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諾不輕許 …

此番與弗雷爾平時所見的卿越完全不相符的話語令他停下了弦音,轉而看向卿越,只見對方擡起了臉,卻将本來放在他身上的視線移開,轉而看向海潮襲來的方向。

“我……十三歲才遇到的那修。在那之前,我們家都一直因為父親工作的關系而不停的搬家,我也經常不停的轉學。學校裏和我同齡的孩子都有了固定一起玩的小團體,只有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能有了接受我的朋友,我就又要轉學了。

十二歲的時候,父親終于很高興的向我們宣布,這次搬去的地方,就會是以後我們一直住着的地方了。我們……再也不會搬家了。我們大家都很高興,我也很努力的想要讓新的同學快點接納我。

可是……一位高中部的前輩因為嫌我長得不夠……不夠硬朗而讨厭我。因為這個,學校裏的其它男孩也不願意和我一起玩了。母親知道了以後很擔心。那個時候,家裏并不富裕,可母親卻因為鎮子上的男孩子都喜歡玩滑雪而給我也買了一套滑雪裝備,她希望我能和他們一起。

我……也很想和大家一起玩,所以我很努力的學習滑雪。這樣之後……大家開始慢慢的接納我了,甚至……那位原先讨厭我的前輩也和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可有一天,我看到了那修的花樣滑冰。我發現那才是我真正喜歡的,我甚至覺得……我是為了像那修一樣滑冰才來到這個世上的。”

卿越稍稍停頓了下來,嘆了一口氣,笑了笑道:“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打工,想要攢夠買一雙冰鞋的錢。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冰鞋是那麽貴的。還以為買一雙門口放着的促銷冰鞋就能去跳五周跳甚至是六周跳。”

說到這裏,卿越轉頭看向弗雷爾,向對方笑着自己曾經的年少無知,也成功令得對方和他一起輕輕笑出聲來。

“最後還是那修讓我到他那兒去打工,答應我幹滿三個月就送我一雙冰鞋。就這樣過了很久,那位原先讨厭我,後來卻成為了我最好朋友的前輩,他終于又回到鎮子上了。我告訴他,我似乎是找到我真正喜歡的了。我……想要好好的滑冰。”

少年那令人倍感清新的聲音停了下來。他只是怔怔的,怔怔的看向暗色之下那看不真切的海浪。坐在他旁邊的男孩也并不出聲打擾,只是認真的聽着,在他停下之時又撥弄起了琴弦,直到少年再度開口。但少年的聲音卻并未再度響起,而是将沉默延續了下去。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少年在此時對身旁的人撒了個謊。他所未說出口的,是他想忘卻忘不掉的話語。

【真正喜歡的,就是像一個娘娘腔一樣在冰上跳蹩腳的芭蕾舞?!】【好!既然如此,從今天起,我便沒有你這個朋友了。再見了,十三歲起突然想去學習花樣滑冰的男孩!】【你的起步太晚了,根本不可能出成績。】盡管他現在已經成為世界冰壇炙手可熱的新星,盡管他在剛剛結束的那個賽季上獲得了世界青少年錦标賽的冠軍,并向世界展現了一個精彩絕倫的四周跳。

但那些最初的傷害卻抹不去曾經存在過的痕跡,甚至……如夢魇一般的如影随形。盡管他不去想,盡管他想要忘記,盡管……他已經和樂勝已和好如初。但,他卻無法不對那些話……不介意。

當他在世錦賽的看臺上觀看着那些世界一流花滑選手的滑行和步法時,他會想起最後的那句話。當他一個人在冰場苦練滑行的基礎卻不得其力時,他會想起最後的那句話。當他被批評家們嘲諷基礎不佳的時候,他也會想起那句話……

可是,他明明已經獲得世青賽的冠軍了啊。為什麽……就忘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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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我很羨慕你。”

