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你是我的人,日月山川為證

星期五,天晴。

從早晨到下午,天空都沒有一片白雲,夏季的日光似火般烘烤着地面,焦灼的散發着熱氣,感覺不到一絲新鮮空氣。

家長會從下午2:30開始,各位同學別遲到。上午最後一節課下的時候,班主任再次提醒學生,祁夢從早上開始就覺得心情有些壓抑,中午放學之後,便推脫了秦超令,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往學校後的小路走去,烈陽的溫度火辣辣的從頭頂射下,望着小路兩旁的莊稼,祁夢呆呆的站着,兩眼無神,不知過去多久,感覺自己被曬得頭暈,雙腿無力,可那種強烈的懶惰感,使她無法移動半步。

此時,她感覺自己與強烈的陽光分離開來,被什麽東西遮擋住,地面映着一個重重的黑影,她麻木的扭過頭,林言撐着一把傘站在她的身旁,平靜的望着她。祁夢連眼睛都不想眨一下,同樣麻木的低下頭,看着影子動了動嘴角,沒有發出聲音。林言把手中的水擰開遞到她的眼前,小聲的說道:是被太陽曬傻了嗎?祁夢感覺他的聲音很遠很遠,聽起來很模糊。

她慢悠悠的擡起頭,眨了幾下眼睛,僵屍般的伸手接過林言手中的水,機械式的喝了一口,遞回去,看着林言一動不動,思緒仍還在外游蕩。

藍祁夢,你發什麽呆。林言聲音放大了些,用擰緊的礦泉水瓶砸了砸她的腦袋,祁夢緩緩的擡頭,用一雙茫然無措的眼睛望着他,微微皺起的眉宇,慢慢的舒展開來。

林言,帶我走吧,下午我不想待在學校。被曬得緋紅的臉上像喝醉酒般,迷迷糊糊。汗珠打濕額前的碎頭發,整個人顯得更加沒有精神。

林言瞪着眼,微愣了一刻,他也沒有問為什麽便點頭答應“好”。

你都不問為什麽嗎。祁夢情緒依然很低落,但看着眼前傻愣的人,感覺心情頓時也沒有那麽糟了。

林言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回答:只要你想要做的,我都會滿足你,但如果是你不想說的,我也不會強迫你,倘若你想與我說,你叫一聲,我随時都在。林言認真的拉起嘴角的線條,一臉誠懇的看着祁夢,又補充道:任何時候都行,只要你願意。

祁夢沉默着,不停的摳着自己的大拇指,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笑着望向林言,輕聲說:謝謝你,林言。

林言笑了。上挑的眼角帶着飛揚的神采,五光十色。

那你想去哪裏。

去我沒去過的地方。

好。

摩托車駛上了公路,祁夢雙手抱着林言的腰,把頭靠在他的後背上,身體緊緊的貼着他,閉着雙眼,任憑風肆意的吹着她的頭發,打在臉上,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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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言集中精神雙眼目視前方,犀利的眼神,專注的盯着路,嘴角處挂着一貫對她的溫柔笑意。被自己喜歡的人緊緊的環抱着,他不笑那才顯得奇怪。

他們過了一條又一條寬敞的馬路,過了一條又一條又小又窄的土路,依然沒有停下,祁夢依然緊緊的環抱着林言,把臉側朝一邊,微眯着彎彎的月牙眼,眼前過了一片又一片的農田,一輛又一輛的汽車,他們依然未停下,依然漫無目的的走着……

林言,我渴……祁夢說得很小聲,聲音順着風飄向後方。

祁夢突然站起來,雙手扶在林言的肩上,把臉貼在他的耳邊,大聲的喊着:林言,我渴了……歇斯底裏的聲音,被風拖得老長老長,漫過農家麥田,越過重巒疊嶂,攀爬上蔚藍色的天空,變成一朵白雲,漂浮于半空。

