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沒有(第二更) 姐姐還在與我怄氣

從東屋跑出來個小身影, 女孩子圓臉大眼,睫毛像把小扇子撲閃撲閃,看到路介明的第一眼, 瞬間便捕捉到了少年臉上的冷漠,他不近人情, 冷淡的眉眼起了幾分厭倦。

阿竹猛然拘謹,恭敬又瑟縮的行禮。

她聲音很脆,“奴婢阿竹, 請殿下安。”

聳雲閣點了些明燭,燈火灼灼,他背光站立, 一半臉隐沒在黑暗中。

許連琅抱着胳膊,她胸口憋着悶氣, 陰陽怪氣,“來了四個婢女,管事公公已經賜好名字, 梅蘭竹菊, 再加一阿字,好記好叫,這四個丫頭裏,讓阿竹以後服侍你可好?”

總是陰差陽錯, 老天戲弄。

她希望路介明似松竹般長大,便在他尋常的衣衫上留下竹的花樣,等他終于有了竹的身板,身邊又來了個叫“阿竹”的女孩子。

阿竹曾在宮中伺候三公主,聽聞陛下今年來熱河行宮避暑,特意請了命來聳雲閣, 完全是為了路介明。

少女懷春心思藏不住,只說年幼時驚慌一瞥,便再也忘不掉了。

她年幼便在宮中伺候,與路介明年紀相仿,今年也不過十四,七殿下當年不單單拯救了許連琅,給了她希望,也一并安慰了不少人。

許連琅只用了須臾的時間驚訝,又用了須臾的時間接受。

該是如此的,她的小皇子會讓諸多人念念不忘的。

她站在阿竹背後,看他們站在一起,年輕的面頰上是自己快要消失的少年氣。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年紀大了,每每望着銅鏡裏的自己,面貌在變化,依然美貌,甚至于在她這個年紀,美貌達到最大值,女人的魅力與少女的嬌羞交織在一起,是自己最好的年紀,但終究是抵不過阿竹的青春伶俐。

想起白日裏自己的荒誕心思,她笑着搖了搖頭,對路介明有想法真是自己昏了頭。

不待路介明說話,阿竹已經手腳麻利的要往路介明居住的偏殿走,她做事幹脆利落,腳下生風,沒走出幾步,就被叫住。

“回來。”他音量不大,足以讓阿竹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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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連琅看着他們兩個人的互動,同齡人湊在一起自帶一種氣場。這種氣場是她融入不進去的,她悄悄挪了幾步,覺得畫面有些刺眼。

阿竹生就一雙笑眼,不笑的時候也眼角彎彎,是個十分讨喜有感染力的長相,她彎着的眉眼裏是羞澀是憧憬,眼睛黏在路介明身上,聽到殿下喚自己更是不再懈怠,膽子大了起來,正正好站在路介明面前,這一站,恰好将許連琅擋了個幹淨。

她也生有一雙梨渦,比許連琅的要更深一些,路介明越發冷淡,鳳眼越來越冷。

他跨步過去,徑直掠過阿竹,攔在了許連琅面前,他幾不可聞的嘆息,輕輕喚了句,“姐姐還在與我怄氣。”

路介明清隽利落的眉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又因為擔憂她的反感,而微微後退了一步,拉開些距離,但因為他的視線一直糾纏着她,這樣的距離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的缱绻。

許連琅不太敢與他對視,與其說是跟他怄氣,不如說是自己心虛。

她想将這事翻篇兒,便仰起臉去尋他的視線,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少年眼神濕漉漉的,跟小路子如出一轍,她繃不住了,強壓着嘴角的笑意,“我沒有!你別動不動生氣就好了。”

燭火西斜,将他們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倏爾,高大的身影籠上過來,擋住了許連琅眼前的光,一院子的宮人都望了過來,阿竹咬着下唇,在路介明強烈的眼神示意下轉了身子。

阿竹不可置信,轉身之前,她看到殿下的手放在了許連琅的腦後,手骨凸起,能看出他在用力,殿下佝偻了腰背,額頭順勢貼了過去,太親密了。

背過身的瞬間,她緊緊閉上了眼,耳朵卻捕捉到了細微的聲響,風吹草木的窸窣聲與蟬鳴蛙叫一齊湧過來,裹挾着将身後的竊竊耳語一并帶了過來。

“姐姐我錯了。”

“你怎麽動不動就道歉?”

阿竹牙齒咬上舌尖,帶來幾分疼痛才好讓自己不因為這對話而驚呼出聲。

這太荒唐了……荒唐之後,又忍不住豔羨,甚至于嫉妒。

重逢之後再見殿下,殿下的變化叫她欣喜,高大俊朗,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但渾身清冷,寒若冰霜,她并不敢提及當年的相遇,卻沒想到殿下這幅冰冷面孔下還有這樣的一面。

殿下的聲調突然放低,無奈又無措,無意識的在撒嬌,“不讓道歉又不讓生氣……姐姐可真難伺候。”

“路介明,你頭太沉了,”許連琅的聲線透着嫌棄,“挪開挪開,你是狗狗嗎?”

