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無欲無求 像是尋常百姓家裏的丈夫…………

回宮路上, 因許連琅這一席話,氣氛驟然緩解。

她在前面走,他在後面亦步亦趨, 又像是回到了當初在聳雲閣時的時光。

時間的流逝映如沙漏,突然就慢了起來。

杏眼含霧如秋水昭昭, 不知道夜深幾許,她緩緩放慢了步子,像是冥冥之中皆有指引, 她總覺得這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緊迫起來。

近日來她總是睡不安穩,生辰祝賀卻還要記得補給他,她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麽, 大抵是一次比一次少。

十六歲的生辰,希望她還能在他身邊。

月色寡淡起來, 他們越走越偏,燈火結彩也越來越稀薄,乾東五所就在眼前, 但誰都沒有主動進去。

滿宮的內侍在場, 很多話哪裏說得出口。

許連琅扭頭去看錯開自己一步之遠的路介明,他長身玉立,影影綽綽,燈籠投下的模糊光影很好的勾勒出他的身形, 那管挺直的鼻梁在臉頰括下好深的陰翳。

腰間的绛紅色香囊晃晃悠悠,許連琅突然就很想聞聞,到底是什麽樣的香味可以讓路介明喜愛如斯。

魏姝凝又有什麽不同的呢。

她很想親口問問,但又找不到自己的立場所在,更難以深究自己的雜亂心思。

她帶着不知所雲的懵然想着今日就到這裏,卻沒料到路介明開了口:“姐姐何時與窦大人這般親密了?”

他的這聲提問像是晝伏夜出的鬼魅, 總是在冷不丁時,讓人身後爬滿冷汗。

許連琅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心虛什麽,明明他音調和緩,但自己就是被這一問吓的險些炸起了毛。

他既然都開口問了窦西回,許連琅沖動勁一上來就想回問他舒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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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終究是不能問出口。

他們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麽奇怪,他可以問她身邊出現的男人是如何來的,她卻不能問那個姑娘與他發展到了何種程度。

或許也不是不能問,而單單是她不敢問,怕一問了,就沒有了餘地。

路介明生有一張豔麗卻也薄情的臉,他眉眼間可以蘸滿溫情,也可以瞬間冷成冰錐,尖銳的頭迫使人不得不應答他。

許連琅就知道今晚還是逃不出的,路介明見到她與窦西回時,的确是姿勢過于令人遐想了,她揉搓着下巴,嘴裏吸了口涼氣,一時之間,倒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單支腳邁過門檻,另一只腳的腳尖抵在門檻邊邊,她對着手哈氣,顯然還是想要嘗試避了這話題,她半眯着眼,楚楚可憐,“太冷了,介明,我們進去吧。”

她生怕自己的話不夠有說服力,張開五指叫他看紅通通的像是粗蘿蔔的手指,“你看,已經腫了,再呆下去,就要生凍瘡了。”

許連琅是最會拿捏路介明的人。

他的死穴就是她,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路介明宣告失敗。

他親自送她回耳房,又親自在她那間小房子裏擺弄她缺了一只腿的板凳。

七殿下挽起袖子,對着釘子木條錘錘打打的模樣,一點也不像是皇子。

像是尋常百姓家裏的丈夫……

許連琅被自己這樣的想法驚到,她原本靠在圈椅中,猛地蹿起來。

見路介明詢問的目光望過來,她只好若無其事的又躺靠回去。

小路子搖着尾巴對路介明獻殷勤,路介明瞥了一眼,這只狗養着養着總是帶了點愛屋及烏的意味,畢竟是許連琅抱回來的。

他并沒有在乎狗腳沾了多少泥,将它抱在了懷裏。

小路子仰着腦袋,享受着主人手指的抓撓,它舒服的直眯眼,爽上天之餘,還不忘禮尚往來,幫路介明舔·舐他修長的手指。

許連琅佯裝睡着,她閉着眼,借以送走路介明這尊大佛。

她其實并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路介明的這個問題,談及如何相識實在容易,但之後呢?他總是會繼續問的。

她不想談,至少是不想今晚談。

但很顯然,路介明并沒有離開的趨勢,他反而慢悠悠開始泡茶,甚至于搬來了四兒那一套工具。

紅泥火爐架在耳房門前,嗆人的煙都被開啓的門縫過濾幹淨,因為火苗而起的溫度反倒将室內暖的熱乎乎。

路介明不知道從哪裏找來個毛絨毯子,輕輕的搭在了許連琅身上。

許連琅用手摸了摸,布料柔軟,又厚又軟。

她的下巴颏兒蹭着柔軟的毛皮,渾身的冷氣完全消散了幹淨。

她體寒,但路介明總是有辦法可以讓她在最短的時間裏暖和起來。

耳房內的溫度實在是讓人容易犯困,她原本就是在裝睡,現如今,是真的要睡着了。

直到一縷熟悉的茶葉香味溢入鼻息,她那些瞌睡蟲徹底跑了個一幹二淨。

這不就是四兒時常讓她喝的,且越來越不對味的茶。

她攏起毛毯圍着身子,正襟危坐看着已經放在桌子上的茶杯。

與四兒沏泡的相比,這杯看起來色澤更為濃重,味道也更為濃郁。

她再粗枝大葉,到現在也該看出來這奇怪的茶,四兒每日按時按點的沏泡,都該是受了路介明的指派。

“這是什麽?”她指着這茶,裝睡不下去了。

路介明看上去毫不心虛,他在她面前坐定,看着窗外濃重的月色,月亮越來越淡,他的聲音也像極了此時的月,夜晝交際之時,皎月泠泠,濕寒了幾分,從嗓子眼冒出。

“姐姐既然睡不着,就喝了吧。”