坐穩了,危險哪,傻夢。林言穩穩當當的握着把手,雙手緊緊的捏着,神經也跟着祁夢的喊聲,緊繃在松懈。

啊……祁夢伸開雙臂,閉着眼睛,使盡全身的力氣吶喊。

林言笑着,摩托車在直行的馬路上穩穩當當,突然轉變方向的風,将祁夢的長發吹到臉前,一片淩亂,衣服已被吹得鼓鼓的,發出膨脹的聲音。

啊……林言……我渴……

祁夢坐下,将手搭在林言的肩上,用聲音震着他的耳朵,他微笑着把頭往一邊歪了歪,摩托又加速了,只看得見被留下的長長的一條尾巴,在風中慢慢消失。

我知道了,阿夢……

兩人的聲音伴随着摩托發出的尾聲,再一次拖在長長的馬路上,被拉得老遠老遠。

他們把摩托停在路邊的一個小攤前,祁夢一只手搭在林言的肩上,從摩托上跳下來,直接走到冰櫃前面,伸手拿了兩根一模一樣的雪糕,打開一只遞給緊随其後的林言,另一只放入自己的嘴中,冰得不停的咬着自己的牙齒,兩人相視一笑,坐在攤位下。

怎麽樣,過瘾嗎?林言看着被凍得眯着眼睛的祁夢,一臉的幸災樂禍,祁夢把嘴張得大大的,拼命的點頭。

阿夢,好啦,雪糕快從嘴裏掉出來了。林言伸手擡了一下祁夢的下巴,把嘴合攏,祁夢看着坐在對面的林言,傻笑着。空落落的眼神中終于被填滿,滿眼湛藍星辰,散發着燦爛的光芒,星星點點的映在林言的腦海。

這是林言第一次覺得,祁夢的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平時繃得緊緊的弦,此時沒有任何的防備。

兩位,吃點什麽。這時走過來一個胖胖的婦女,笑眯眯的看着他倆,手中遞過一張破破爛爛的菜單。

我要酸辣粉,還要冰涼粉。祁夢看着婦女,露出和善的笑容,再回頭看着林言。

一樣。

小情侶,口味都一樣啊。婦女微笑着,調侃的語氣拉着一絲暧昧的味道。

不是的,我們……

阿姨,麻煩你快點給我們做吧,我們還趕路呢。林言打斷祁夢的話,笑嘻嘻的看着婦女,得意的舔起上唇。

對了,有一碗少一點辣椒,一點點就好。林言最後提醒着婦女。

好,請稍等。婦女搖着肥胖的身體進了屋,卻留下一片奇怪的氣氛。

你胃不好,少吃辣的。祁夢嚼着雪糕的嘴緩緩放慢,垂下眼睑,嘴的兩邊吹得鼓鼓的,眼中晶瑩剔透。她依稀的記得,很久以前胃痛過一次,痛得昏天地暗的,是林言給她的止痛藥,過去那麽久,他依然記得嗎?

這個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少年,現在眉開眼笑,俊雅的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好看極了。

這像上天送給祁夢的一份禮物,在她黑暗不見光的世界裏,突然照進一束光,她有些恍惚,恍惚的覺得這不是真實的存在,像在夢中,黑暗裏伸出的一只手,若隐若現,她怕夢醒,一切又會跟原來一模一樣,甚至會更糟,所以,她才更害怕……

得到又失去的東西,會将孤獨融進靈魂裏,會将內心的沸騰變成看不見的蒼涼,會将希望拍賣,将你的生涯限制在一條縫隙裏,制造一個接着一個的悲劇,讓你痛不欲生。可是,再糟糕的後果,都擋不住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睛,他會為你謹小慎微之心打開一道門,在裏面精挑細刻,打磨着你的心灰意冷,安撫着你的千瘡百孔,他願與黑暗沉淪,直至将你帶上光明的彼岸……

對了,接下來我們去哪兒。祁夢擡起頭,望着林言,嘴皮上沾着一粒白色的芝麻,林言伸手,祁夢下意識的向後縮了一下,他笑着說:別動。

吃完,咱們去龍廟,帶你爬雲梯。他伸回手,低頭繼續吃粉,一系列的動作完成的天衣無縫,沒有絲毫的尴尬,像是經過無數次般水到渠成,親密無間得理所當然。

祁夢卻愣愣的盯着他看,舔了舔嘴唇,不停的轉着眼珠往下看,羞澀的眼中,笑意快從眼角溢出來了。

林言喜歡看祁夢眉眼彎彎的樣子,就如現在這般,他低着頭,卻能感覺到祁夢的開心,這樣,他便心滿意足,能看到她滿面笑容,為她做什麽他都願意。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

龍廟山腳,雲梯之下,祁夢從摩托上下來,看傻了眼睛,一眼望去根本就望不到山巅,也望不到雲梯的盡頭,只有彎彎曲曲的臺階扭成一條龍似的,林言興奮到迫不及待馬上爬到山頂。

