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楓樹下
周一的早晨,天利利索索的下了一場大雨,後轉晴。學校的玻璃窗戶從外面被沖刷得幹幹淨淨,楓樹的葉子似乎也亮堂了許多,樹下的坐凳上白色瓷磚也被洗得有些晃眼。操場上無論何時,總有一兩個籃球板是随時都有人的,被故意濺起的水花,灑在完全幹的地面,霎時又變成了開滿花朵的濕地。
透過高高的楓樹看,高高的教學樓像是在一場華麗謝幕的戲劇下,正閃閃發着光,也搖曳着強壯的身體,小小的窗戶像它眯起微笑的眼睛,盯着每一個從它眼前路過的人。
班主任的辦公室裏,班主任在低頭看交上來的作文,林言,藍祁夢,藍江河三人像不會動的木樁,排排的站在班主任的桌子前面。
作文批改完,班主任放下手中的紅筆,擡起頭,輪流的看了他們仨一眼,又低下頭呼出一口氣,端起手邊的茶杯,可到嘴邊,他又放了回去,挪了挪凳子。仨人像是等待被判刑的囚徒,看着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恐懼萬分。
□□會從林言開始,班主任擡起頭,鋒利的眼神看得林言渾身不舒服,像一把小刀似的,随時準備切割,讓人時刻準備着,卻又毫無防備。
林言,你先說說,開家長會的時候你去哪了,家長為何沒來。班主任正襟危坐,把手搭在翹起的二郎腿之上,十指緊扣,氣勢像極了審判的法官。
開家長會那天……林言用手撓撓頭,有些不過意,眼睛瞟過站在身邊的祁夢。她一臉嚴肅,沒有笑容。林言緊接着說:我媽說她沒時間來,所以我想,我媽都不在,我來也沒用,就在家自己複習功課。說得很誠懇,不過對于那雙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不知是否能過關。
不過,我媽說,她一定抽時間拜訪老師您。話到嘴邊的班主任,被林言這句話截住,欲言又止之後,終将沒有說出口。
他放下二郎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眼珠一轉,看看低着頭的祁夢,轉而望着藍江河,久久才道:藍江河,藍祁夢,你們倆怎麽回事。
藍江河嬉皮笑臉的,雙手背在後面,不停的轉動着自己的大拇指,一副勝券在握。
老師,我們通知了,還說務必來,時間也說了是星期五下午,可是我爸那人,記憶不太好,整日忙裏忙外的,估計是忘記了。藍江河說完,老師不信任的眼睛再度挑起,敏銳的想要洞悉他所說的一切真僞。
藍祁夢,你也通知了。
老師,我跟藍……跟我哥一起說的,他還說他記得,星期五一定到,誰知道呢。祁夢臉上挂着笑容,勉強的看着藍江河,眼中卻是冷冷的嘲笑。
站在中間的林言,看看藍江河,再看看藍祁夢,不可思議的眨着眼睛,吃驚的嘴半開半合。
你們家長電話給我留一個,回去休息去。班主任不打算在盤問,因為他知道問下去,結果都是一樣的,沒有結果,反而浪費他們中午休息時間。
老師,我們家還沒有用電話,你看我和藍……我妹妹都沒有。藍江河把衣服褲子四個口袋翻出來,裏面的白布聳拉着耳朵,搭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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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的沒有用。藍祁夢附和着說,裝出一副可憐的表情,皺着眉毛,搭在面前的雙手,十指緊扣,拖在辦公桌下,兩個食指不停的繞着圈圈。同樣一副勝券在握。
從班主任辦公室出來時,藍江河追上走在前面的藍祁夢,與她并排走着,片刻之後,他咧開嘴笑着說:演的不錯。然後豎起大拇指。
彼此彼此。藍祁夢沒有看他,而是像回答問題一樣的輕描淡寫,臉上沒有了剛才在辦公室的笑容。
不過剛才班主任差點就懷疑了,還好沒問其他人的電話,不然能說你一大家子人都沒有一個用手機的。藍江河像是自言自語,右手握成拳頭,輕輕的拍打着左手手掌,一邊說,一邊自己點頭。
都是你多事,直接說沒有通知不就完事兒了嗎。藍祁夢不耐煩的皺着眉毛,看着自言自語的藍江河。
沒通知?那班主任問為什麽不通知怎麽回答?藍江河望着藍祁夢,眼睛瞪得老大。
不想通知就完了,通知了又能怎樣,來了又能怎樣,再說他會來嗎?
如果你真這麽說,以班主任的脾氣,他是不會罷休的,你以為我不想一句話就搞定,我還懶得多嘴。藍江河甩着手超過了藍祁夢,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或許也對,他也不想多說一句話,一句關于他們的多餘的話,他們何嘗不是一樣的。
追在後面的林言,與祁夢并排走着:藍江河,真是你親哥。他好奇的問。
對呀,同父同母。祁夢看着一臉驚訝的林言,憋着嘴笑了笑。
我居然現在才知道,我不會是我們班第一個知道的吧!林言倒着走在祁夢的面前,興奮的揚起眉毛。
不是啦。祁夢擡手搖了搖,語氣比剛才相比溫和了許多,笑容已漸漸的堆上臉。
不是嗎,那是誰。林言轉身,将身體挨近祁夢,把頭歪到祁夢的眼前,雙手背在後面,好奇的看着她。
是…….是…….你猜。祁夢調皮的歪着頭,看着林言。
我知道是誰了。
誰呀。
你猜。祁夢反被林言将了一軍,她停下腳步,瞪着雙眼,望着得意的林言。
是,秦超令,對不對。
對。
我就知道是她,這家夥!
