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尊心在作祟
故事要以何種方式開始,才可以變得順理成章,接近一個人要以何種形式出現,他才會毫無防備的對你坦誠相待。若一定要尋得一個答案,那一定會是一個千年不解的難題。但研究一個人的性格,從他的內部瓦解他所築的高牆,卻只需分分鐘的事情。
倘若你對那個人足夠上心。
年齡比較占優勢,因為她所見之事,所見之人,所讀之書,或許都會比你多出很多,你現在的樣子,也許就是她曾經的樣子,倘若不是,那也一定是她見過的其中之一。
藍祁夢在所有同齡人眼中,都是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陰晴不定的性子,對所有人都冷漠處之。但她也有一份待人極其不同的地方,那便是她想要維護的人,任憑誰也不能對她有半點指手畫腳。
她視自己所重視之人如生命般重要,對自己卻輕視與放任不管。
王蓮是開學很久之後才到這個班級的,但她第一個認識的人是藍祁夢,那時候與她遇見,她感到格外的幸運,因為她覺得祁夢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女孩,畢竟人都是害怕孤獨的動物,她們一定會選擇成群戰隊。
但後來王蓮發現,第一次與祁夢遇見後,當她興高采烈的在班級裏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她卻像陌生人一樣的與她擦肩而過,那時笑容滿面的王蓮呆呆的站在原地,笑容漸漸地從她臉上消失,她覺得祁夢的故意為之傷害了她高大上的自尊心。
但她依然很和善,與誰都是笑臉相迎。
高一的第一學期,祁夢還是租房子住在外面,她每天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與祁夢住得不遠的王蓮,有意無意的便與她熟起來,之後王蓮發現,班裏有一個男生,叫林言,他也算是與祁夢走得近的人,可是他卻每天下晚自習都是偷偷的跟在祁夢的身後,走在能看見她的位置,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等到看她走進大門,關上那扇鐵門時,他才會轉身,有時原路返回,有時則繞一大個圈路程才回到家。
這些,王蓮都看在眼中,這個她第一眼就喜歡上的男生,眼中卻看不見她的身影。
他跟在她的身後,她又跟在他的身後,這段路程直到下學期,祁夢搬到了學校宿舍,從那之後王蓮下晚自習時,再也沒有看到過林言出現在這條路上。
班級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開始傳藍祁夢有喜歡的人,是她初中時同級鄰班的同學,說他長相俊美,學習成績優異,雖然沒有說名字,但從這個學校升上高中的學生都知道,與她鄰班,長相俊美,學習成績優異的人,那就只有全級第二:靳黎。
這個幾乎所有女生都會暗戀的,夢寐以求的男生,原來藍祁夢也是其中之一。
後來這個名字在班級裏已經不再是秘密,而是成了一種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然而有一天,突然聽到一個同名同姓的人,要轉到七鎮中學的高中部的高一《1》班。
所有人都詫異,震驚,但更多的是好奇,如果他真的是這所學校曾經初中部的傳奇靳黎,那他為什麽會放棄優越的高中學校,選擇一所半高中式的高中學校,莫非……
另一個傳說便是,其實他是因為藍祁夢,因為他們早就是戀人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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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件事,直到他出現在教室門口,坐到藍祁夢身邊,大家才紛紛的又開始了其他形式的揣測……