現在爬上去應該還能趕上看日落。但祁夢已經有些體力不濟了,爬上去還得再下來,下來還得回去,那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去,何況天已快黑了,難道他們要在黑夜的時候路過來時的那些大山林,山溝,高橋嗎,她開始慫了。

一臉無辜的望向林言。

夕陽再向我們招手了。林言看着祁夢。

可是……

來了,不上去看你一定會遺憾的,再說,咱們說好要走九九雲梯的。林言開始撒嬌,說話的語氣帶着祈求,因為他知道男生撒嬌,她一定受不了,會立刻毫不猶豫答應的,果然不出所料,祁夢擺擺手,露出嫌棄的表情,開始往上爬了。

林言走到祁夢的前面,伸出手牽着她的手,自然而然的往上爬,祁夢看着周邊的風景,疲倦已然退去,失去的力氣好像又回來了一般,滿血複活,全身充滿力量。還是因為前面有林言牽着,才會精神抖擻,失去的一半力氣,通過他的手注入她的身體裏。

她被眼前的美景迷惑,開心得像個小孩子,她伸起空着的另一只手,擋在夕陽下,在眼前晃了晃,她堆積在臉上的笑容,是那種連靈魂都在微笑的笑容,她的壞心情終于被洗滌完,挂在唇角的笑意也越來越自然,冷峻的眼眸中被溫暖覆蓋,流淌着一彎清澈見底的泉水。

林言停了下來,看着身後的祁夢,開心的說:怎麽樣,不後悔吧。祁夢連忙點頭,眨着眼睛,垂下眼睑看了看被林言拉着的手:手都濕了,放開吧。林言垂下頭,帶着腼腆的笑容,不舍的放開她的手。

夕陽映在他們的臉上,被注視着的那雙眼睛,閃着小小的微光,美好而神秘。

祁夢收回手,看着林言,下一秒将雙手揪住林言後背的衣服,整個人都快要挂在上面:你走前面,我拽着你,這樣比較快。

林言點點頭,轉身,輕聲一笑:确定嗎。

祁夢笑着使勁的點頭:嗯,确定。抓住他衣服的手更是使了勁,捏得更緊。

之後,林言大步的往上爬,在之後,他開始用跑,祁夢放下手中的衣服,看着站在高處的林言,一動不動,他不下來她是不會走的。

她看着夕陽映在他的臉上,那些藏在自己心中的言不由衷,終将被這浩瀚的蒼穹而劃破,響起了笑聲。在飄忽不定的那些歲月裏,慢慢的釋然,終究沒将她打敗,她用堅定的眼神看着那張臉,那張她無數次想起的臉,卻又強迫自己不能去想着臉,這一刻,她徹底的淪陷了。

淪陷在漫長歲月中的陪伴,淪陷在他無微不至的甜言蜜語中。當穿過黑暗潮濕的巷子,她想要滾進他的懷抱,從此平安,她願意為他失守陣地,縱身一躍,從此與他天涯海角。

林言只能往下走,伸出手望着祁夢說:還是這樣比較快。

祁夢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被林言一把抓住,她又全身充滿力量的跟在他的身後。

爬至山頂的時候,祁夢已累得氣喘籲籲,她雙手扶在膝蓋上,擡眼望着眼前的林言,他緊閉雙眼,深深地吸着新鮮空氣,祁夢從未見過如此安靜而美好的臉,被風吹過,只聽得見風聲,似乎他與大自然混為了一體,身在其中,正與他們對話般。

祁夢直起身子,把手圍在嘴邊,對着無邊無際的山峰拖着長長的嗓音:啊……

林言迅速的睜開眼睛,被身邊的聲音吓得有一哆嗦,卻靜靜的看着她笑。祁夢閉上眼睛,靜靜的聽着自己的回聲,繞過重巒疊嶂,久久的回響。

小時候只要是受了委屈,或者是同小表妹們一起出去幹活的時候,她們都會對着看不到盡頭的大山吶喊,聽得回音久久地在山谷中回響。她們會高興地不停吶喊,直到回音一聲接着一聲,不間斷,直到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喉嚨痛到發不出聲,她們才會停下來,靜靜的站着,聽自己的聲音在另一邊與自己回應。

