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活着,就好

馬上就要期末考,同學們都變着法的逃課,于是最後一個星期,連晚自習都取消了。

每年冬天的這個夜晚,城市的燈火都格外的通明,笙歌不絕。通往城市中央的車輛也滔滔不絕,在長長的道路上,堵成一條一條長龍,炫彩的燈光,像閃爍着的眼睛,在灰蒙蒙的夜空下,格外的耀眼。道路兩旁相擁而簇的行人,俊男靓女,少夫少妻,中年男女,他們最多的姿勢便是手挽着手,在歡笑聲,蜜語聲,充滿香水味和五光十彩的燈光之間游走。在飯後的那一整個小時,他們都手挽手,肩并肩,暧昧的走在飄滿雪花的天空下,充斥着的香味,引發着那一股暧昧的氣息,在泡沫般的情感之中迅速的來回游走。

不知為何,今夜櫥窗裏的模特也□□裸着身體,毫不羞澀的在櫥窗中展示着自己的身材,進進出出的行人手捧鮮花,對櫥窗中的那個人指指點點,還不時的露出羞澀的臉龐。

爆滿的酒店,讓大堂經理有些手忙腳亂,卻滿面笑容,女人們身上撒着的玫瑰香水味,總會讓前臺的收銀員誇上一番,之後,便是嫌棄的表情,以及指指點點的話語,然後露出那張高傲的臉龐,潔身自好那種,綻放着不合時宜的微笑。

小旅館的門口,總會有一男一女扭扭捏捏,你推我攮,敏銳的目光盯着前臺的人,以及站在前臺開房的人,等到人群全部走完,才蹑手蹑腳的走上去,笑容有些拘謹,目光有些飄忽,連站的姿勢也不大自然,不停的舔着嘴唇,站在身邊的女人總是低着頭,羞澀的微笑,像一朵夜間盛開的花朵。

酒店,小旅館,KTV.酒吧,慢搖吧都已爆滿的時候,街道上開始變得空虛起來,孤獨的站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下班的人群,拉動卷簾門的聲音,像是發洩那般,響動回響在整條街道,帶着重重的回音來回敲打着耳膜,街道的燈光終于随着那一聲聲卷簾門的響動暗了下來,道路兩旁也只剩下下班族的孤獨腳步,與被一天生活壓垮的洩氣背影。行駛道路中央的車輛也找到了安置處,擺放着玫瑰花與聖誕果的攤位,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偶爾游走在街街道道的大媽手裏提着的花籃,裏面半死的玫瑰像沒有靈魂那般,精神有些渙散,或許,賣到半夜也不會有人前來問一句,畢竟一年一度的最佳幽會,再窮的男人也不會讓他的情人手捧一朵沒有靈魂的玫瑰。

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那些高貴的靈魂正激昂高歌,這一夜,要在充滿鮮花的世界裏将泡沫般的感情變得更加牢固,港灣的船只将穿透迷霧,需在大海中央尋得一席之位,将那曾經潰敗的歲月告一段落。然而這時,流浪貓也開始流竄,迷茫的在道路中央踟蹰,大雪毫不留情的已将它潮濕的蝸居占據,撒上那一層白絨絨的“棉花”,卻将它整個身體弄得髒兮兮的,它憤怒的發出“喵”“喵”聲,撕拉着嗓門的那種,毫不留情的對着豪華燈火,但它的聲音不足這個城市的千分之一,任憑怎麽叫喚,都不會發生任何改變。它瞪着無辜的圓圓的流露出一種抗命情緒的雙眼,快速敏捷的搜索一個可落腳之處,可是除了那高高的樓房裏,荒野之外,還有哪個地方是可以藏身的。可是那散發着黃色燈光的窗口,看上去如此溫暖,卻殘酷的關着大門,一絲暖氣都不讓其往外流,又何談得到它的一絲悲憫。

每座繁華都市的後面都藏着一座貧民窟,作為分水嶺的是那一條高高築起的鐵路,它懸在半空中,似乎随時都要倒下那般,在風中顫顫巍巍,與它右側完全不同的是,沒有了那些燈紅酒綠,只有一排排排成隊的矮小房屋,長滿苔綠的平房屋頂,以及那用瓦楞板鋪滿的房頂,煙囪裏冒出的黑霧是煤炭的味道。一聲嘎吱的木門聲響後,幾個人裹着厚厚棉衣的男女老少,有的提着一個空提壺,有的手端一個熱氣騰騰的洗臉盆,排成一排小隊,等着用同一個水龍頭。小小的窗戶用幾張舊報紙粘護着,透出的光模模糊糊,裏面行走的人影若隐若現,住在這裏的大多都是沒有工作的老人,貧窮的一家幾口以及工地上的工人,還有偶爾被豪車接送的漂亮女人,不過,只是偶爾,因為她細針般的高跟鞋,走這條坑窪的泥土路,實在太為難她了。每走一次,她都會在嘴裏嘟囔着,嫌棄的繞來繞去,嘴中破口大罵的是城市裏高端的髒話,當那輛叫不出名的黑色小轎車停在她的面前,她又表現出那種嬌弱的體态,開始對着那個西裝皮革男撒嬌,一臉的谄媚……

