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說話算話 同床共眠,并不陌生……

晌午的時候, 路薏南親自提着食盒過來送飯,她尋了路匡稷一上午,遲遲不現身, 找了他貼身的小厮詢問才知道,他已經率先回了宮。

給的理由冠冕堂皇, 說是三月未見,母妃實在想念。

她這個弟弟,到底還是任性過了頭, 張揚不可一世,邪念也在橫生,偏偏母妃還在縱容。

她有時也會困惑, 到底是她錯了,還是他們錯了。

命裏該是你的, 終究會是你的,争也争不來的,但母妃并不這樣想, 手足相殘, 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她親手熬了滋補的湯,順路一起帶了過去,禦醫應該是剛剛上完藥,膏藥味刺鼻, 沖的她揉了好幾下鼻子。

路介明靠着軟枕坐了起來,手裏抱着那只兔子,有一下沒一下的逗着。

今日瞧上去,臉色要好了很多,唇上終于有了血色,不光如此……

路薏南是沒見過這樣的路介明的, 小時候也沒見過。

這動不動對着一個方向傻樂的人,她并不太想承認是自己的弟弟。

路介明的唇形很薄,上唇是倒“M”形,緊抿時,唇線自成一條直線,總是有些下垂的唇尾此時卻是抑制不住的上揚,他竭力壓抑着笑容,鎖眉緊盯着許連琅的動作。

路薏南端着湯藥,空不出來手,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肩膀,“許姑娘跑不了的,別看了,先把藥喝了。”

許連琅正洗了帕子,接了盆熱水,聞言,望了過來。

“正好,許姑娘來喂吧。”路薏南将梨花木托盤遞給侍女,站了起來,将地方讓給了許連琅。

許連琅擡眼看了一眼路介明消瘦可憐的一張臉,從袖中掏出方糖來,掰開一小塊,遞到了他的嘴邊,“別嫌苦,吃口糖壓一壓苦氣。”

路介明張開唇,鳳眼凝在她泛着淡淡粉絲的指尖,原本坐靠的姿勢變了,身後的枕頭被他抱在身前,唇湊了過去,将那一小塊方糖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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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唇珠碰上了許連琅的指尖,一蹭而過,極短的接觸,濕濡柔軟的碰觸,還是讓兩個人心下都顫動起來。

許連琅快速收回了手,垂放在膝蓋間,慢慢攥緊了拳,被他捧過的地方發着燙,她用大拇指揉搓了好一陣。

那塊方糖在他臉頰處撐起一個小包,像是已經消退了好久的腮邊肉又回來了,讓他整個人顯得稚氣可愛,許連琅恍若隔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路介明很有眼力見兒,前傾了過去,還側過臉,方便她碰。

人類幼崽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激發姑娘家的母性,帳篷內也不只是只有一個姑娘,自然而然另一個姑娘也被萌了一下,有些把持不住。

路薏南也忍不住,也伸出了手,手才剛剛靠近,路介明已經後仰了上半身,拒絕的明明白白。

路薏南大感荒唐,這年頭,人不該被差別對待的如此明顯,她至少是堂堂公主,公主的臉面很值錢的啊!

好在路薏南一貫樂衷于維持自己端莊大方的形象,并沒有在表情上徹底崩壞。

但她還是悟出了個道理,只要是弟弟,不管什麽性子,對待姐姐都是惡劣的。

路介明也不能免俗。

許連琅在凳子上坐定,相處下來,她也可以慢慢摸透三公主的脾氣秉性,三公主時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總是讓她在她面前束手束腳。

路薏南揶揄道:“糖可好吃?”

