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冰釋前嫌
南灣海草湖,位于這座城市的最西面,是一個天然淡水湖泊,是多種鳥類的重要越冬地和遷徒中轉站,是世界十大觀鳥基地,國家4a級旅游景區。
他們仨吃完早飯,一路步行到南灣碼頭,藍色的船只輕輕的漂浮于水平面,撐船人站在船頭舉起高高的船漿将小船推離岸邊,海風吹起湖水的味道,帶有一股淡淡的海草香,不知道從哪裏發出的音樂,襯托着喧鬧的人群聲,形成一首別致的旋律。
海草灣碼頭藍色的船只排着長長的隊伍,船槳在漁民的手中長短交彙,并排整齊的向前延伸,亦或是向後傾倒,又或是休息的時候船民們會把船漿整齊的放在一側,并排的坐在床頭,拉下長長的帽檐,像窗簾似的往兩邊拉開,用一顆黑色的發卡別在耳後的帽檐邊上,露出被曬得黝黑的皮膚,顯得兩排整齊的牙齒格外的白。那正午俨然的氣候像燒起的火苗,在空氣裏你能隐形的感覺到他正在憤怒的燃燒。這時船民會把提前準備好的冰水拿在手裏,輕輕的貼在臉上降溫,男人們喜歡把漁帽蓋在臉上,做出伸展的姿勢,把手枕在船頭,把腿疊在一起,躺在漁船上休息,等待下一波上船的旅人。
當小船輕輕的蕩起,船槳開始在水裏游動,蕩起圈圈的水波紋,水裏影影綽綽的海草也随着船槳的移動,輕輕的搖晃身體,緩緩的彎下腰,在小船的嘎吱聲後又慢慢的起身,又繼續着他們自己的舞會。
藍祁夢坐在藍色小船的船頭,弓下身子,靜靜的看着海平面,通過船只的攪動,湖水依然清澈無垠,随着船只的深入,水越來越清澈,海草越來越多,也比碼頭入口處的要強壯許多。同時映入眼簾的還有荒墾的田野上,那綠油油的一片沿着荒墾深入湖泊,蕩起細細的紋路,荒野上,長着一排排比身高還要高的海草,被海風輕輕的拂過,一動不動的站立,讓高高築起的城牆,視線之外,你再也看不到城市的高樓大廈,喧嚣與吵鬧。
布滿灰塵的人,帶着鉛灰色的視力,走進湖泊的中央,那些所謂的嘈雜便會被洗盡,随着緩慢而行的船只,順着輕柔的微風,看着那被吹開的水波紋,輕動搖擺着身體的海草,當你與這幹淨的空氣融為一體的時候,你那些行屍走肉的思想,與悲傷的靈魂,與生活在漫天煙霧的軀體,在聽着船只蕩起的水波紋聲,一切都會變得煙消雲散,在湖泊中央,你依舊是那個有血有肉的活人,聽力會變得格外的好,視線會變得格外的清晰,心會變得格外的寧靜。
不信你看,船只上的旅人,他們有說有笑,輕松自如,站在船頭的漁夫似乎也被感染幾分,黝黑的臉頰上露出真誠的笑容,眼中的那一汪清泉清澈見底,像湖泊中蕩起的水波紋,這是一種遠離喧嚣的寧靜,幹淨的眼中沒有絲毫的心計,與他說上幾句話似乎活在喧嚣裏的那些人也會變得不一樣。
船只駛向湖泊下游,緊挨着最西面的高山下,漁夫之家的房子開始招攬旅人的視線,經過日複一日的風吹日曬,那些紅磚灰瓦房有些褪色,刷着白色灰漿的平房也有些暗淡,卻依然矗立在對岸上,形成另派的一條風景線。
遠遠的望去,那一條灰色的水泥路從中央穿過,将房屋分成上下兩排,似乎有些荒涼的河岸,有了孩童們的喧鬧聲,變得熱鬧起來。湖泊邊緣,偶爾搭起一座吊橋,吊橋這頭,荒墾的土地上,建起了房子,搬進了人家,途經這裏的車輛,亦或是那些遠方的旅人,他們都會好奇的停下腳步,将視線停留此處,然後發出驚嘆的表情。
藍祁夢那雙水汪汪的月牙眼裏,閃爍着幾分光彩,她将手伸進冰冷的湖泊中,又迅速的撈起,湖水比想象中的還要冰冷,林言将她濕漉漉的雙手握在手中,放在自己的胸前搓了搓,待水瀝幹,将她放在自己的脖頸處,冰涼涼的雙手,肌肉微微的抖動着。
相視一笑,所有的一切都将冰釋前嫌。
魚兒躍出海平面舞動着身體,海草深處未見其鳥,卻聽見發出一連串的鳴叫,風兒溫熱過耳旁,還有那嘩嘩的水流聲,以及眼前這個讓人着迷的微笑,都将藍祁夢暫時的帶出那個陰暗潮濕的角落裏。湛藍色的天空,白花花的雲朵像是觸手可及,有些沉重的壓在湖面,像是蓋在湖面的白色被子。
初秋已過,從春夏走過來的藍灣海草湖,褪去了一身稚嫩,換上了一件金燦燦的大衣,偶爾跳脫出來的那一抹抹綠色,總是顯得格外的惹眼。
