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夢中人
挂在牆壁上的時鐘,搖擺着雙腿,不停的跳動,舞動的雙腳拉出“滴答”“滴答”聲,充斥着這個房間的每個角落,聲音大得讓人有些心煩氣躁。
房間裏,安靜得能聽見死亡路上鬼魂們踩着輕飄的步伐,不甘的被驅逐向前。似乎哀怨聲也聽得格外的真切,像帶着刺一般,紮着祁夢滾燙的心髒,走一步紮一針,一針更比一針要深,帶着黑色的怨氣,帶着□□的哀怨。讓絕望的眼神,病态的眺望四周,他想随時的抓住機會,将報複進行到底。
快樂不适合活在陰暗之處的人,他們唯一有資格接受的,就是黑暗的鞭策,絕望的投食。
祁夢就這樣呆呆的看着鏡中的自己,遲疑的盯着那雙快要被眼淚沖破的雙眸。
生日,從來沒有人記得她的生日,她從未在生日的今天抱有任何的期望,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可是在她看見林言站在蛋糕前,笑容滿面的樣子時,這個被她極度厭惡的日子,第一次對她有了新的想法。她曾有無數次在這個日子裏,希望那一天自己沒有降臨到這個世界,她從來沒有想到的是,十八歲的生日,過得如此的熱鬧非凡。
與如此的冷清不堪,就像小汽車從城市的分界線駛向另一個黑暗的山區,從此連影子都背叛你的那種黑暗,呼喊的求救聲只能徘徊于大山之間,到最終,都沒有人能聽見,你只能絕望的,漫無目的的在黑暗之中尋找出路。
原來這就是華麗之後的落寞,原來這就是站在天空下,卻看不見光的恐懼,原來滾燙的心,被毛毛雨澆濕,還要把那濕漉漉的感覺藏起來,假裝沒有濕透,原來不是所有人都會真正的懂另一個人,或是願意懂得一個人,原來被光明擁抱過,再回到黑暗處,就是這般,無可奈何。這通通的一切,都不及迷失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看着金黃色的光,一個一個的微笑着消失,任憑撕心裂肺,都叫不回頭的那種絕望感。
祁夢将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啦”的水流聲終于沖破這種可怕的寂靜,她将臉沉浸在水中,那種冷得刺骨的感覺,讓她從夢中醒來一般,她将雙手放入洗臉槽,捧起刺骨的冰水砸在自己的臉上,濺得滿鏡子的水珠,濕噠噠的往下流,她仰頭,擡起眼睑,看着鏡中冷冰冰的自己,笑了。
任憑水一直流,任憑聲音覆蓋所有的悲傷,任憑眼淚肆意的揮灑,任憑心痛被自己一遍一遍的淩遲,任憑所有快樂的瞬間在大腦裏飛速運轉,任憑絕望在她的心裏蔓延……
她将自己放肆的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縮成一團,毫無顧忌的,任憑眼淚往下流,将所有的悲傷,自己吞噬。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她關了水龍頭,這才聽見窗外寒風呼嘯,吹打着玻璃“坑坑”的響動。被抽打着耳光的樹枝,還在拼命的與其抗命,祁夢收拾好屋子,将一切歸于原位,就像剛開始的時候一樣,假裝今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般。關了燈,帶上門,前腳剛出,就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啪啪”煽了兩個耳光,猝不及防。一切都是那麽的猝不及防。
祁夢裹緊棉衣,
将身體緊緊的抱住,微微的彎曲着腰,水泥路上那兩盞路燈,似乎已被凍得蜷縮着身體,她聽見從耳邊刮過的寒風,把帽子拉得更往前靠一些,用手捂住胸口,輕聲的發出一聲□□,緊咬牙關。
胃痛,已經算是她的老毛病了,她都不記得是從幾年級開始,就纏着她。
她看着屋內的光芒閃爍着金色的光圈,穿透玻璃,延伸到地上,暗淡的地面髒兮兮的拉着個臉,似乎是與那一塵不染的光源進行抗争,敗得一敗塗地時,不甘的再次龇牙咧嘴,以示不服。
穿過毫無人煙的水泥路,走過拐角處,就看見馬路上稀疏的人群,他們裹着棉衣,低着頭,一路小跑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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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夢這才記起中午忘記吃午飯,下午還來不及吃,天就黑了,晚上,晚上還沒吃呢,想着便走到了診所門口,消毒水的味道撲鼻而來,她站在藥臺前,把身體緊緊的挨近,用壓力來減緩胃痛。
醫生,我要兩片止痛藥。這時她一臉蒼白,兩眼無神的舔着幹裂的嘴唇,将頭低的不能再低,手緊緊的壓住胸口。
哪裏不舒服。祁夢記得這個人,只是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他了。
胃疼。她擡起頭與醫生四目相對,看到她的樣子,醫生迅速的起身,将她拉到他身邊的火爐邊,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遞一顆止痛藥到她的手中:趕快吃了。