路介明點頭,幽深的瞳孔遇到乍亮的明火,一雙眼睛灼灼的亮了起來,嘴裏什麽滋味他根本不在意,在意的是這個東西是她給的。

路薏南瞧着這個藏起了所有鋒利爪牙的少年,興致完全上來了,繼續拆他的臺:“先前上好的蜜餞也不見你吃,看來許姑娘碰過的東西就是不一般。”

許連琅肉眼可見的紅了臉,說不清是害羞還是難堪,她只得小聲解釋,“殿下不太愛吃甜的,再小一點的時候,硬塞都塞不進去,怕是藥真的苦極了。”

她口吻輕柔,耐心跟路薏南解釋,臉頰上的梨渦若隐若現。

談及路介明在聳雲閣的那些年,路薏南便住了嘴,她沒有任何立場去談及此,不單單是她,皇宮中的每個人皆是如此。

最難的那幾年,陪在路介明身邊的,是這個姑娘。

路薏南突然就覺得自己成了無理取鬧的那個。

許連琅兩日未合眼了,趕路時顧不上許多,心裏又挂念着路介明便也不覺得困,此時看到人安然與自己說話,那股子遲來的困意又有了山崩海嘯不可侵擋的勢頭。

她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看路介明的時候都有了重影,等到他口裏的那塊方糖終于化掉,許連琅才從婢女手中接過了湯藥,藥還有些燙,她拿起湯匙慢慢攪動着,細瘦皓白的手腕在衣袖中晃動。

路介明膝上的那只兔子蹦蹦噠噠,許是昨夜睡夠了,現在過于活躍,後腿猛蹦了一下,就要往路介明傷口處砸。

許連琅眼疾手快,就要去撈那兔子,誰知道那兔子精的很,豎起耳朵改了方向,正好砸在了許連琅端着藥的手上。

許連琅始料不及,藥灑了路介明一身。

湯藥的味道迅速發酵,藥漬在雪白的綢被上留下黑道子,順着上好的綿絮洇了進去,有婢子驚呼,“天啊,殿下有沒有燙傷。”

“有沒有沾濕傷口?”

“做事怎麽這麽不小心?”

一時之間,關心聲四起,許連琅看着自己的手,接連責怪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嗓子發澀,無措茫然,最後被簇擁上來的婢女擠出了離他最近的位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過來時照料他的,怎麽就幫了倒忙呢?

她大腦一片空白,遲鈍的看向他,路介明仍然在笑,他長臂擋了婢子們要伸過來的手,白玉般的臉浮現出溫柔縱容的神色,他苦惱皺眉,“這兔子,我以為姐姐喜歡,便帶了回來,是給姐姐的禮物。”

他的手抓住了兔子的耳朵,動作很是粗魯,“姐姐可喜歡嗎?”

許連琅沒反應過來,他便又開始,“看起來是不喜歡,那就放生了吧。”

他随手扔給離的最近的婢子,那婢子滿臉驚訝,“殿下,您養了那麽久,說不要就不要了?”

大家都看在眼裏,前段時間,路介明只要清醒時,就會逗兔子,他不是個話多的人,唯一的清醒的時間都給了那只兔子。

以至于很多因他身份和長相,試圖爬上枝頭做鳳凰的婢子都歇了心思,畢竟活人在七殿下心中還不如一只兔子呢。

但現在,怎麽就這麽輕易給扔了?

路介明翹起一邊嘴角,掀開被子,牽着許連琅下了地。

許連琅擔憂他傷口疼,想要勸阻,他眨了眨眼睛,嗓中是低低的愉悅的笑聲,“姐姐來之前,我就下過地啦,今天裝模作樣,說傷口疼,都是為了讓你心疼我一下。”

他的指不容分說的強硬且溫柔的插·入許連琅的指縫中,十指緊扣,不給許連琅絲毫躲避的機會。

他找了個圈椅坐,看着聚成一團收拾被褥慘狀的婢子們,“姐姐與她們,在我心中,早有了雲泥之別。”

他掌中溫熱,緊緊貼着她,許連琅端詳他,唇上發幹,“還是我不小心……”

“那我們扯平好不好”,他語速很快,手心裏立刻冒出了汗,這一點并沒有讓許連琅忽略,“我們扯平,聳雲閣那夜的話,姐姐收回。”

許連琅以為早上的那一遭已經算是将這件事翻篇了,卻沒想到他還是如此介懷。

他牽着許連琅的手壓上了自己的額頭,“姐姐說自己錯了,是說不該說些話嗎?是覺得不該離開我嗎?”