阿竹屏住了呼吸,直覺告訴她要聽到什麽不得了的話。

“汪汪汪。”

阿竹當場石化……少年清越又刻意放柔的聲音學起狗叫來,都帶着狗崽子求奶求撫摸的調調。

阿竹心髒砰砰跳,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轉頭,單聽聲音腦子裏止不住的浮想聯翩,剛剛已經貼額頭了,那接下來是要如何呢?

是擁抱,是親吻,還是什麽更了不得的……

就在她幻想出更為露骨的畫面時,許連琅氣喘籲籲地推開了路介明,他将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大狗狗一般的嗅來嗅去,挺翹的鼻尖抵了過來,擦着她的側臉。

許連琅不由的臉上發燙,他柔軟的發梢撓着她的脖頸,一路撓到心裏去,她心跳的很快,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的手用力去推了他的肩膀,白嫩的耳根紅的要滴血,怕人聽到,聲音很小喚他,又嬌又嗔,“路介明,別這樣。”

他力氣太大了,她有些絕望的發現,若他真是想做什麽,以這樣的力氣懸殊,她是根本逃脫不掉。

路介明從她身上埋頭起來,眼睛濕沉,帶着狎昵。

狹長的鳳眼窩着一道明火,遇她就燃。

他嘗試着與自己和解,與她和解,如果自己噴薄的感情最終的結果是讓他們無休止的吵鬧與漸行漸遠,他寧願壓抑起自己。

他引着許連琅去了偏殿,阿竹本想在後面跟随,路介明側過頭道:“以後偏殿誰都不許進……”,未了,他又加了一句,“除了姐姐。”

前半句還言辭嚴厲,後半句又偃旗息鼓,他的雙标做的明目張膽,偏愛的有恃無恐。

他目光終于落到了阿竹身上,微一打轉,又讨好似的低了頭詢問,“姐姐若是不喜歡他們,我便當即讓他們回去。”

阿竹當即跪下,她的額頭壓在濕軟的地面,泥土的腥氣從鼻孔中鑽,“懇求殿下不要……”

她戀慕路介明是一方面,被主子趕出去又是另一方面,一旦被主子趕回去,基本上也就沒了活路。

她哀求着,路介明根本沒看她,她淚流滿面,聳雲閣其餘伺候的宮人也發現了這樣的變故,挨個跪下哀求。

阿竹在宮裏當久了差,心思活絡的很,當即将叩頭的姿勢對準了許連琅,磕了下去。

“求許姐姐饒我們一命。求許姐姐為我們求情。”

她此話一出,別的宮人也跟着動作。

許連琅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再着說,她也是做奴婢的,哪裏受的住她的叩拜,火急火燎的要躲。

路介明已經先行一步,将她完完全全擋在了後面,眸光一掃,他們立刻噤聲。

許連琅抓住了他的衣角,路介明道:“姐姐,我們先進去,我有東西要給你。”

許連琅沒動,她看着這跪了滿地的人,阿竹擡手掩面,已經開始啜泣。

晚上明明風很涼,但還是熱的她心頭煩躁。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看似她高高在上,受着他們的懇求,但實則是他們在架着她,在逼着她,在與她對賭,幾乎是捏住她的七寸,在讓她不得不做出讓步,不得不按着他們的要求來做。

許連琅額角緊了緊,唇角笑意隐去,擡手拍了拍路介明肩頭不知道從哪裏沾到的灰,“殿下,留下他們吧,娘娘與你都需要下人伺候。”

路介明靠着門依着,他一貫挺直,此時懶懶散散,長腿交疊,幹淨而修長的脖頸舒展着,他笑道:“也好,這樣可以幫姐姐分擔一下,姐姐不用太累了。”

許連琅不想再看這跪着的人,先行轉了身,“我尋常也沒有很累。”

路介明吹了聲口哨,得意且愉悅,“看起來姐姐還是很滿意我的。”

許連琅瞪他,路介明無辜的聳聳肩,“大可以不用他們,總之姐姐忙不過來的,懶得做的髒活,扔給我就好。”

他一邊說着讨乖的話,一邊慢吞吞的關門,他長腿踩在門檻上,聽着許連琅走到了內室,才伸出食指,隔空點了點阿竹,他勾起一抹笑,“你!明天收拾離開。”

他聲音輕飄飄的,瞬間讓阿竹心口勒緊,她嘴唇剛張開,路介明又道:“夜深了,姐姐要休息,你要哭要喊,就出去。”

“另外,你這名字不好。”

他倨傲的仰起臉,黑黢黢的眼,深不見底,嘴角的那抹笑,摻上了冷意,那股子瘆人的寒意慢慢從每個人的後脊梁爬上來。

“若想在聳雲閣待下去,就別惹到姐姐。”

路介明站在燈燭下,他張開手臂,低頭看着圍着自己打轉的許連琅,在她轉了第三圈的時候,他忍不住道:“沒缺胳膊少腿,姐姐可以放心了。”

“要沒少一塊兒肉,沒掉一根頭發,我才放心呢。”她振振有詞,轉了第四圈。

許連琅早就忍不住了,從他落水開始,她就擔心的不得了,但兩個人後來不歡而散,她就拉不下臉來問他。

現在當然要好好看看他受沒受傷。

裸露在外面的肌膚只有手背骨節上有點蹭破皮,其餘的對方隔着衣襟看不大清楚。

“你脫下衣服,我瞧瞧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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