林言把手揣回褲兜,靜靜的跟在祁夢的身邊,他們走在茂盛的楓樹下面。這時,林言忽然蹲下身子,輕聲的說道:等一下。祁夢站住,低下頭,看着散了的白色鞋帶,林言正在用手慢慢的把它打成蝴蝶形。
祁夢慌張的擡起頭,左顧右盼,要是這個動作被別人看見,他們談戀愛的事,估計兩天就會傳得滿天飛舞,又是各種不同的版本在校園裏傳來傳去。她讨厭被別人當做話題,翻來炒去,可是她又具備被別人當做話題的标準,這就像一朵烏雲懸在自己的頭上,随時都要準備着一把傘,小心翼翼的防範,若一不小心,就會被淋成落湯雞,成為別人的笑柄。
似乎命運對于人而言,他們都喜歡出一些與自己相悖的荒謬言論與事情,酌情的煽考別人的心理素質,看看他究竟是逆來順受般委曲求全,還是針鋒相對之後揭竿而起。
祁夢這個人歷來都不信命,她不會把所謂的命運交到一個連看都看不見之人手中,如此這般,她怎麽可能在這個充滿鮮花的世界毫無防備的生存,采集鮮花之人,手中必備有刀,縱然他只是欣賞,可難免會被傷及無辜,畢竟,有人一定會有看上你所喜歡的東西。
然後一定會是想除之而後快。
站在宿舍窗口邊喝着水的王橋,把杯子慢慢的挪開嘴唇,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晃出的一滴水都清晰可見。她瞪大眼睛,臉色變得有些脹紅,她把手中的杯子順手一放,“砰”的一聲悶響,因為太用力,所以水花濺到滿手都是,她依然毫不在意自己的手,而是緊盯着窗外,那一排整齊的楓樹下的那一對人,他們一人站立,一人蹲下,嘴裏有說有笑。
仿佛他們覺得這個地方,此時此刻便只有他們兩人存在,彼此的眼中在無法容得下其他事物。
藍祁夢用手輕輕的把風吹亂的頭發別于耳後,露出半邊清晰而帶着笑意的臉,含情脈脈的看着正在為自己系鞋帶的林言。
無恥。王橋抽出一張紙,擦幹自己的手,用力的把紙甩進垃圾桶,似乎惹她生氣的,是那個沒有任何表達情緒的垃圾桶。與那一張被她捏的皺巴巴的紙。
真是賤人一個,勾三搭四。她憤怒的再一次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還未遞到嘴邊,再一次沉沉的砸下去,咬牙切齒的樣子變得無比的猙獰,扭曲的面部肌肉在不停的拉扯,看上去像失去理智的野狗,無法将自己的情緒掌控好。
肆意撒野。
好了沒,林言。祁夢蹲下身子,看着一臉認真的,正在打結的林言,祁夢總是會深深的陷入林言認真時候的樣子裏去,他正兒八經的時候,在祁夢眼中就是美好的如同星辰,閃閃發着光,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見隐隐的閃耀,如此跟在他身邊是不會迷路的,他一定會燃燒自己,也會為你照亮腳下的路,不讓你輕易摔倒。
有時依靠,會讓一個人失去理智的思考,深一腳淺一腳的漫漫前路,是否會讓你眼前所期許的這般,感覺是踩在棉花上的反彈。
但無疑的是,祁夢才翻了一個身,發現她的四周已經全是關于林言的溫情陷阱,她将自己縮成一團,安安靜靜的深陷其中。
好了,系個鞋帶都那麽沒耐心。充滿磁性的聲音,像一首好聽的歌曲,寵溺地将她團團圍住。他擡起頭,與滿眼泛着光的祁夢四目相對,相視而笑着。用手輕輕的點了一下她的眉宇間,祁夢眨着眼睛,把頭往後一縮,可愛的樣子被林言烙印入腦海。
他發現祁夢每一次都會給他一個驚喜的,不一樣的祁夢,高冷的,傲慢的,冷酷的,溫情的,如現在這般可愛的,像一個極度需要人呵護的小女生,他都樂此不疲的喜歡着,想要将她攬入懷抱,久久的抱住,想要她無時無刻眼中都如現在般是自己的影子,笑容真正的只屬于他一人。
是你系得太久了。林言起身,伸手拉起蹲着的祁夢。
麻了,麻了,麻了。祁夢提着自己的一只腳,把手搭在林言的手腕上。
我背你。林言把背轉向祁夢,把手往後伸,做出下蹲的姿勢。
別鬧。祁夢提着腳向前挪兩步,拍了拍他的後背,瞬時林言伸手拉住自己後背的那只手,直起身子,望向祁夢,眼中綻放着妖豔的花朵,輕聲說:不鬧,那就拉着我後背的衣服好了,我做你的引路人,即使跌倒,也是躺在我的身上。認真的,誠懇的,在邀請着一個已為她準備好千軍萬馬的公主般。
你頭啊,還引路人,我又沒瞎。祁夢笑嘻嘻的看着他,手卻沒有松開,她緊緊的拽着林言後背的衣服,跟在他的身邊,一副小女生的模樣。
哈,那怎麽說。
就說……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
笑聲漸漸消失,背影慢慢走遠,一高一矮,但都是彼此性別中的高挑者,頓時成了操場上的一道風景,畫面溫馨和諧。
窗口後面那張猙獰的臉,此時變得鐵青,憤怒的眼中發出火光,緊握的拳頭像是想要把他們挫骨揚灰般,肩膀微微地顫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