藍祁夢同學,你好!以後咱們可是同桌了,你不能這樣一句話都不與我說吧。第一天下午放學時,靳黎看着身旁整理課本的藍祁夢,笑嘻嘻的說。
有嗎?藍祁夢把書理得整整齊齊,看着他的眼睛,露出對待大多數人的那種笑容,明晃晃的在他的眼前毫無退縮。
不是嗎?靳黎退到過道,讓裏桌的祁夢出來。
或許是吧,但主要是,無話可說。祁夢微笑的臉上露出冷冷的表情,眼中沒有半點溫度。她比看一個陌生人還要陌生。
無話可說。靳黎小聲的嘀咕着,臉上的無奈就像瘟疫慢慢擴散開來,他擡頭看着走出教室的祁夢,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她對自己怎會是無話可說呢。
靳黎努力的搖搖頭,冷笑。
暗戀就像一支牽在主人手中的風筝,你還在她的手心時,無論你做什麽,她都覺得你永遠都是高高在上,可一旦斷了線,便像消失的風,無跡可尋。暗戀就像一顆糖果,放在手心永遠會被她美麗的外殼所吸引,舔舔它的味道,你未必喜歡。所有人都喜歡好看的事物,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那一股甜的憨人的味道。
放學時的大門,被人群擠得連那一扇鐵門都在慢慢變形,你推我起的操場上一片祥和,蹦蹦跳跳的同學甩着書包,追趕剛剛扯了自己耳朵的人,趕上之後便單手趴在另一個人的肩上,有說有笑。
青春,在活力的這塊領域裏,它永遠不會覺得累。青春,在成人的世界裏,他們似乎永遠都不懂青春,這個被自己踏過去的河,似乎他永遠都在發生着變化。或許連青春本身都不了解青春,他也不過是待在每個少年少女的身上,随之而發揮罷了。
學校大門外面的楓樹一直延伸到接近街口的位置,祁夢喜歡一個人走在寬寬的楓樹道之下,聽風吹葉子沙沙作響,聽風擁抱樹幹發出呢喃的問候語。
那時,她喜歡跟在靳黎的身後,聽他走路不急不慢的腳步,喜歡看他蹲下身子系鞋帶的樣子,喜歡陽光透過楓葉灑落在他身上的光亮,喜歡他聽耳機時,把雙手揣在褲兜走路的樣子,喜歡跟在他身後聞着被風吹起他白襯衫上洗衣粉的味道,喜歡看他側着臉與身邊的人說話的樣子,立體的五官在逆光之下,像一幅完美的漫畫,漫畫中的少年,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一般,她感覺自己就是手捧漫畫書的那個人,每一個動作都被她牢牢的記入眼中,鎖入心中,在故事的尾巴上畫上自己喜歡的結局。
祁夢依然記得自己上高中的第一篇作文:漫畫與少年。
因為這篇作文,她暗戀靳黎這件事不再是秘密,也因為這篇作文,她發現那份喜歡變得淡淡如水,清澈見底,一望所有的故事裏,似乎除了被仰望的成分,便是貪戀所有人都會貪戀的俊美少年了吧,像青春的樣子,寫上美好。
很多次當她學着靳黎的樣子,把耳機塞在耳朵裏,放着自己喜歡的音樂,慢悠悠的走過這條道路,有時閉着眼睛一深一淺的走着時,她不停的會問:他的眼中,真的只有前面同學的背影嗎?或是真的只有自己喜歡的音樂盤旋于腦際嗎?又或許他真把MP3打開了嗎?他故意側過的臉,露出的好看笑容,真的是身旁同學的笑話很好笑嗎?
她不知道,她通通都不知道。
但她能感覺到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那雙渴望被發現的眼睛,從未離開你的身影半步。
就如她與林言還不是很熟悉的時候,她還是住在外面的時候,跟在她身後的林言,假裝與別人同行的林言,都會保持與她一定的距離,如她曾經一般,只是靜靜的跟着。
被喜歡,被保護的那個人,當他走在前面時,拖在自己身後的那一條尾巴,被風吹日曬,,雨打霜凍,疲憊的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時,他一定是可以感覺得到的。
她能感覺得到,那麽,他曾經也一定能感覺得到。
