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黑暗之光
翌日,清晨。
太陽一早就爬過山頂,将整個小鎮籠罩在一片璀璨的光輝之中。校園內,暖風輕輕吹起楓葉聲奏出一陣陣動聽的旋律,婀娜的身姿懸在半空中搖曳,楓葉之間星光點點,流光閃爍。星期天的清晨總是讓人覺得格外的慵懶,宿舍樓道總是要等到中午才會有喧鬧聲,但是宿舍樓道下的體育生,同太陽一起起步,不知道在跑道上繞了多少圈,揮灑了多少汗水,咿咿呀呀的叫喊聲被玻璃穿擋在了外面,像一首首催眠的旋律,将宿舍裏的人送進夢鄉,聲音便被無情的擋在了外面,孤獨的綻放着。
早上10點,藍祁夢穿着睡衣,将蓋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拉開,頓時一絲陽光透了進來,她眯了眯眼睛,打開玻璃,一股清香的空氣擠了進來,她雙手叉腰,把頭伸在窗戶外,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嘴角挂起淺淺的笑容。
藍祁夢。林蔭樹道下,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将藍祁夢的視線拉扯,她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是林言。他的身邊還站着一個男生,此刻正朝她揮手,笑容滿面。看到林言,藍祁夢快速的将身體縮回,放下窗簾,快速的刷牙洗臉,換衣服。穿衣鏡面前她用十分驚訝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她激動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她深呼吸,将身體微微的向後仰,淺淺微笑的臉上,瞬間帶着一種輕藐的眼光看着自己。
你表現的如此惶惶不安,如此興奮不已,難道說,你對那個花心大蘿蔔還念念不忘嗎?你可別忘了,你只是做了別人的影子而已,你這樣,會讓人覺得你還放不下他。藍祁夢看着鏡中的自己,用一種淡淡的語氣跟自己寒暄起來,這之後,她那迫不及待的眼神變得淡漠,她将那份喜歡深深的藏起來,于是便也不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就下了樓。
不管是否受歡迎,不管是否被原諒,林言都笑眯眯的站在樓下面,就像昨晚所發生的一切,一夜之間便可随風而散,他們都選擇假裝忘記,今天早上相見,還是和曾經一樣和睦相處,傷害最終都被隐藏起來,丢在某一個地方,任憑自生自滅。
你到多久了?藍祁夢走上前,雙手揣在衣兜裏,微微仰起頭,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人,心中的某條弦不由得被輕輕拉扯。
剛到一會兒。林言微笑,将手中的東西遞到藍祁夢的面前:送你的。藍祁夢伸手去接的時候,塑料袋兒刷啦啦的作響,她迅速的把手抽回,驚訝的看着林言:什麽東西?
烏龜呀。
我不要。藍祁夢将手背在後面,後退了兩步,露出尴尬的笑容。
特意送你的。
可是我害怕呀。藍祁夢害怕水裏的東西,也害怕軟體的動物,平時在街上看到別人賣烏龜,她都會繞得遠遠的。
沒事兒,你看,它又不咬你,很可愛的,你只要把它放在盆裏,有時間幫它換換水就得了,諾,拿着吧。林言說得一臉輕松,說完,将烏龜再一次遞到藍祁夢的面前,臉上的笑容在清晨的光輝下,顯得格外的真誠。他注視着藍祁夢的表情,緩緩的靠近她,輕輕的拉起她的手腕,将那個塑料袋放在她的手中。藍祁夢翹起拇指和食指,輕輕的提着塑料袋的一個角,手與身體離得遠遠的,猙獰的臉上皺成一團。
好啦,趕快送到樓上去,我在下面等你。林言看到她的樣子,憋着笑容,忍不住的想要發出笑聲。
幹嘛去?
吃東西呀,好久沒來學校了,陪我在周圍逛逛呗。林言說得一臉誠懇,仿佛在這情不自禁之間,他流露出的所有感情,帶着祈求的那種語氣,都讓人無法拒絕,也不忍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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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注傾聽的那個人,在他言之鑿鑿的誠懇裏,也深情款款的點着頭,迫不及待的想要成全他的這一份不舍之情。
仿佛,他們顫抖的曾經,冷戰,抛棄,憎恨,在面對面給對方一個微笑的那一刻鐘,都将煙消雲散,他們還是曾經的他們,那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們緊緊的捆綁,剪不斷,理還亂,像一條透明的金絲線,将兩個人的心緊緊的捆綁,在任何人一個人需要另一個人的時候,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彼此的身邊。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被需要成了他們相見的一種理所當然的借口,不用側敲旁擊。然而在轉身的那一刻中又不留情面,态度強硬的保持着那一份執拗,誰都不願轉身叫住對方,仿佛那會屈伸了他們的自尊心,于是都選擇仰着頭,毫不猶豫的朝前走,反正身後的那個人,在他(她)需要的時候,都會站在自己的眼前。
藍祁夢把烏龜放回宿舍,跌跌撞撞的跑下樓,笑眯眯的跟在林言的身旁。他們走出學校的後大門,剛剛叫藍祁夢的那個男生倚靠在一張車旁,見到他們倆,迅速彈起朝他們揮手,當他們走進時,他眨巴着眼睛盯着藍祁夢,不停的微笑點頭。
終于見到你了。他有些唐突的說,手無處安放,顯得有些太激動了。
你好。藍祁夢淺淺的微笑着,微微的點着頭。
