐憫之心,反倒變了臉色:“竟然讓你為了這事專門跑去醫院一趟,我簡直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安嶼:“……”這人的腦回路永遠比別人要多幾道褶。
她只好把醫生的話轉告給他聽。
“你為什麽不先跟我溝通呢?”裴牧遠了解情況之後問她。
“靠,我不要面子的嗎?”安嶼狠狠地翻白眼。
“那你再叫我一聲哥哥,回頭哥哥前戲好好演,親自下場幫你提升激素水平。”裴牧遠按住她的頭說。
安嶼乖巧地沖他眨眼睛:“好哥哥,那今兒就先散了吧,你我各自回家養精蓄銳,改日再戰。下一盤棋,我繼續等你來下哦。”
身後的便利店24小時都不打烊,正如多年前的那個夜晚,他們彼此之間産生的微妙情愫就此纏繞,結成永不散場的姿态。
臨走前,裴牧遠伸長胳膊繞着安嶼畫了個隐形的圈套,随後自己向前一步,踏踏實實地跳了進去。如果這一段,像夢,又苦樂交織的人生旅程,是她下的一盤大棋,是她的一個圈套,那麽,他甘心入局,且這一生都願意跟她牢牢捆綁。
他們再也不想說別離。
一件大事落了定後,裴牧遠着手去完成另一件大事。這天清晨,他帶着豐盛的早餐和離婚協議書3.0版本回家看望寇老師。
他沒想到來開門的是穿睡衣的闫蓁,臉上的笑容僵住,很快就蹙起眉頭。
“喲,臉色這麽好,看來做狗比做人快樂得多。”闫蓁接過他手上的早餐,姿态比他更像這個家的家庭成員。
他越過闫蓁去找寇老師,寇老師正在外面的空中花園裏鍛煉身體。
寇老師腳下的跑步機是新添的,沒等他開口說點什麽,寇老師拿跑步機當話題,先對他說:“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生一個像蓁蓁這樣的女兒。遇到這種讓人短命的事情,我還能有現在這種狀态,絕對不是仰仗我那個心裏只有前女友沒有自個兒親媽的糟心兒子。”
裴牧遠抿了抿嘴唇,按下跑步機的暫停鍵:“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點心,如果你願意的話,你的糟心兒子想跟你一起吃一頓早餐。”
“那你們聊,社畜要收拾收拾去上班了。”闫蓁閃了人,她回的是客房。她并沒像從前那樣,在裴家留宿時,總是很沒有分寸的搶住裴牧遠的卧室。
寇老師借機告訴裴牧遠,這些天,闫蓁時常來陪她,有時候半夜也來,一邊忙工作,還要一邊安慰她,她扮演着裴牧遠永遠也做不到的角色。
“如果沒有蓁蓁,你今天回家看到的很可能就是一具骸骨。”寇老師總愛在嚴肅的時候開誇張的玩笑。
“我只是四天沒有回來看你而已。而且我說過,只要你肯跟老裴離婚,我會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能好起來。”裴牧遠扯着寇老師的胳膊,把她帶到餐廳裏,又把帶來的食物一一擺放好,把她最喜歡的那兩樣推到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的條件,你跟他談妥了嗎?”寇老師看一眼自己的兒子,他眼睛下面的皮膚覆蓋着一層淡淡的青色,她覺得他好像瘦了,但開口卻不是關心,而是挖苦:“談過了期的戀愛,很辛苦吧?”
“老裴同意淨身出戶了。”裴牧遠不理會寇老師的後半句話,他把自己費盡周折先談判而後修訂好的第三版離婚協議書擺在寇老師的面前:“你是想先看這個還是先吃早餐?我建議你還是先吃早餐。”
寇老師當即就坐不住了,她眼神立馬變得呆滞,她剛想站起身來,被裴牧遠牢牢地抓住她的手。
裴牧遠握着她的手掌,緊緊地握着,說:“媽,慌什麽,他要走就走,不值得你這樣。你還有我呢。”
安嶼是晚上的飛機,要飛往祝賀的劇組探班,臨走前,她又跟公司負責運營祝賀的團隊開了個會,确定了祝賀生日會最終的流程。
會議進行到尾聲的時候,同事進來叫她,說有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來找她。
安嶼在公司前臺見到了煥然一新的寇老師。她同事形容的還真準确,即将離婚脫離噩夢的寇老師容光煥發,說是三十五歲,說不定都有人信。
寇老師的開場白一如既往的有趣且犀利,她上下打量安嶼,說:“你當初要是今天這幅樣子吧,我還可以相信小牧的初戀竟然是你這樣的人。如今你這一換了皮吧,阿姨跟你說話,還真是比從前要費勁一些呢。”
多可愛的寇老師啊,安嶼忍不住就笑了:“是吧,我還真不知道裴牧遠的初戀竟然是我。您要是費勁,就長話短說,如今我這一換皮吧,聽人說話也不像從前那樣有耐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