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年,夏末

你看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一片模糊,這個世界對你,也是模糊一片。

我們都是中了所謂的命運之手,遇見誰,經歷什麽,早已冥冥之中安排好,于是便沒必要再拼命的掙紮。

但如果無法善終。

何必讓我,我們,我與你們在這漫長的茫茫人生路中相逢一場。如昙花一現,如煙火散盡。如果終歸都要對這場相逢作告別,那我們何必苦苦作踐自己,非要那些不能陪你到生命盡頭的人對你說——再見。

華麗而隆重的儀式!

如果連一聲再見都沒有,如果不能華麗轉身,如果你讓我費盡心思,如果你選擇避開我的生活,但你又若隐若現,離我那麽遠,又靠我那麽近。

讓我觸手可及,又遙遙不可及。

沒有歸期的為我定了一個等你的日子,你卻遙遙無期,在我青春十年之間貼上了紅色的封條,占為己有。

我幾度想走,卻又不敢走。

渴望着卻又微微恍惚的徘徊着。

如果愛一個人耗盡一生所有青春,有一天擦肩而過,最後連一句“好久不見”你都舍不得,如此熟悉又陌生着,如此不甘又無能為力着,如此疼痛又煎熬着。

知否!

心如萬千蝼蟻啃噬般。絕望的魔爪沒有一日放棄過我,他讓我夜夜不能眠。

黑色的午夜總是愛裹挾着我的心,越勒越緊。潮濕的氣溫總愛在我的周圍蔓延,不暖不冷。眼中的灰色成了日日夜夜,連同與你過往的所有曾經,都變了顏色。

像你無數次留下的那個背影……

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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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走。

或許,你從未來。

這是藍祁夢的母親從她住的地方搬過來的書,而這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是藍祁夢的日記。寫得密密麻麻,有幾頁已經缺失,有不太看得清楚的地方,或許被眼淚洗滌過。

藍祁夢的母親識不得幾個字,所以楚歌就變成了那個朗讀者。在安安穩穩裏,看着日記裏那個飄搖不定的人。

心,應該會有所難受吧。

楚歌反複的讀了這篇最新的日記,又反複的放下日記本,又拿起。他似乎是不太好定奪,關于別人的隐私,到底自己該不該看?倘若看了,或許會侵犯到她的隐私,倘若不看,對自己的病人又無從下手。

但——

他最終的定奪是:看。理由是他要她活着。

祁夢的母親送書回來,又不知去了何處,不見了蹤影,楚歌把手機調為靜音放在桌子上,把椅子調到舒适的位置,找了個舒服的坐姿,開始翻看日記的第1頁。

那年,夏末,藍祁17歲。

上了高中,像脫了缰的野馬,終于可以自己來學校報名。終于不用跟在家長的屁股後面,只管埋頭走路。從現在開始,她是可以一手操控命運之人,于是她為自己做了一個大大的決定,改了名字——叫藍祁夢。

她想從今以後,自己是有名字的人,為此還高興一番,不小心打翻校長辦公室的黑墨。

于是高中生活,就從那一灘黑黑的墨汁裏開始……

重改了名字叫藍祁夢開始……

從那個看似平常的清晨開始……

但往往自己所期許的那種美好開始,都不會照着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開始。雖然藍祁夢以為進了一個三流高中,以為這就一定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因為她早早就計算好,上高中的第一件事是改名字,第二件事便是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海誓山盟,風花雪月那種。

但是為期七天的軍訓,幾乎是要了她不愛運動的半條老命。教官是剛退役的軍人,雖然長得高,長得帥,但太狠毒。這個狠角色幾乎是奪走了藍祁夢對新生活的一半熱情,她實在不想在烈日炎炎下,站得跟個雕塑似的紋絲不動,連眨眼都不能是頻繁的,她在心中默默的罵了幾萬遍這個帥氣的教官,卻又不敢明擺着與他作對,于是她想到了一個損招——裝暈。

天氣太熱,中暑倒下,是唯一可以去那棵大楓樹下乘涼的機會,得意的上唇拉出好看的弧度,邪魅的笑容就挂在眼角處,得意的為自己在心中點了贊。

三.二……

“啪”的一聲巨響,就像一個失去重心的物體從高空垂落,倒下的聲音讓周圍的人群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仿佛能感同身受那般的呲牙咧嘴。藍祁夢閉了閉眼,生氣的皺起眉毛,怎麽自己沒倒下,有人捷足先登了,着實令人費解,這下就真的得曬20分鐘了。

藍祁夢想着楓樹下的陰涼,迷糊的大腦不由得搖了搖。

藍祁夢,我不會再提醒你第二次。一臉嚴肅的教官站在高高的看臺上,聲音哄亮的穿過所有人直擊藍祁夢。她穩了穩身體,又恢複雕塑的站姿,不由得心中怨恨,早知道不數數直接倒下。