就如現在這般,安靜的臉上堆起溫柔,長長的頭發被風吹貼在臉上,散散亂亂的。

沒有平時裏的冰冷與防備,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桀骜不馴與無所謂,這樣的祁夢,林言再一次見到。

比起平時裏那個滿身長滿刺的祁夢,她這個樣子反而更讓人心疼。

她終是在衆人面前,無法脫去自我保護的外殼,這要經歷多久,才像看上去的那麽有模有樣,或許世人都覺得她本該就是天生的這般冷血無情。

即便如此,在這個自私自我的世界中,誰又願意花一點點時間去了解一個人,他們不過人雲亦雲,通過別人的嘴巴再了解一個人,通過別人的眼睛去看透這個世界,但不是這樣,這世間存在着很多的無奈,很多時候你無法停下來思考,做決定,別人就已将你做成那個模樣,很多時候,你不具備選擇要做一個什麽樣人的時候,別人已經将你套入那個奇怪的套子裏。

所謂扭曲的心理成長區。

很多時候,你要在張牙舞爪的邊緣裏學會靜然處之,在顫抖想要逃離的人群中學會鎮定自若,在別人嘲笑的臉上學會以微笑面對,在別人假裝溫暖的蓑衣下承受冰冷……

如此這般,你臉上必須挂着斯文的笑容,說話的聲音都要變得溫柔體貼。

你要接受所有的所謂的好,連一句抱怨都不能有,即使有,你也要變得對那些施舍者尊敬,禮貌有加,因為他覺得你享有了他都沒有享有一切,你不該有怨恨……

如此,他們會覺得你多此一舉。

他們趕上夕陽的尾巴,坐在龍廟山巅欣賞着只剩半邊臉的夕陽。

好美呀。祁夢雙腳懸在龍廟之巅的座椅上,懸空的前後踢着,林言雙手杵在背後,與祁夢并肩而坐,他斜眼望着被夕陽霞光包裹着的祁夢,不自由主的說出:是啊,很美。斜着的視線沒有離開祁夢的側臉,他像不勝酒力的少年,大腦裏暈暈沉沉的,似乎分不清眼前的人與西邊的夕陽,到底誰更好看?但他的眼中,此刻只裝得下一個人,她像夕陽一樣帶着一種悲傷的美,又像湛藍幹淨的藍天一樣尊貴。

如果往後的日子都能這般,與自己喜歡的人肩并肩,坐在喜歡的地方看夕陽西下,多好!

雖然很美,但是很悲傷呢。祁夢緩緩的垂下眼,莫名的傷感籠罩着她,像一股無形的力量,将她與荒涼捆綁在一起,想要虛張聲勢都沒有力氣。

沒關系,你回頭,看我!林言正臉對着正回頭的祁夢,突然心跳加速,看着這張安靜而幹淨的臉,他眼裏滿是慌亂,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狂熱而躁動的內心。

看你做什麽。祁夢看着滿眼慌亂的少年,忍住笑,眨着眼睛望着他,然而林言只是微笑,微笑着收起眼底的慌亂,帶着溫暖與愛意的氣息,輕輕的把嘴印在了祁夢的嘴唇上。

薄薄的,涼涼的,帶有淡淡的口香糖的味道。

祁夢瞪着大大的眼睛,睫毛撲哧撲哧的扇動着,心跳的聲音随着風聲,隐隐的進入耳朵,沒有節奏的一陣慌亂。祁夢看着閉着眼睛的少年,他的眉骨清晰可見,他濃密的眉毛下面閉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動着,像是被風吹的。

他擡起頭,五官分明的臉上不再是慌亂的樣子,而是帶着溫柔體貼,像戰士一樣用堅硬的眼神看着祁夢,他的語氣像發誓般,帶着沉穩的,備至愛意的對祁夢說: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日月山川為證!

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日月山川為證!

這是一種宣誓,帶着強烈的占有欲,這是一種承諾,大自然是他的證明人。

這是祁夢聽過最好聽的情話,酥酥麻麻的,心髒像四月的春風,吹開了花。溫暖的小溪流淌于心間,緩緩的,卻驚動每一個休息的血細胞,他們活躍的跳動着,不分晝夜。

此時他們後背高高升起的月亮,在太陽落下的那一刻鐘,就要散發出光芒,照亮山川河流,以此為證,他們都是他們的見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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