那麽,除了那一份與衆不同被仰望之外,林言于她還剩下些什麽……
她琢磨着,或許曾經那個不懂事的無知少女,也為靳黎造成過不少的困惑吧,至少林言有些時候會讓她覺得很困惑,但她把這份讓人困惑的偷偷“跟蹤”藏在心底,從未揭穿,并為此找一個合适的理由。
她想:或許并沒有那麽的讨厭林言這個人,她只是不能接受關于他的一些瑣碎小故事罷了。
又是青春中的自尊心在作祟。
林言永遠不知道祁夢知道他做了自己的尾巴,就像祁夢不知道靳黎知道她做了自己的尾巴一般,青春中的故事總是如此的雷同,就像青春中故事的結局,永遠那麽悲傷。
祁夢,祁夢。祁夢戴着耳機的耳朵中,隐隐傳來聲音,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祁夢。這一聲拖得老長,但手已經搭在了她的後背上,王蓮笑眯眯的望着祁夢,眼角上挑,拉長唇線。
祁夢伸手摘下耳機,任由它搭在胸前的衣服上,開到最大聲的音樂還隐隐聽得見。
你聽什麽。王蓮伸手拿起一只耳機,想要放入自己的耳朵,但随即被祁夢握住快要到耳中的那只手,祁夢微微的笑着說:《風在起時》。随後把耳機從衣服裏面取出來,放在手心,舉在王蓮的眼前,繼續說道:耳機壞了一只,剩下的一只音色也差到爆,就不聽了。聽聽,聽聽大自然的聲音。說完閉起眼睛,裝作放松的樣子,深深的呼吸。
嘿嘿,聽聽大自然的聲音。王蓮學着祁夢的樣子,雙手攤開聳着肩膀,閉起眼睛,深深的呼吸。
對了,我怎麽沒聽過啊,誰的歌。王蓮倒着走在祁夢的面前,雙手背在身後。祁夢頓了頓,她現在的樣子很熟悉,霎時把背在身後的手慢慢放下,臉上有些難為情。
王蓮現在的樣子,同她在好友面前一模一樣,祁夢喜歡倒着走,與朋友聊天,她習慣把手背在後面,因為從小學着阿公的樣子。
老歌。祁夢舔舔嘴唇,把手抱在胸前,之後又放下,低着頭。
老歌,多老啊,有我老嗎?王蓮歪着腦袋,她是故意的試探祁夢,關于她自己的年齡,或許她現在比任何人都要在意。
老歌,顧名思義就是已經不在時的人唱的,你覺得誰老。祁夢開玩笑似的反問王蓮,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的不适。
不在世的人,我肯定不敢聽。王蓮假裝害怕的用手抱着肩,發着抖,皺起的眉毛,用一種嫌棄的眼神盯着祁夢看。
沒有要給你聽,這歌不适合你。祁夢冷冷的說着,王蓮邊聽邊點頭,一副你說什麽都對的樣子,跟在祁夢的後面。
祁夢,你今天有看到林言的前女友嗎,長得挺漂亮的。王蓮低着頭,微微的看向祁夢,祁夢的臉部肌肉僵了一下,轉瞬看向王蓮,平靜冷漠的臉上挂着笑容,過了好一會兒,慢悠悠的說道:你這不是廢話嗎?他都帶到班級裏,還被老師轟出去,這麽有影響力的事情,估計一年都不會發生一件吧,怎麽啦,你有什麽看法嗎。祁夢眨巴着眼睛,強裝鎮定的望着一臉嬉笑的王蓮。
這倒沒有,不過我聽說,他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他們初一就開始交往了。王蓮說故事的時候,一臉的認真嚴肅,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惋惜般的皺着眉,撅着嘴,頻頻的搖頭。
是嗎,挺好的呀。祁夢回答。
可是剛上高一的時候分手了,現在不知為何又在一起了呢。王蓮繼續說道,樣子裏不解的情緒照着臉龐,像是自言自語般的一本正經。
別人的事,瞎操什麽心。祁夢摳着自己的手指,笑容從一開始就保持到現在。
也是。王蓮一副覺得言之有理的樣子,點着頭,展笑顏開,一刻鐘又像想起什麽事般,看着祁夢,祁夢感到那股強烈的目光,便轉頭看着她,王蓮依然細細的打量着祁夢的臉,左看看右看看,不由自主的點頭,嘴中喃喃着:像,真像。
像什麽。祁夢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問她說。
像今天早上的女孩呀。王蓮笑着說,祁夢不解的縮回頭,王蓮又道:林言的女朋友啊,不,是前女友。
是嗎?