“啪”又是一聲巨響。這時又有人倒下,倒下的還是個男生,那棵楓樹下自己更沒位置了。藍祁夢想。

她看着被拖走而空出來的那兩個空位,心中好不是一般滋味。楓樹下的影塊就像一塊重石放在胸口,移不開也忘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幻想的催眠裏沉睡了多久。被烈陽照的昏昏沉沉,所以中途休息的那十分鐘,變得十分珍貴。

集合。緊接着是一聲刺耳的哨聲,大家手忙腳亂的放下手中的水,竄入隊伍裏,以戰軍姿的戰法,一排排整整齊齊。

那十分鐘似乎就是眨眼之間匆匆而過。但好在,苦日子終于要到頭了。

随風飄揚的五星紅旗下,教官挺拔着身軀。随着高音喇叭裏小聲奏起的國歌,五星紅旗鋪成平面,那五顆星在太陽光下,熠熠生輝。

就像那個少年。

教官旁邊站着的那個少年,他眉宇飛揚,眼神淩厲,嘴角似笑,似痞似雅,或靜或野,邪魅的笑容就像沾了魔法般,讓人挪不開眼。

這位同學由于身體原因無法參加軍訓,所以這麽多天,他一直是站在旁邊觀看你們,也算是盡了一份力。教官違心的說着。

這明明就是不想參加,看他強壯如牛的身體,怕是比這裏面任何一個都要好。藍祁夢身後一個男生小聲地嘀咕着,帶着埋怨的語氣,似乎又有點不服氣的感覺。

打個招呼吧。教官說完示意身旁的男同學。他把手背在身後挺直腰板,與教官并排而立。

大家好,我叫林言。陽光從他的頭頂上撒下來,恍如隔世。他響亮的聲音伴随着五星紅旗飄飛的聲音,像一首別致的音樂,在每個人的耳朵裏回旋。

幹淨的臉上挂着笑容,得意的笑容,像是向誰發的出得意的笑容。高高的身材同教官一樣高,幹淨而又敞亮的眼睛在太陽下眯成一條縫,微涼的風吹着他幹淨的白襯衣,衣領處的第一個紐扣輕輕的一開一合,露出好看的脖子,上揚的唇角拉出右臉頰上那個若隐若現的長長的酒窩,順着太陽從頭頂照下來的光,好像連人也變得耀眼幾分。藍祁夢看得有些恍惚。

下去吧。

是。

接下來就是教官最後的訓話,說了一大堆,藍祁夢一句也沒聽進去,中午的烈日已經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只想馬上結束,坐到楓樹下乘涼。這時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剛才的少年,他就是坐在楓樹下看了他們一整個星期的訓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恨意:真是一個小奸巨猾的賤骨頭。

想着他坐在楓樹下得意的樣子,一瞬間,藍祁夢靈光一閃,使勁的甩了一下她高高的馬尾辮。

哼,站我後面,算你倒黴。藍祁夢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心裏暗暗的得意。

過了好半晌,不見什麽動靜,藍祁夢我又重重的甩了一下頭。

藍祁夢同學,你洗發水的味道真好聞。果然這個人不是什麽善茬,嬉皮笑臉,藍祁夢咬緊牙關,生氣的皺着眉頭。

流氓。藍祁夢使盡力氣,一腳踩在他的腳上,得意的擡頭目視前方,心中頓時釋然了許多,愁顏舒展,嘴角往臉的一邊輕輕的上揚。

你,你,你……林言痛得直咧嘴。

你什麽你,你在亂動,我就要報告了,說你非禮我,不對,說你占着與教官的關系,非禮我,到時候可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喽。藍祁夢咬着從喉嚨裏發出聲音。

你,你,你怎麽知道。林言馬上一本正經的站好,兩眼目視前方。

現在變成校長站在五星國旗下發言了。

我猜的,不過現在證實了。

你贏了。

恍惚的藍祁夢,頃刻間,倒是清醒了不少。

解散。

高音喇叭帶着呲啦的回音,這兩個字久久的回旋于大而寬的操場上,喧鬧的操場上你追我趕,成群結隊。

站得太久,藍祁夢有些頭暈,用手在太陽穴處揉了揉,閉上眼睛,輕輕的搖着頭。任憑風吹過她的肌膚,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帶動長長的馬尾,微揚起的頭做出一個深呼吸的樣子,像極了電影鏡頭裏被放大的大特寫。

沒事兒吧你。似有擔憂的語氣,輕輕的伸開雙手,以免她跌倒時能更快的拉住她。

要你管。藍祁夢冷冰冰的說,看都沒有看一眼身邊的人,揉着太陽穴,慢悠悠的回宿舍了,獨留一個朝着光而去的模糊背影。

林言這才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座冰山,不經打了一個寒戰。

還真是如此,睹物睹人才曉得,走在一條平行線上,身在一個平行世界,不能說我們長在同一片沼澤裏。白白浪費自己的口舌,還輕易作踐自己的情緒,林言搖頭看着那個倔強的背影微笑着。

如此這般,倒是對她充滿了好奇。

吹風吹起楓葉沙沙作響。吹開林言微笑的溫度,彌漫在小小的塵埃裏,像無數個跳動的粉紅色小心,勾起別人的視線。

一發便不可收拾。

近日無雨,倒是好天氣!

