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是前方亮起的紅燈
楚歌用餘光瞟了他身邊的那位男士,再确認他就是日記裏的那個人。果然吶,這麽多年過去,除了微胖了許多,還是玉樹臨風。
但這些年估計沒少被生活折磨,身上已經沒有了痞雅的氣息,而是多了幾分的成熟穩重,但出于男人的直覺,他依然野性十足,即使身上多了很多的煙火味兒,與被世界磨合的圓潤度。
這麽多年她依然念念不忘的人,他除了比自己多了一個啤酒肚之外,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楚歌微微的搖頭,遏制自己不能往下想,躺在病床上的是個與自己全無關系之人,他的責任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醫治她,他敏銳的眼神,不過也是為了醫治她的病而想要尋得蛛絲馬跡,為證實他在醫學界的地位。
算起來他只是她的半個主治醫生而已。
你們好,我是她的主治醫生。他的語氣輕快明朗,還帶有醫生該有的一絲冷漠味道。
她,還好吧!你終于開口了,楚歌心想。
目前來說,身體上還算不錯。楚歌的聲音并沒有一絲的擔憂,只是覺得作為醫生的責任有些大而已,他假裝的不在意,其實自己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有敵意的。
醫生,這話是什麽意思。另外一個女子焦急地湊近楚歌,聲音聽起來很是擔憂,從表情上看,這應該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吧。
意思是她不願意醒過來。楚歌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平淡如常,情緒如常,而內心的翻江倒海,總是撞擊着他的心髒,以此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一高一低。
為什麽,林言的語氣變得敏銳起來,看着楚歌的眼神有一絲冷然,但完全看不出他有任何焦急的表現。
心境真是不錯,如此還能坐懷不亂,似乎躺在病床上的人真的與他毫無關系。他不過是出于禮貌性的前來探望。
至少曾經有過吧,你冷然的表情就不怕再次傷了她的心嗎?楚歌不能盤問,首先他沒有權力,其次他還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要盤問至少也不是現在。
為什麽,我們醫生自然也說不上來,但目前就身體情況來說,恢複的還可以。
楚歌同樣一臉困惑。
我們能做些什麽呢?那個胖乎乎的女子說,眼神望向楚歌,似乎要把他看穿,然後找出救她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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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她要好的朋友,可以給她講講你們一起經歷的開心的一些事情,這樣對她的病情或許會有所幫助。
楚歌慢條斯理的說。
女子微微的點頭,把目光轉向病床上的藍祁夢。
上個星期她們還一起逛街,讨論着等她假期的時候,一定要陪祁夢晨跑。她拼命的想要趕走醫生留在她腦海的那句話:她不願意醒過來。這句話讓人感到太困惑,上次見面的時候,她并沒有什麽不開心的事,相比較過去,她反而變得開朗許多,但為什麽她不願意醒過來。
她把目光看向俨然冷峻的林言,仿佛他今天與平時都不太一樣,話少了,表情也冷漠了許多,平時看上去的溫暖,今天都消失不見。
或許他也很困惑吧,再者他知道些什麽?
這樣吧,你們就陪她說說話什麽的。楚歌不想打擾他們的同學見面,更不想的是處于這般尴尬的場面。
楚歌轉身走到病房門口,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是藍祁夢的母親,她有些不自在的看着屋裏的人,輕微拉動的臉部肌肉,剛好又不失禮貌的微笑着。
阿姨,我們來看看祁夢。女子說着走過去拉她的手,笑容親切。
你不記得我們了嗎,我們見過的。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們才上高二,有一次祁夢生病住院,記得不?
祁舉慢慢的回憶着,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靈光一閃,眼睛看着前面的林言。
對,記得,你叫秦超令,木桓,你叫林言,記得,記得,那時候多虧你們在,多虧你們幫我照顧她。祁舉一下子變得熟絡起來,尴尬從臉上消失。
藍祁夢媽媽,藍祁夢我就交還給你了,我還有病人。楚歌說完向他們幾個點頭之後,紳士的拉上了門。
走廊裏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格外的刺鼻。楚歌百思不得其解的依然是祁舉,那個看上去憨厚老實的婦人,僅她們的談話,她或許不止一次像今天這樣抛下自己昏迷不醒的女兒了吧。
或許一個人選擇沉睡,并不完全沒有道理。
楚歌費力的搖搖頭,走進了辦公室。
病房裏一陣噓寒問暖之後,祁舉提出了小小的建議:你們最近都忙嗎。祁舉用眼神在他們三人的臉上掃了一圈。
沒事,阿姨,如果你忙的話,今天我們幫你照看祁夢,明早你來接班。林言語氣很冷靜,他像是在做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就還要麻煩你一次,我家裏有點事,我明天一早坐最早的車回來。祁舉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故意的,面帶歉意,語氣抑揚頓挫。
他們都知道,祁夢與她并沒有一絲的情感。木桓想,或許留在這裏是迫于某種壓力而已,她想要極力的證明些什麽。但這是人家的家事,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抽一點時間與她說一些開心的事,盡管他們知道,這或許并不奏效。
她為什麽選擇沉睡于這冰冷的醫院裏,真正的原因或許都沒有人知道。
送走祁舉後,他們仨人坐在病床前,面面相觑,誰都不想說話,氣氛變得緊張起來,有一股濃濃的□□味兒。
對于林言的自告奮勇,他們倆一點也不意外,倒像是順理成章的理所當然,這般說來,倒像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