藍祁夢他們的小船駛回碼頭,靠了岸,坐在碼頭邊上的人比先前要多了很多,有的成群結隊,有的形單影只,但大多數都是一對一對的情侶。
晌午的時候太熱了,情侶們都喜歡找一個奶茶吧坐着喝奶茶。
當太陽斜下西面,半邊天空勾起一絲一絲的暈紅時,氣溫也随之下降,躲在草坪裏單調的蟲鳴聲此刻也開始微微的顫抖,無數的鳥鳴像銀鈴般動聽,像挂在屋檐下的風鈴聲,随着風吹,碰撞,而獨立奏出一首委婉的歌曲,在秋天的傍晚,在月亮與太陽的交界處,發出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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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故事與故事之間,無法撕扯清楚而發出的悲鳴,像心與心之間,無法在那一雙淡漠的目光下,将那些回響在腦海中的傷害剔除,也無法将他一一搬到太陽光下,将其曝曬。
于是在心中的某一個角落不停的暗示自己,卻又不能将其擊敗。在這不同尋常的關系中,一邊煎熬着自己的內心,又一邊凄慘的享受着這個人帶給你的感覺。如果愛,不用背負背叛,如果愛,自始至終都只屬于一個人,那麽,那一份所謂的地久天長,海誓山盟,都将會在青春離別之際,被釋然成另一種牽挂。但是藍祁夢無法将那種悲傷的麻木狀态,完全從林言的身上撤出,她愛這個人,而這個人卻深深的傷害過她。
從今天早晨看到林言的第一刻開始,她就起誓,她一定是最後一次滿足他的要求陪在他的身邊,從一開始,她就一直用手拎着自己的心髒,将她高高的懸挂于風中,時時保持着清醒。
他已經不再愛她了。藍祁夢一直這樣想,她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種心态,才會将那一份真誠如當初一樣挂在臉上,或許,他同自己一般,也未曾将這份感情真正的放下,但,抗議的直覺聲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坐在碼頭長椅上的藍祁夢,雙手交叉杵在膝蓋上,下巴輕輕的搭在交叉的手指上,兩眼目視前方,看着快要紅透的半邊天發呆,眼睛像被調了慢速度那般,一開一合。林言一只手拿着一瓶飲料,在遠處靜靜的看着發呆的藍祁夢,回憶的線條再一次被勾起,眼前的這張臉與他們第一次去龍廟的時候相比,仿佛多了很多說不出的東西,但唯一沒有改變的是悲傷比原來更悲傷,似乎這時的心跳跟那時的一樣,一樣的不能自己。
藍祁夢收起雙手,手肘搭在椅背上,雙腿長長的伸起,一副慵懶的模樣與秋天的傍晚融為一體,仿佛她就是這其中的一份子,不可分離。她緩慢的轉頭,看向林言去買飲料的那條路,那張深沉的臉在看到那個回頭,迅速的将笑容拉上臉頰,輕輕的搖了搖手中的水,一路向前。
安蕭呢?藍祁夢伸手去接林言手中的飲料。
他女朋友回來了,去接她。說着将手中打開的那一瓶營養快線遞到藍祁夢的手中,從她的手中接過另一瓶,擰開喝了一口,坐在長椅上。
那我們接下來幹嘛?藍祁夢的上嘴唇沾着白白的飲料,轉頭看着身旁的林言,手輕輕的擰緊蓋子。
別動。林言伸出手,藍祁夢往後縮了縮,眨巴着眼睛望着林言。聽到他說話,便一動不動的保持着剛才的動作,直到他的手觸碰到她的嘴唇,在上面輕輕一抹,她才緩緩的低下頭,舔了舔嘴唇,緊緊的咬着下嘴唇,露出羞澀的笑意。
藍灣的秋天,夕陽很美,我們一起等太陽落山吧。林言将身體靠在椅背上,兩眼目視前方,這是藍祁夢第一次覺得,被染上顏色的這張側臉上竟然會挂着一抹淡淡的憂傷,勾起的眼角,像故事的結尾,結局是不盡人意的,想要将那一份不甘表現給寫書的那個人看。
藍灣的秋天,聽說夕陽真的很美,可是,你都看過好多次了吧,陪我坐在這裏等,會浪費掉時間。藍祁夢也開始傷感起來,心中又變得不安,大腦的分泌物又不停的翻攪,仿佛一直在心裏說:藍灣的秋天,我是第幾個陪你等日落的人,此刻,你的大腦中,看到的真的是我這張臉嗎?