他将茶杯遞到她的手邊,溫涼的眉眼斂着情緒,“加了些驅寒的藥物,知道姐姐不喜苦,便尋了方子,藥與茶葉按劑量調和,苦味可以稍稍沖淡些。”

他低聲解釋着,甚至于言明了為什麽一直讓四兒瞞着許連琅的原因。

“宮中人多嘴雜,父皇要我變成個無欲無求的冷血怪物,與姐姐走的近了,會害了姐姐。便也就叫四兒暗中做了。”

許連琅接過那不知道到底該稱作茶還是藥的湯水,看着路介明因為疲倦而延長了的眼尾,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他力不從心的時候,眼尾就會變成這樣。

雙眼皮褶皺總會腫上幾分,抻拽的眼尾越發纖長,燭火下,甚至于還有一層薄薄的紅。

之前的疏遠都有了解釋了理由,但為什麽如今解釋呢?

許連琅想不明白,她讀不懂如今的路介明,就像是那個香囊一樣,紅紅的一團挂在腰間不怕被別人瞧見嗎?

她不得不承認,她覺得那香囊礙眼的很。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其實還是有些苦的,苦味殘留在舌尖,她用力吞咽了好幾口口水,還是存在。

說不感動是假的,他顧念她體寒,才從熱河行宮回到宮中,境遇稍轉好一些,就已然想着為她調養身體。

她托着已經空了的杯盞,感受着心底翻騰而出的微妙情緒,跟他道了謝。

“不用。”他還是那副模樣,冷冷淡淡,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壓着衣袍上的繁複花紋。

到了他們這種關系,道謝反倒是見外,他那一聲“不用”更是見外。

剛剛談及與她拉開距離是為了保護她,那現在呢,深夜人靜,只有他們二人獨處,他的态度也着實令她費解。

不親昵,不靠近,但還是對她好。

過分的中規中矩的,極度克制的冷淡态度,遠不是他口中所形容的那般。

許連琅來不及多想,路介明就已經接上了之前的話題,這次他直白的挑起了所有的欲蓋彌彰。

“姐姐喜歡窦西回嗎?”

路介明總是可以一針見血,一句話就切中要害,他當然會那些兜兜繞繞的套話,無形之間引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面對許連琅,面對這件事,他顯然是很迫切。

那雙鳳眼裏湧動着暗潮,裹挾着狂風暴雨,但那風暴口又被藏的不露絲毫馬腳。

他盡力放緩自己那顆躁動不安的心髒,離京之前便就說好,放過許連琅,事到如今,他不能再縱容自己了。

許連琅不喜歡他,不會愛他,他不能再不識擡舉。

他的感情不該存在,他死死壓制住,竭力将自己安放在弟弟的身份上,但要如何做個弟弟呢?

他好像根本就不會。

三個月來日日夜夜建設的心理防線不能就此崩塌。

許連琅心亂如麻,她唇角掀動,最終坦白,“我不知道,不是不喜歡。”

喜歡或不喜歡,這個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是非對錯更沒什麽明确,但路介明卻斜斜地勾動了嘴角,他在笑,只是嘴唇在戰栗。

許連琅對窦西回至少“不是不喜歡”,窦西回至少還有“被喜歡”的可能性,但他呢,連“至少”都沒有。

在他這裏,世界是全黑,是非對錯就是懸在腦袋上的一把彎刀,刀刃就對準了自己的心。

他酸的心口冒泡兒,整顆心都像是浸潤在醋壇子中,腌入了味兒。

他給自己裝束上好弟弟的枷鎖,弟弟為姐姐挑選姐夫,好像應該是這樣的。

他控制着自己的肌肉才讓自己終于彎起一個妥善的弧度,“姐姐不必有什麽顧慮,窦大人……倒也是不錯。”

他努力心平氣和的給自己挑選姐夫。

“為人極為端正,芝蘭玉樹、謝蘭燕桂,又是世子之位。”他條條列出優點,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冷,從心口到唇角都很是麻木。

機械般的講述窦西回的美談,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緊許連琅,力求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的不滿意與否定。

許連琅并不是很能摸清楚自己的心,在這種迷糊的狀态下,許連琅并不想給路介明準确的答案,也不想在這方面誤導他,也誤導自己。

她思索着,找了個最恰當的理由,“但我們不搭啊,我配不上人家的。”

我被皇帝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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