我叫安蕭,經常聽林言提起你,今天總算是見到真人了。他依然顯得有些激動,真實的樣子讓人不是那麽讨厭。
藍祁夢。藍祁夢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紹。看了一眼林言,又把視線轉到安蕭的臉上,保持着一貫的微笑。
我說你們倆,上車吧。
面對那些陌生的微笑時,藍祁夢總是露出她那一貫善解人意的笑容,她的那種笑容是不管你做錯什麽都會被原諒,然而總是讓人覺得冷冰冰的,面對芸芸衆生,她似乎不偏袒其中的任何人,站在完全理解你的角度,信任你,讓你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但這種笑容,熟悉她的人,卻感到一股寒意,因為只有她不在意一個人的時候,她才會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優雅的與你達成共識,在您最需要被理解的時候,她與你達成了你所希望的共識一致。正因為她不在乎,所以你的任何行為都能被原諒,因為在她強烈的感情空間,她護短心中是不會容下大批的人。
很多時候你都不知道該慶幸成為她的朋友,還是成為之外的其他人,但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要遵從她的規律,接受她的固執。
車子一路駛出了小鎮,上了公路,駛向了那條既陌生又熟悉的道路,藍祁夢把手肘搭在車窗上,望着遠方,灌入車窗的大風,将她短短的頭發從後面吹起,淩亂的打在臉頰上,她微微的眯起雙眼,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
心中那種強烈的哽咽,無法表明身份,時間匆匆來回走,無法給出一個正确的答案,藍祁夢在心中勸着自己:這一定是最後一次,從今以後不要再順着他的意思,來煎熬自己的內心。她似乎微微的給自己鞠了躬表示歉意。
不管繞了多少圈,跑去多遠的距離,只要身邊的這個人一出現,自己就會被他緊緊的掐住要害,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心中的無數算計,都抵不過他微不起眼的一句話。
不管她多麽努力,只要他轉身,那個模糊的背影就會清晰呈現,那些被覆蓋的曾經往事,頃刻間又歷歷在目。
林言。藍祁夢叫着,聲音帶着一股淡淡的憂傷,和此刻她的表情一樣,勉強的微笑無法替換那一份悲傷,這仿佛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特質,但在很多人看來,這是一種臨近病态的狀态。
嗯。林言回頭望着她的側臉,微微的皺起眉毛,那種不明所然的微心疼,在看到那張側臉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跳在心尖,左右敲擊。
那似乎是帶着黑暗之光,将一個人籠罩,病态且優雅的橫躺在下面,讓人無限的想要靠近卻又心生畏懼。
你又怎麽了?林言弱弱的問着,握着方向盤的另一只手,輕輕的靠近她的臉龐,将風吹亂的頭發理在耳後。藍祁夢微微的低下頭,有些無措的舔了舔嘴唇,轉頭看着身邊的人,淺淺一笑,露出彎彎的月牙眼,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又緩緩的低下頭,笑容有些無奈。
咱們去哪兒呀。片刻之後,藍祁夢收起不安的情緒,伸手捯饬着車裏的東西,像變了個人似的,禮貌的詢問着車裏的兩個人,視線前後看了看,剛剛那種困惑的局面才被輕輕的釋放,凝固的空氣被釋然,塵埃趁虛而入,将他們的空洞塞得滿滿的。
上一次我們全家去了藍灣海草湖,我給你發照片了,記得嗎。林言說完,看了看藍祁夢,她微微的點着頭,林言接着說:你說你想去來着,今天帶你補上。說着,車駛入了下一個拐角處,從一條窄小的馬路,進入一條林蔭大道,道路兩旁高大威猛的銀杏樹張開翅膀,點頭微笑,擁抱每一輛經過此處的車輛。
我們全家。藍祁夢在心裏這樣嘀咕着,在某一個特定的時刻,她真的以為林言口中我們家也包括了她,心中的那一份竊喜,就像一顆長滿枝葉茂盛的大樹,枝枝丫丫變成了她無法控制的喜悅。
我們家?怎麽就變成我們家了?林言,今兒可是咱仨一起的。安蕭把身體往前挪了挪,把手肘搭在前排座椅上,用暧昧的語氣調侃着坐在前面的兩個人。
你閉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林言也笑了,帶着無比滿足的輕松,說話的時候眼神瞟過低頭淺笑的藍祁夢。
吐出象牙來那真的就是狗嘴了,對不對?安蕭對着藍祁夢說。
那你吐出來了嗎?藍祁夢将身體歪斜,望着一臉得意的安蕭問。
沒有。
哦。藍祁夢轉身坐好,将後背靠在椅背上,雙手抱在胸前,隐隐的笑了。
哎,不對呀,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那我說沒有,豈不是……安蕭伸手捂住嘴巴,不可思議的盯着藍祁夢的側臉,努力的眨巴着眼睛,繼續說道:可以呀藍祁夢,挖坑給我跳,你厲害。
我可沒挖坑,是你自己使用了遁地術。
你看,你又說我。坐回去的安蕭再一次将身體彈起。
哪有說你呀?
你說我會遁地術,只有老鼠才會打洞,哼。
我可沒這意思啊,是你說自己是老鼠的。不過老鼠?過街的嗎?藍祁夢将身體動了動,拉起彎彎的嘴角,綻放笑容。
你看,阿夢沒說你是老鼠,只是說你像土地公公,長得比較矮一點,而已。林言趁機插了一句,看了一眼身旁的藍祁夢,心情莫名的輕松了許多。
唉,輸了。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看來古話是有真理的。安蕭擺了擺手,搖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