而此時七鎮小小的派出所裏,僅剩的幾個值班警衛人員,圍在一個小小的火爐旁邊,青色的火苗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放在上面沸騰的小提壺裏,沸水不停的頂起壺蓋,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沸騰的白氣裏散發出一種淡淡的茶香味。警衛人員們嘴裏叼着香煙,手裏摸着撲克牌,偶爾興奮的大叫,偶爾嘴裏冒着髒話,情緒激動時拍打着同伴的肩膀。有人把腿搭在旁邊空出來的座椅上,不時的伸手去撓大腿、臀部、以及後背,不時的拿下帽子抓着油膩的頭發,有人順手拿起放在身旁的水杯,湊到鼻子下面一聞,嫌棄的将頭像後縮了縮,半眯起眼睛,最後伸起狹長的手臂,往門外一潑,一堆舊茶葉活生生的躺在了門外面,孤獨的撅着性子,像不怕冷似的将臉朝着寒風,身體卻不聽使喚的被風吹起,煽打着地面。不知是誰裹着軍大衣,“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于是成功的将其拒之門外。

藍祁夢就坐在不遠處的一個小凳子上,靠在灰白色的牆壁上,拖着一只手,或許是燈光的原因,臉色有些蒼白,又或許是因為受傷的手臂,在寒冷的夜晚以及寒冷的房間,冷風吹得有些發疼,而牽扯着身體上的某根神經,臉色也變得不好看起來。

林辰騎車載着藍祁夢在馬路上亂逛,聖誕節的夜晚有些熱鬧,小孩們也變得格外的興奮,于是在馬路兩邊亂竄,為了響應另一邊小夥伴的召喚,便提起褲腿,揮着手朝另一邊奔跑,一不小心,被駛過來的那一輛摩托車吓丢了魂,進退兩難,于是呆呆的站在馬路中央,看着耀眼的那一束燈光,瞳孔被放大的瞬間,用□□與摩托車相搏,千鈞一發之際,摩托車與小孩都飛了出去,有幾個走在路邊上的大人,裹着棉衣像是低着頭與地面聊天那般,聽到那一聲急剎之後,紛紛擡起頭,瞳孔被放大,嘴型也被放大,視線順着孩子與摩托摔出去的方向,呈現一顆抛物線似的,形成了一個弧狀。

有人拿起電話,急促的按着鍵盤,将聽筒放在耳邊。站在路旁手裏拿着蘋果啃的小孩,呆呆的看着那一幕,似乎不大清楚眼前發生的這一幕。有人快速的沖到馬路中央,圍在那個蜷縮着的孩子的身旁,手無足措,也僅僅只是圍着而已,臉上露出那難過的神情東張西望,尋求幫助的眼神在黑夜裏顯得有些慌張。大概一分鐘之後,藍祁夢從昏厥中,或是驚吓中醒來,大口的喘着粗氣,吵鬧的人群聲叽叽喳喳,但似乎與自己隔得特別遠,聲音像是從遠方飄忽而至,聽得不太真切。她将一只手杵在髒兮兮的水泥路上,一只手扶着太陽穴,輕輕的晃了晃腦袋,眼神還有些模糊,看不大清楚眼前的事物,只有一坨一坨的紅色與白色,剩下的便只是黑黢黢一片。

林辰從髒兮兮的地面爬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卻意識清楚的走到摩托車旁,用力推起平躺着的摩托車,他回頭看着一臉髒兮兮的藍祁夢,她連走路都還是歪歪斜斜的,看着林辰,她笑了,她在心中想到:還活着。

她看着那張臉,拼命的笑,劫後餘生讓她的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她走到林辰的身邊,将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用臉在他的頸窩裏蹭了蹭,林辰就任由她這樣抱着,騰出一只扶着摩托車的手,緩慢的擡起,可是藍祁夢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讓他的手僵在了半空,表情也僵在了那一片冰天雪地裏,原來,她的笑容是沖着另一個人,原來她奮起身體,哪怕跌跌撞撞也要拼命向前跑,也是沖着另一個人。

那個人......

是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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