當時千頭萬緒萦繞在腦子裏,第一眼見他的沖擊力太大了,她脫口而出的話裏藏着的感情許連琅自己都明白不了。

路介明卻非要她理清,他偏執固執,像一堵牆,不容人輕易進去,也不容人輕易出去。

許連琅被迫思考,但哪裏能思考下去,或許有這點原因,但更多的,還是覺得自己不該在他來木蘭圍場之前與他吵成那副樣子。

受傷本是意外,久治不愈也是例外。

但所有的意外與例外之間,總是存在着必然的聯系。

許連琅将這過錯歸結到了自己身上,她本就是個很容易遷怒自己的性子,尤其是在面對自己拉扯了四年的少年,更是因為無可救藥的心疼而失去了過多的理性。

路介明短促的笑了一下,收回笑容的瞬間,又是滿臉的受傷,“你還是在乎我的不是嗎?”

“我當然是在乎你。”她自嘲地低下頭,“我怎麽可能不在乎你,養了四年,就算是只貓,是只狗,都割舍不下,更不用說是你。”

許連琅突然覺得腰上一緊,他的手臂環上了她的腰身,她被他圈着腰,向他所在的地方大力的扯了一下,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小腹處就緊貼上了他的側臉。

“我不是貓狗,我是路介明。”他咬着牙重複着這句話,要的不過就是她這裏的唯一。

許連琅的愛太博太廣,他不知道要怎麽找到自己的不同之處,不同于小路子那條狗的地方,就像是現在一樣,他找不到自己的不同之處,所以不知道要如此讓許連琅留下來,收回說過的那些話。

他們之間的關系,他完完全全的被動,一絲一毫的選擇權都沒有。

這樣的擁抱,太眷戀,稚鳥栖巢般依賴,讓許連琅說不出“不”字。

“好吧,介明,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會陪你到你弱冠。”

這樣妥協式的許諾存在很大的隐患,但路介明已經顧不得了,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許連琅,你說話算話。”她的名字從他嘴裏出來的過分熟稔,像是在無人漆黑的夜裏念過無數次般的,許連琅不由的皺了皺眉。

路介明當然沒錯過她的皺眉,他的心隐痛起來,虛脫般的松開了環着她腰際的手,換了稱呼,“姐姐,你說話算話。”

只要能夠将她留下來,壓抑自己的感情又算得了什麽。

“好,介明,我說話算好,你先回床上去,剛剛才換完藥,你乖一點,都這麽大了。”

許連琅拗不過他,也不想與生病的他再折騰下去,她很在乎他,既然如此,現在這樣皆大歡喜,以後的事,就留給以後吧。

路介明目的達成,被許連琅攙扶着往床塌方向走,他目光閃爍不定,擡手遣散了所有人,眸光一再掠過許連琅疲倦的面色。

臨近床塌時,他反手一轉,輕而易舉的将許連琅半抱了起來。

許連琅大氣不敢出,“你瘋啦,路介明!”

路介明是真的虛弱,抱她時腳步趔趄,幾經小心,胸口處也是被扯的生疼。

他壓着她的腰,将她按在了被褥間,已經清理幹淨的床塌整潔幹燥,被褥柔軟,好幾層疊放上去,許連琅陷在其中,縱着他的力道,不敢掙紮,生怕自己再如先前一般,又因笨手笨腳做了錯事。

路介明也順勢上了床。

他的手還壓在她的腰間,強行拽着她與自己躺在一處,他聲音裏帶着顫,“姐姐,何以證明你說話算話呢?你總該要與我如之前一般親近吧。”

“同床共眠,并不陌生。”

許連琅想要撥開他的手,“那都是你小時候的事了。”

路介明自暴自棄,“我現在也小,才十四歲。”

“乖,你這樣熬着,是要心疼死我。”他率先閉上了眼,貼近她的耳朵輕輕說出這一句,未了又補充,“姐姐千裏迢迢來照料我,都多久沒閉眼了,沒人知道的,你這樣枯熬着,我怎麽敢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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