嗯。
祁夢感覺自己有點喘不上氣,胸口悶得慌,但她不知道為什麽,那種慌慌的感覺,就像心中騰出了一個位置,空落落的,涼風一吹,還有點刺刺的痛。
早上課間的時候,林言請假了,上第三節 課的時候,木桓被人調了位置,坐在最後面那個沒人的空位置上,自然,林言的身邊多了一個全班都不認識的女生,當然也有像祁夢這種不關心班級裏人的人,她是不知道的。直到歷史老師把教本沉重的砸在講桌上,瘦小的身軀用雙手撐在講座的兩角,眼睛定定的看一下林言的位置。這時全班的眼睛都看向了林言的位置,祁夢也是,她把筆含在嘴裏,不經意間咬得“嗤嗤”作響,眼神落在林言旁邊那個陌生女孩的身上,她沒有多看一眼,但她瞟了一眼林言,他們四目相對的時候,祁夢快速的垂下眼睛,緩緩的把身子靠後,視線落在靳黎的側臉上。
同學們,不要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給我帶進來啊。歷史老師語重心長的說,但緊咬牙關時兩邊本就突出的腮幫子更為突出了。
老師,我是隔壁班的,我們自習課,想來聽聽你的歷史課。女生自來熟的答到,笑嘻嘻的看着講桌上的人。
隔壁班是語文課,歷史老師拿起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寫字。
老師,他是我妹,我……
出去!林言還未說完,歷史老師狠狠的回過頭,低頭盯着書本,但感覺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要切割那張陌生的臉。
給我滾出去。坐在位置上的人久久不動,歷史老師用手指着寬敞的大門,眼睛望着一臉尴尬的女生,再看看大門。
這時女生起身,凳子被拖得“嘩啦啦”的直響,鴉雀無聲的教室裏,在經歷一片喧鬧之後,此時顯得更安靜,大家都屏住呼吸的在看這場好戲。女生走出教室後,林言也跟着出去,跟着出去的還有歷史老師刺耳的話,他說:以後只要是我的課,就不要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請進來,如果你不想上我的課,只要你說一聲直接走人。
祁夢透過窗子的玻璃,看到女生生氣的樣子,也看出林言語想要跟她解釋的急切模樣,那一刻鐘,她笑了,在心中冷冷的發着大笑。
這半年多來,祁夢差點就相信了林言,相信他是真的喜歡自己的,多次把自己置身事中,以為整個故事都與自己有關,目前看來,或許自己才是揪住故事尾巴的那個人。
靳黎輕輕的側着頭,看着臉色發青的祁夢,心裏酸酸的,她是真的很在意林言,自己卻又死不承認。
你,沒事吧。靳黎翻開小抄本,寫上字,輕輕的推到祁夢的眼前。
我能有什麽事。祁夢潦草的寫着,字跡的力道都快要把紙張弄破,就像她沉重的心,被壓抑的窒息,想要大聲的釋放出來,卻又不得不拼命的壓制住火氣,保持冷靜。
之後便是靳黎課桌裏發出“滋滋”的響聲,一會兒,他伸出右手,把棒棒糖遞到祁夢的面前,用左手杵着頭,擋住別人的視線。
諾,給你。祁夢看着那顆棒棒糖一動不動,雙手搭在課桌上,呆滞的看着身在自己肚子前的那只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皮膚白皙,棒棒糖在他的手中,像一個裝飾品。見祁夢久久未見過棒棒糖,靳黎的手動了動,祁夢擡頭,望向他,靳黎用口型說:給你的。她緩緩的再次垂下頭,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棒棒糖,再次擡頭,歷史老師正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把糖快速的放入嘴中,舔了舔,又迅速的放下。
謝謝!祁夢小聲的說着,眯起彎彎的月牙眼,與微笑的靳黎四目相望,露出一絲苦笑。
靳黎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這個怪異的女孩,開心時喜歡嘴裏含着一顆棒棒糖,生氣時也喜歡在嘴裏放一顆棒棒糖,但不管怎樣,她都一如既往的可愛,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的情緒,其實在他的眼中,早已看穿痕跡。
王蓮歷來都是一張看熱鬧不嫌麻煩的嘴臉,她所說的事情,大多都是經過自己改版,添油加醋,重新加工而成的。祁夢深知她的毛病,但這次她卻完全相信,她感覺王蓮說的全是事實,她的大腦已經懶得再去為林言語的傳聞分辨,曾經每次聽到時,自己都要通過大腦編一些理由,把他莫須有的罪名通通消除掉,但她歷來都相信眼見為實,鐵铮铮的證據,她已經編制不出任何可以為他開脫的理由。
只是這半年多來,自己是如何忍受他的,為何要忍受他對自己的胡作非為。他寫的那些情書,就該喊他眼睜睜的看着,她要将它屍骨無存,将那些寫滿密密麻麻的信箋,在他眼前将其挫骨揚灰。
她在心中這樣狠狠的想着。
即使曾經她也這般做過,但沒讓他親眼看見,此時心中更不是滋味。
道路兩旁的楓葉,在陽光的煽動下,影子在道路上搖搖晃晃,祁夢恍恍惚惚的擡頭,看着從楓葉之間露出來的光,伸手擋了擋風雨之間的流光,然後低下頭,咧着嘴冷冷的笑。
眼角彎彎的勾起,流光之中,她慢悠悠的擡起腳步,将耳機重新塞回耳中,把音樂調到最大聲。
她不想再為今早的事情,絞盡腦汁。
她不想再為一個自己所厭棄的人,恍恍惚惚。
這世上,所困惑的事太多,卻能解決的方法少之又少,那些所有無解之事,便讓他無解吧。
只是以後,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