藍祁夢慢悠悠的背起書包,和大多數同學一樣,開始了全新的生活。開啓了她想要的另一個不同的人生。

陽光溫熱,微風清涼,校園內高高的楓樹伸開雙手,站成“歡迎”的姿勢,水泥地上楓葉的影子左右搖晃,像跳躍的音符。風吹起葉子的沙沙聲,像一首不老的歌曲,久久盤旋于人的上空,歡快的節奏咿咿呀呀。

陽光穿透樹葉落下的重重剪影,一路跟随在藍祁夢的身旁,閃耀着她水汪汪的月牙眼,如星辰般璀璨,神秘而幹淨。

藍祁夢慶幸是這樣的清晨,慶幸是這樣溫暖的三流高中,慶幸身邊路過的每個人都面帶微笑。內心不自覺的興奮起來,感覺呼吸都無比順暢,步子也變得輕飄起來,恍恍惚惚的就飄到了昨天已分好的班級門口,迎面撞上的是一道淩冽的目光,卻又是散發着栀子花香的溫暖,是林言。

看上去是個自以為是的家夥,沒有人情味兒的叛逆少年,鑲在外表上的嘻嘻哈哈,甚至讓人有些讨厭。但,在林言的眼中,這個叫藍祁夢的女同學,感覺她全身上下都充滿着故事,總是吸引着別人對她感到好奇,冷冰冰拒別人與千裏之外的樣子,着實讓人不喜歡,高傲且自我,走路都不看地面的人,應該不是什麽善類。但附在她身上的那種魔法,會深深的吸引着別人的目光。到底是她與生俱來的氣質,還是一雙被悲傷覆蓋的極好看眼睛。

對于林言來說,或許都不是。

或許是她那張冷冰冰的臉上笑起來時充滿了溫暖,像四月溫暖的陽光,又像四月潮濕的角落,布滿一層薄薄的淺霧,總是看不太清楚。

早啊!林言收起剛才橫着走路的嚣張氣勢,眯笑着向藍祁夢招手問好!

早!

同時,林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教室的大門,嚣張的樣子再度附體,聲音蓋過所有人的聲音:早上好!同學們!簡單的嚣張的問候,在班主任回頭的那一秒鐘變得無措,跟在身後的藍祁夢氣急敗壞的握着拳頭,被他突然停下來的身體擋住,向後退了兩步,此刻她真想揮上去揍他。

靜默的教室裏,老師正在點名字領新書,毫無疑問的,第一天就遲到了,毫無疑問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逮個正着,成功的第一天就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

這或許就代表了未來的日子,不會過得太平。

本來藍祁夢連遲到的理由都想好了,這下連說的機會都沒有了。她斜了林言的後腦勺一眼,皺起眉頭。

報告,老師!一秒鐘的無措,轉變成深知錯誤的态度,想必是不想第一天就被罰,趕緊認錯才是上策。轉念之間,林言變得溫和起來,還向老師撒了個嬌:老師,我也是想讓新同學們活躍一下氣氛,大家開心開心,就都認識了。不過老師我錯了,下次不會再犯,不,不會有下次,發誓。随即給出發誓的手勢,藍祁夢站在他的身後,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想踹他一腳,以洩心中的怨氣。

林言,藍祁夢,是吧!老師嚴肅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說:進來吧。

是。

藍祁夢心想:班主任很大度,以後的日子應該也不會太艱辛吧,如此看來。

林言掃了一眼,後排還有兩個空位,自然是選擇和男生坐在一起,另一個位置是一個女生留給藍祁夢,然而班主任平和的語氣,再一次拖長,嘴邊挂着的笑容漸失,目光中多了一絲嚴厲。

站後面去。聲音敞亮的穿透整間教室,通過回音,又回到他們的耳中。

這軟綿綿的聲音是命令性的語氣,毫無商量餘地的,你不能反抗的。

殺雞儆猴,自然他們就成了那只雞,白森森的脖子就在他的刀口下,□□裸的毫無遮掩,任憑他宰割。

藍祁夢蒙了幾秒鐘,愣着看林言的背影,方才意識到危機,只能低着頭,沉默着走到林言的身旁,站立。

他的眼神平靜毫無波瀾,像深夜幽藍色的夜空,幹淨而又深不可測。

楚歌被一陣敲門聲,從另一個空間無情的拽回。他揉了揉兩眼之間,放下日記本,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姿态。

請進。楚歌的情緒是複雜的,他原本以為與日記本裏的這個人是不會有任何交集的,甚至說之後連見面的機會都不會有,顯然不會如他所期待的這般。

正在推門而入的這個人,楚歌擡頭看到的第一眼,心裏就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複雜的線條千絲萬縷,像此刻的心情。

你好,我們是祁夢的同學。一個手提很多水果的男人,禮貌的走進病房,跟在他身邊的還有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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