陪你做任何事,都不會是浪費時間。
藍祁夢輕輕的挑了挑眉,拉開上挑的唇角,露出左臉頰上那個不深不淺的酒窩。
那,我們去轉轉。
他們從碼頭的一條小路拐進,腳步踩着地上一些幹了的海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秋天的到來,高高的海草染上了一片金黃色,一排排的排在田野間,田野之間那一條大大的溝壑,有的已經被海草填滿,用腳輕輕的踩上去,軟綿綿的,只要稍稍一用力,就會陷下去,溢出清澈的水流。有風吹過,一股被水浸泡過的海草味,撲鼻而來,夾着一點淡淡的清香,亦或是腐爛的味道,但不管是哪一種,它都将是這片黃土孕育出的味道。
溝壑邊幹枯的海草上,有鳥兒築起的巢,裏面藏着幾個斑駁的小鳥蛋,淘氣的孩童會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将其占為己有。當聽到路過的腳步聲,深藏在海草裏的鳥類,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會兒快,一會兒慢,一會兒近,一會兒遠。還有海草下面清澈的湖水,偶爾會偷偷的冒泡泡,不經意的噗噗響動。
他們順着被踩踏開的小路,在日落前一路前行,緩慢的腳步聲像這靜止的湖泊水。坑坑窪窪的黃土地上,狹窄的土路在落日餘晖之下被風吹出一股傷感的味道來,林言走在前面,推開擋在眼前已經幹枯了的海草,偶爾用腳試探着堆積的幹枯海草下面,是否會将身體深深的陷進去,安全之後,一臉傻笑的回頭對着後面的人點點頭。
一只手伸在後背緊緊的握住拽住他後背衣服的那只手,遇到需要跳過的溝壑時,他會站在對面伸開雙手,或是兩條腿挎在溝壑的兩邊,雙手穩穩的扶住藍祁夢,将她送到另一邊。等到道路寬一些的時候,他會把手搭在籃祁夢的肩上,将整個身體緊緊的與她挨住,後面帶着故事的那一串串腳印,鋪上餘晖的光芒,明晃晃的拉成一條時間線,在所有的故事當中,即将變成一個秋後落日餘晖的苦熬歲月。
秋後的落日餘晖已将半邊天際染紅,湖風拼命的往上竄,身後深藍色的天空正發出夜幕的邀請,隐在白夜之下的夜幕,似乎已經嗅到了一點點的味道,那田野中央,傲立着身軀的那一排排柳條枝,正在與風打招呼,擁抱,多情的風兒溜走之後,落日就照在他們的身上,頓時像染了顏色,披着一件透明的蓑衣,正與腳下的湖水寒暄,用一種非常低沉的語調,嘩啦啦,嘩啦啦,從白天到黑夜,從黑夜到白天,竊竊私語。
對面的山腳下,那一排排的房子也像是充滿了故事的味道,馬路上已被鋪開了一面金黃色。在此時,老牛的聲音也變得格外響亮,晌午緊閉的門窗,此時正像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迅速的睜開。藍祁夢和林言就快要被漫過身高的海草淹沒,只看見海草晃晃蕩蕩的搖動身體,那兩個身影忽然出現,又忽然隐沒,爬行的速度變成了你追我趕,土路邊的海草被推得東倒西歪,笑聲從某一個角落裏傳出來,向西邊的餘晖,金燦燦。
阿夢,你追我呀。
你跑太快了,我跑不動了。
林言。
之後林言便蹲下身體,藍祁夢慢悠悠的走到他的身邊,趴在他的後背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像是正在下沉的落日,有氣無力,卻光芒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