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安家從前住的舊巷子後來翻修過, 他們賣掉的那個小院子也被新主人從裏到外重新修葺。
老安領着裴牧遠在這一片轉了一圈,跟他講了講安家三姐妹的童年趣事,說安嶼打小就是這裏的小霸王, 這一片的孩子都怕她。
“寧寧像我, 性子柔和, 但她不軟弱,她可是兩個妹妹的□□。靜靜跟可子敢跟我跟海蘭嚷嚷,可對她,心裏敬重着呢。從小到大, 我們說了不管用的, 大姐說了管用, 這倆小的最服她。可子最小,仗着上面兩個姐姐寵她,最是雞賊。靜靜吧, 她是最像海蘭的,她外公在的時候就經常說, 雖說咱們家生了三個女兒, 但靜靜比別人家的男孩都強百倍, 老人家嘛,老思想,總覺得家裏有個男孩将來好多事都好辦。她外公臨走的時候,單把靜靜叫到跟前,你猜外公跟她說什麽來着?”
裴牧遠想起之前安嶼跟他開玩笑,說從前不帶他上門的原因, 遲疑着開口:“該不會是囑咐她将來留在家裏招女婿吧。”
老安“嘿”一聲,打量裴牧遠一眼,“就說你小子聰明呢。後來你上了門, 我一瞧你這孩子的品相,那是定然不肯做上門女婿的,也難怪靜靜從前不肯帶你回家。當然,我也就是跟你開開玩笑,那是她外公的意思,我跟海蘭可沒這個老思想,不過靜靜确實是在她外公臨終前發過誓的。”
這話裴牧遠不好接,他笑一笑,問老安:“靜靜的外公,當真那麽厲害嗎?”
“我就這麽說吧,要是他在,當初靜靜遇上這事,他哪兒能容我們這麽草率地行事,他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你跟你家裏人找出來承擔這份責任不可。”
“他在就好了。”裴牧遠兀自嘆息,瞧老安一臉鄙夷地看着自己,便跟老安交心道:“您信嗎?我寧願他老人家在世,我願意被找出來承擔責任。”
老安頓時海蘭上身,腔調都極像:“你小子是怪我們當初沒把你掘地三尺咯?”
裴牧遠笑道:“不能夠,靜靜要想藏事兒,沒人能撬開她的嘴。這不是外公比較彪悍嘛,他要真拿起屠刀威脅靜靜的小命,為保小命,靜靜再能藏事也會把我賣掉的。”
老安“啧”一聲:“你倒是有心情開玩笑。”
裴牧遠呼出一口長氣:“我已經是您案板上的魚肉了,既然要死,那就死的灑脫點兒吧。這樣您以後回想起來,指不定會念着點兒我的好。您肯定也不想看我哭着求你別棒打鴛鴦,說實話,我也哭不出來,說出來您可能都不信,您愛女心切,跟我說的每一句我都能理解,如果我有閨女,我說不定比您還要武斷。像我家這種爛攤子,要是我閨女遇着,我一定是外公上身。”
老安說,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跟海蘭不會放任安嶼把安徒生生下來,讓她年紀輕輕就做了媽媽,沒有任何一對父母是不想讓自家孩子輕松地過生活的。即便一家人再喜歡安徒生這個小崽子,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出現改變了安嶼的人生軌跡。現在,安嶼走到人生的第二個關口,他跟海蘭不想再做縱容女兒的開明父母,他們要繼承安嶼外公的快刀斬亂麻,不再讓她的人生走彎路。
“外表越是強悍的人,心軟起來就越可怕。”這是剛剛的交談中,老安最點題的話。
這話裴牧遠一百個認同,他後來才領悟過來,當初安嶼能受得了寇老師那張嘴,那太不像她的個性,她忍氣吞聲,無非是為了他,他始終都是她內心深處的柔軟。
她決意生下安徒生,是心軟。讓安徒生跟他相認,也是心軟。她那句“山高水長”,更是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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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心軟,在他這裏,是愛他的證據,但在父母眼中,皆是任性。畢竟,再強悍的子女,也總有依仗父母托底的時候。
安家的所有人,都曾頂替他的角色,給安嶼托過底。
老安從頭到尾沒提裴牧遠家裏的事情,只是講了講自己的女兒從小到大吃過的苦,講他的女兒是一個什麽樣的小孩,他言語之間,僅僅只表達了一個父親對女兒未來生活的期許。
安嶼提到老安對海蘭的感情,是想讓裴牧遠有個心理準備,萬一老安因海蘭暈倒的事情過于氣憤對他出言不遜,他能有所應對。
但老安沒有。他今天找裴牧遠相談,唯一的身份只有父親。
吊着最後一口氣的裴牧遠,跟老安交代遺言:“我聽懂您的意思了,您放心,我會照做。”
老安對此表示遺憾,又安慰般地拍一拍裴牧遠的肩膀。
“您相信起生回生嗎?”裴牧遠卻又問。
暴雨過後的城市,又陷入一場盛夏的燥熱。因為電路維修,安嶼跟裴牧遠曾經租住的這個房子活脫脫成了蒸籠。
安嶼不耐煩地站在陽臺上,拿老裴放在這裏的古董折扇扇風,邊吐槽這一塊房價總是漲不上來是有原因的。裴牧遠拿冰塊敷她的臉,讓她稍安勿躁。
“既然停電,你要搞什麽儀式感就別挑這裏了成嗎?你那兒要是不方便,去開房也行啊。”
“你這人,有點情趣行不行?這畢竟是我們倆第一個家,意義不同的。”
“那明天不行嗎?”