相識,相知的第十一個年頭。這兩個人在所有人的眼中,無論做了什麽過格的事,都不會讓人覺得過分吧。
秦超令偷偷的嘆了一口氣,看看木桓,最後把目光停在林言的身上,用一種陰陽怪氣的目光盯着他,林言沒有避開她的目光,而是四目相對。
話說,你是不是知道祁夢為什麽不願醒來。秦超令試探着問,然後把目光轉向木桓,想要得到他的認同。木桓同意的把目光轉向林言,略待表情的示意着林言。當然他是可以辯解的,這也只是他們的猜想而已。
但他是一個有家室的人。難道真的是背負了某一種罪惡感,才如此的丢不了眼前的這個人。
我與祁夢見面的時候你們都在,何況我們估計三年沒見過面了吧。冷淡的聲音響起,然後他看看身邊的兩個人,表情一度的淡然,眼裏暗沉如陰暗的夜空。
也是,近兩年聚會,有你沒她,有她沒你,也不知道你們倆怎麽想的,現在好了,還搞一個睡醫院裏。木桓不停的抽出煙,然後又放回去,不安分的手無處安放,用打火機輕輕的敲着煙盒。
秦超令嘆了一口氣,病房又恢複了安靜。
林言,你最近真的沒有招惹她。秦超令再次用質問的語氣,仿佛是在催促着他說出事情的真相,嘴角總是拉扯出怪異的弧度。
秦,你這話什麽意思。林言困惑的起身,故意把聲音壓得老低。
沒什麽意思,只是上次見了祁夢她說了一些奇怪的話:她說付出的那麽多年,擦肩而過連一句“好久不見”都舍不得說,替自己難過而已。
唉,你們知道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笑得可燦爛了。可我從未見過她的眼中如此暗淡,沒有一點希望,像沒有靈魂一樣,我從未見過她笑成那樣,開心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當時還覺得,她什麽時候變得這般開朗了。秦超令說着說着,略有自責的低下頭,似乎自己也變得悲傷起來。
所以你覺得就一定是我嗎。林言反問,語氣中略帶不悅,帶點質問,以及疑問的表情。
林言,你知道祁夢這幾年怎麽過的嗎。久未說話的木桓聲音有些顫,他試着平穩自己的情緒,唇角停了一下,用一種靜得讓人喘不上氣的口吻說:她是一個人過來的。
林言沒有說話,也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似乎一切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從他們嘴中說出來毫無懸念,對一切他早已明明白白。
你看她躺在這兒,是不是覺得特別無所謂,是不是覺得,她活該的,自找的。木桓不甘願的甩開瞅了瞅他衣袖的那只手。
木桓,你幾個意思,你是不是特想為她打抱不平,看着她那麽多年一個人孤孤單單,特心疼。
林言,你還有一絲良心,你就不會說這種話,當年你非得讓人家愛上你,後來你非得讓人家等你,最後你都做了什麽。木桓語氣平和,卻步步逼近,用充滿紅血絲的眼睛盯着他。
合着都是我的錯,她可以不用當真的,何況她也從未當過真吧。
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整個房間是死一樣的寂靜,木桓狠狠的甩了林言一個耳光。
我真替她感到不值。木桓搖搖頭,眉宇緊緊的皺在一起,拳頭握得緊緊的。
林言不可思議的盯着木桓,片刻之後,雙手使足了勁兒,往木桓雙肩一推,木桓向後踉跄了幾下,身後的椅子倒下。
木桓望着林言的眼神是傷感的,仿佛那是一種悲痛至其絕望的眼神,除了恨,還有一點憐憫。
你歷來都如此,如此讓人防不勝防。
木桓理了理衣服,彎腰拾起倒下的椅子,冷笑着點着頭,悲傷的眼睛蒙上一層厚厚的冰霜,冷笑的嘴角往上揚,帶着嘲笑的意思。
你們倆幹什麽呀,我,我是服了我。秦超令有些莫名其妙的聽着他們的對話,腦子裏飛速運轉,可依然不明白,他們大打出手的原因。
林言收拾起自己的不知所措,恢複出他依然冷然的樣子:我,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所以剛才……林言沒說完,攤了攤手,聳了聳肩,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眼神有些閃爍。他似乎為剛才失去理智的樣子,追悔莫及。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木桓挑起眼睛,用手撓了撓腦袋,嘴角拼命的往上扯,露出的依然是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
顯然他們并不想為此傷了兄弟情深。
木桓靜默的看向祁夢,沒想到她安靜的躺着,不吵不鬧的樣子是這樣,神色裏不由得又添了幾分傷感,她安靜的時候的确會讓人害怕,歷來都如此,吵鬧的時候又覺得她太無理取鬧,只是他們歷來都是順着她的意,或許他們都太順着她的意,才真正忽略了她情緒裏的東西,回憶起來,那些笑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目光停在她的臉上片刻,轉向秦超令道:你跟我一起走嗎?
秦超令傻傻的還未回過神,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剛才他們吵架,不,是打架,這是秦超令與他們認識的第十一個年頭裏,第一次看到他們紅眼,為的是祁夢。此刻她感覺自己像極了一個外人,至少此刻像極了,她竟然都不知道他們紅眼的原因,他也不知道祁夢或許有更多的故事,是她不曾參與的。
她拼命的搖了搖頭,強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把自己拽回現實,卻也小心謹慎的看着他們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
秦超令一路跟在木桓的後面,他們出了醫院,進了停車場上了車,一句話都未說。直至車子啓動,駛出了一段路程,秦超令才歪過頭,看着依然一臉嚴肅的木桓。看着他的側臉,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說些什麽,她把目光看向前方亮起的夜燈,偷偷的吐了一口氣。
木桓淡淡的說道:你想問什麽就問吧。神色平靜,語氣溫和,又輕輕的說:關于剛才。
秦超令調整了一下坐姿,神色有些謹慎道:你們剛才,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