聽到卿越此言,弗雷爾不置可否的笑了。他停下了撥弄琴弦的動作,靜靜的聆聽着卿越的訴說。

“你除了花樣滑冰,還擁有很多東西。有木吉他,鋼琴,小提琴,弗拉明戈,還有現代舞。你甚至已經完成了大學的學業。即使你以後不滑冰了,你也還能做很多的事。

可我卻不是。從我開始接觸到花樣滑冰的時候起,我就覺得……我大概是為了花樣滑冰才出生的,不為了滑冰而度過的每一秒都是在浪費生命。我為了滑冰賭上了一切,幾乎所有的時間,幾乎所有的朋友……我甚至放棄了去普通高中念書的機會。可一次嚴重的受傷就會把這一切都毀了。我甚至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能滑冰了,我還能做什麽……”

在海潮聲與時不時響起的弦音中,卿越漸漸說出了一直藏在他心底的,不曾與人說道過的深深憂慮。他比任何人都急于展現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自己某個賽季的失利。并非人們所說的急于求成,而是從他決心在世界冰壇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後便一直存在着的憂心忡忡,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緊迫感。

那修在十七歲那年就已經成為了令人二十年難忘的傳說了。

那麽,他呢?馬上就要十七歲了的他又要花幾年才能達到那樣的高度呢?他又還剩下幾年的時間讓他做到這些?

清晨的第一縷光已從海平線升起,弗雷爾轉頭看了眼今天和他說了許多話的卿越,卻發現對方已然睡着,呼吸綿長。他連忙輕手輕腳的把吉他收起來,在确定了對方真的已陷入熟睡之後小心翼翼的把對方攬到自己的身上,讓他躺在自己的懷裏,睡得更舒服一點。

這樣做了之後,弗雷爾才細細的用目光描繪對方精致的五官,輕聲嘆息。

有些話他想要說出口,卻最終選擇了沉默。

“會找到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能再繼續滑冰了,你也一定能找到又一種能讓你感到快樂的生活,而不僅僅只為了滑冰而活着。如果你迷失了,那麽,我會幫你找到……”

不對身邊的少年說出口,不是因為他不知自己是否真能做到,也不是因為他擔心自己受到承諾的束縛,而僅僅是因為現在的他還未做到。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做到了,他一定會記得告訴卿越,自己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天正蒙蒙亮,海潮聲很美。而你就躺在我的懷裏靜靜睡着……

一年以後的那個賽季,卿越沖着全國錦标賽的冠軍獎牌直奔而去。

“如果擔心明年冰協還想故伎重演,不讓你參加世錦而把你送到世青賽上來的話,你得第一不就行了?他們總不可能讓全國冠軍去世青賽吧?”——這是卿越在離開普蘭登時,弗雷爾所對他說的話。

那時的卿越和弗雷爾默契的相視一笑,向對方緩緩點頭後離開。

然而,一年之後的希蜀全國錦标賽,卿越的奪冠之路卻是被楚炫所阻攔。當時楚炫在媒體面前所給出的賽後感言是:“想踩着我過去?沒那麽容易。”

那時的楚炫就如同他的名字那般的炫目。雖未說明,可他的所指卻相當明确。楚軒和卿越在希蜀國內的對峙之勢在那一年已初成,兩人自此展開了在冰場上長達六年的對抗。楚炫和卿越的名字在希蜀花滑界被緊緊的連在了一起。無論媒體的導向如何,都不能改變他們兩人共同稱霸了希蜀的花樣滑冰界長達六年的時間這一事實。

在希蜀,只要是在這兩人參賽的時候,其他選手永遠都只能拼個你死我活的争搶季軍的位置,第三人無論如何都無法觸碰到他們的衣角。

但他們二人通往世錦賽的征途卻并非一帆風順,在那場世青賽後的第二年,十八歲的楚炫和十七歲的卿越分別以希蜀全國錦标賽冠亞軍的身份沖擊世錦賽的獎牌。那年表現一般的卿越和楚炫雙雙被弗雷爾,阿列克,以及一些正活躍在世界冰壇上的各國名将擋了回來。兩人無牌而歸。

當時的弗雷爾向卿越揮手道:“明年再來吧,卿越,想當世界冠軍可沒那麽容易。”

是的,那一年……無論是卿越還是楚炫都還很年輕,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擊敗這些世界冰壇的頂級選手,成為他們中的一部分,甚至……取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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