“不行。”
安嶼覺得此人很不對勁,暗自想了很久,總算想起來,今天是他們倆相識六年的紀念日。雖說中間有幾年他們不在一起,但這個日子總歸還是值得紀念一番。
靠,她可沒準備禮物。既然這樣,她打算還是像往常一樣,裝作不知道,沒想起來,待會兒在這人送她禮物的時候,再多感動一陣子,這樣應該就能圓過去了。
可是,當她看到裴牧遠一頓浪漫操作後,送到她面前的禮物是一枚鑽戒時,她的計劃全部落空。
她尬在餐桌前,心中五味雜陳,想開口說點什麽,嘴都張開,嗓子卻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平時越是混不吝的人,越到感動時刻,就越容易變成瞎子或者啞巴。
而且這一刻,除了感動,她多少還有點迷茫。
求婚?拜托,別鬧了。明明他們雙方都已經默認,他們倆都是不打算領證的人。
就在她心裏不斷冒出小人在自言自語時,裴牧遠強制性地把這枚鑽戒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從現在開始,你把它給我戴好了。我不在的這一年,但凡遇到單身的男士對你春心蕩漾,就請你晃一晃這根手指,表明你已經是有夫之人。”裴牧遠對她說。
安嶼已經提前知道他要陪寇老師去澳洲,也選擇尊重這個決定。聽這話,也并不覺得奇怪。
可緊接着,這人又說:“這一年,我們就先分手吧……”
“分手?”安嶼把自己的手從他手心裏抽回來,“你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什麽呢。”
“你曾經甩過我一次,我難過了好幾年,這一年,就當你還我吧。但是一年後……”
“一年後請你最好也不要出現。玩兒我呢哥哥。”安嶼瞪着他。
裴牧遠無奈地聳一下肩膀:“沒辦法,你外公昨天夜裏給我托夢了,說這一年我們倆不适合在一起。主要是我還配不上你。所以他給了我一年的時間,讓我争取修煉好自己,一年後再回來找你。”
安嶼當聽戲似的,又拿起折扇狂扇風。她不用猜也知道這人在玩什麽花招,于是說:“好啊,那就分吧。但我們提前說好了,既然是分手,就分的徹底一點,以後咱倆誰也別幹涉誰。你把你這破戒指收回去,老娘不稀罕。我要遇到什麽好男人,我絕不提我有個拖油瓶,我該談戀愛談戀愛,該結婚結婚。你也別什麽一年不一年了,就這麽分了吧。”
裴牧遠點一下頭:“行,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你……”安嶼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來:“你他媽給我滾,沒出息的男人!”
“我沒出息?我他媽容易嗎我?我好不容易想出來一招,說一年就是一年,你偏偏就是聽不懂。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安嶼這下反應過來,又急了:“那你早說啊,送什麽戒指啊?你搞這一出,我真以為你說一年就是框我,就是先騙我分手,之後再也不搭理我了,誰知道老安那個笑面狐貍是怎麽威脅你的,哪有人分手分一年的?”
裴牧遠也又急又氣:“別說一年了,我一天也不想跟你分開。有沒有安徒生,我都不想再跟你分開。你要是聽話,這一年就忍忍,你爸媽面前,你千萬別露出馬腳……”
“那一年後呢?如果你沒解決好呢?”安嶼問出重點。
裴牧遠哼笑一聲:“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