這一系列的動作祁夢都來不及反抗,也反抗不了,她捂着胃,想要找個支點,支撐住身體,這時醫生拉過來一個凳子,将她扶了坐下,又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放在她的面前。
謝謝楚醫生。
楚歌眼中閃過一抹光亮,照亮黑暗的夜晚。
你記得我。他想這樣問,但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吞了回去,他坐下身體,看着臉色發白的祁夢,輕聲的問着:舒服點了嗎?見祁夢點點頭,他松了一口氣的,坐直了身體,将放在眼前還未來得及打開的飯撕開,冒出香噴噴的味道。
剛才呀,多送了一碗粥,我又不好意思讓人家帶回去,我又吃不完,扔了怪浪費的,反正粥也不撐肚子,看在剛才救了你的份上,你幫我解決它。他把白米粥輕輕的推到祁夢的面前,看着她,他那雙勾人的桃花眼,眼角微微往上翹,露出迷人的笑容。
我……
怕胖啊,白米粥不礙事,再說你長一點點肉不影響美觀,浪費可恥,到時候咱們倆都變成了可恥的混蛋了,怎麽樣,下次遇見你時,咱們得稱呼彼此為混蛋了,多不好聽。他的手不停的忙碌,眼睛盯着手的位置,說到最後的時候,他才擡起頭,看了祁夢一眼。
說着說着,從你,我,變成了咱們,祁夢聽到他的聲音,聽得有些入迷,像電臺裏的播音員那樣抑揚頓挫,低沉,沙啞,穩重,像一首久違的老歌聲,牽着你的耳朵。
祁夢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起那個勺子,開始攪動冒着熱氣的白米粥,眼中不由得溢滿了淚水。
吃下去一碗粥,烤暖和身子,胃就不那麽疼了,似乎心情也沒那麽糟糕了。
謝謝你,楚醫生。祁夢擡起頭,将烤得紅撲撲的臉對着楚歌。
叫我楚歌就好了。楚歌擡起頭,迅速又低下,一切都平靜的照舊。片刻之後,他擡起頭,望着祁夢紅彤彤的臉,輕輕的拉動嘴角,洋溢起笑容:你讨厭吃甜食嗎?他漫不經心地咀嚼着嘴裏的飯,有意無意的看上祁夢一眼。看着祁夢搖了搖頭,他放下手中的筷子,認真嚴肅的看着她,緩緩的開口道:那,請你再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祁夢眨着眼睛,這時胃已經完全不疼了,精神也好了許多,看着楚歌誠懇的表情。吃人嘴短,拿人手軟,她弱弱的問道。
這時有一輛外賣摩托停在了門外,熄了燈,從箱子裏取出一個橢圓形的東西,提着走了進來,臉上挂着笑意:楚先生,你的蛋糕,請慢用。
謝謝!辛苦了。楚歌伸手接過快遞員手中的蛋糕,看着祁夢,聳了聳肩,無奈的将蛋糕放下。
你生日嗎?祁夢脫口而出。
不是!
那你訂蛋糕幹嘛。祁夢變得更好奇了。
所以呀,才要請你幫忙!
我?祁夢質疑的用手指着自己,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呀。嗯,是這樣的,今天呢?是我一個小兄弟的生日,他托我幫他訂蛋糕,結果這小兔崽子,說女朋友送了,還讓我給退了,就在你剛才進來的時候給我打的電話,那個時候蛋糕都在路上來了,退不了啦。楚歌說的有理有據,找不出半點毛病。
祁夢為難的撓着頭。
你不是不讨厭甜食嗎?幫我吃了它。楚歌眨着眼睛,看着把臉頰吹得鼓鼓的祁夢。
不過你不喜歡吃也沒關系,扔了便是。楚歌将蛋糕換了一個位置,毫不在意的坐下。
扔了?
嗯。
我又不喜歡吃,放着也會爛掉的!
就這樣祁夢再次掉進了楚歌的陷阱裏。
生日快樂!楚歌拆開蛋糕,插上一只蠟燭點燃,看着蛋糕對面映上燭光的那張臉,微笑着說。看着愣愣的祁夢,他将打火機放在桌子上,接着說:既然都吃蛋糕,那就意思一下,說生日快樂不是,不然多浪費情境吶,對不對!
謝謝!祁夢一度認真的以為,他曉得自己的生日,轉念一想,怎麽可能呢?雖然他們見過幾次,但所有加起來的話,還不到十句吧。
那,為了配合,要不要也許個願呢。楚歌提議。
好啊。祁夢再次閉上眼睛,認真的許願,比之前的還要認真。
風停了,夜空又開始飄起了雪花,一會兒功夫将地面覆蓋,一片白茫茫。
窗戶裏的燈光透射到外面,映出一副好看的畫面,像天使起飛的翅膀。
悄無聲息的莊稼地面,站着挺拔腰杆的枯草,還有這座被黃土塵染的小鎮,今夜又将接受一場洗禮。伴随着回家的小汽車的喇叭聲,以及那穿透陰霾的敞亮燈光,或是經歷過漫長歲月,蒼舊而發黃的路邊街燈。或是此刻已經稍有倦意而跌入窩中的狗,還是流竄于路邊的髒兮兮的夜貓,都将沉睡于這場大雪之中,等待黎明的到來。
此時莊嚴的小鎮與陰沉的天空混為一體,飄落的雪花借着玻璃的燈光,快速而成熟的落下,趴在玻璃上小孩的臉龐,是要與雪花親吻,直至将臉擠弄到變形,才會被大人無情的抱走,将窗簾放下,關起燈光,準備進入夢鄉。
大場景的慢鏡頭将亮起的所有燈光都收納其中,唯有那扇大的出奇的玻璃門,看上去美得像一副鏡子的畫作,女孩雙手握拳撐在一起,靠在額前,虔誠的對着插着一根蠟燭的蛋糕許願,她嘴角微仰,下巴微微的低着,淺笑。對面的男孩,除了拉起的嘴角,一切都歸為平靜,連眼角也毫無波瀾的盯着眼前的這個人。如此陰冷的夜晚,他像沐浴在陽光下那般全身散發着溫暖。
故事和故事,都将在這個冬季發生點什麽,陰晴不定的天氣或是成了最後的見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