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捉迷藏(4)

地上這些水漬并不簡單。

沈禹半蹲下身, 仔細檢查着這行濕漉漉的腳印。

大約成年人的腳掌大小,并沒有穿鞋,所以連腳趾的痕跡都清清楚楚。

只不過跟正常人相比,這些腳印上的腳趾顯得格外纖長鋒利, 趾縫間連成一片, 貌似還長着蹼。

昨夜, 一個不明生物悄悄打開門, 趁他熟睡的時候, 爬上他的床……

想起在夢裏變成水鬼的越澤, 沈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詭異的預知?

他按捺不住,想要起身前往下層船艙。

但是才剛出門,附近的房間內,突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

沈禹的腳步頓了頓, 最終, 還是轉向有人正在尖叫的房間。

有幾個同樣聽到聲音的人,也跟了過來。

一個中年女人, 面色發白, 癱坐在地板上,手掌和臉龐上面一片血污, 就連嘴巴上都粘連着黏稠的血漿。

房間的床上,還躺着一個中年男人, 生命氣息早已消失,身首分離, 臉上的五官十分扭曲,腦殼被啃得稀爛,白花花的腦漿混着猩紅的血液, 潑了半張床鋪。

許多過來湊熱鬧的人,剛踏進房間,就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到,忍不住幹嘔一聲,捂着嘴又急忙退出去。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癱坐在地板上的女人,鮮紅的嘴唇無力的開合着,喃喃自語,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雙手止不住的發顫。

這是一對中年夫妻,他們都只是普通游客,昨天僥幸逃到頂層舞廳,在舞會結束後,依舊睡在一間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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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妻子醒來,就發現慘劇已經發生。

“我、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繼續喃喃的說道,“我夢到自己來到一片瓜田,口渴的厲害,想要摘個西瓜吃。”

“西瓜的瓜秧實在太粗,就像人的脖子一樣粗大,我使勁拽也拽不掉,最後拿刀砍了很多下,才終于将西瓜砍下來。”

“夢裏的西瓜已經熟透了,紅色的汁水實在是太鮮美,我以前從來沒吃過這麽可口的西瓜,真想再吃一次……”

仿若夢呓般,坐在地板上的中年女人佝偻着背,将身軀縮成一團,神情越來越癫狂:“西瓜很甜,只可惜有點老,瓜瓤裏總是能吃出絲,嚼得很費勁……”

一邊說着,她一邊将手指伸進喉嚨裏,發出陣陣幹嘔聲,從嗓子眼裏扯出一些黑色的發絲。

是人的頭發。

中年女人的臉上湧現出一種奇異的表情,仿佛是瀕臨瘋狂前的最後征兆:“那根本不是西瓜,是他…是他的腦袋、是他的頭發……我吃了他…我吃了他!!”

沾滿鮮血的雙手捂住臉頰,她低垂着頭,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

見此情況,原本擠在門外的衆人,全都面露駭色,齊刷刷的後退幾步,恨不得離這個吃了自己丈夫的瘋女人越遠越好。

其中,也有幾人神情恍惚的低聲說道:“我昨晚也做夢了,夢見早就去世的母親……”

“我夢見許久不見的女兒,慘死在自己懷裏…”

“我有深海恐懼症,結果昨晚夢見自己不斷的往海裏沉,海底深淵裏有條長相恐怖的怪物,正大張着嘴,等着我掉下去……”

“今天早上我的房門被打開,昨天明明鎖得好好的!”

“我也是,一大早發現自己的被子濕了,門外還有腳印……”

在七嘴八舌的交談中,人群的恐慌越發嚴重,幾乎每個人都開始神思恍惚起來,紛紛疑心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的夢境,又是不是真的?

沈禹聽着周圍的嘈雜聲,避開擁擠的人群,踏入中年女人的房間裏。

女人依舊呆坐在地上,仿佛死了一樣,不言不語,神情怔怔,暮氣沉沉。

沈禹蹑手蹑腳的繞過她,翻看着床上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女人在夢裏砍掉了西瓜的瓜秧,但是在現實中,男人的脖子卻并不是被利刃砍下來的。

從肌肉撕裂的傷口判斷,他的腦袋更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活生生扯了下來。

而且,人類的顱骨十分堅硬,以普通人的咬合力和牙齒,怎麽可能活生生将一個成年人的頭顱咬碎?

女人的丈夫在被咬的時候,不會因為疼痛而掙紮喊叫嗎?

如此一來,一名瘦弱的女性,怎麽能壓制住一個健康成年男性的反擊?

疑點越來越多,沈禹的目光,不經意間瞄過房間的舷窗,然後頓住。

“你們昨天晚上,并沒有關上窗戶?”他輕聲問道。

聽到窗戶,女人才終于有了點反應。

她擡起自己無神的雙眼,近乎麻木的說道:“昨天舞會上,我家先生多喝了幾杯酒,他說房間太燥熱,就打開窗戶透透氣……”

晚上關緊舷窗,是這艘游輪對上層乘客唯一的要求。

所以昨晚大家都做了光怪陸離的噩夢,但唯獨打開舷窗透氣的男人死了。

想到這一點,沈禹的眉頭卻鎖得更緊。

為什麽一定要關緊舷窗?

他的房門在昨晚被不知不覺的打開,也有很多人遭遇了和他一樣的情況,房門大開、被褥潮濕、門外有腳印。

但是他們卻都安然無恙。

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被他所忽略的細節,這些細節才是構成死亡的必要條件。

可是女人再次恢複到木愣愣的狀态,仿若心如死灰一般,無論怎麽問她,她都呆呆的不作回答線索到這裏又斷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門外看熱鬧的人群逐漸散去。

在這個朝不保夕的恐怖故事裏,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性命發愁,幾乎無人有多餘的同情心,去安慰一個痛失丈夫的女人。

沈禹暗暗嘆了口氣,将男人的頭顱放回脖頸處,掀起被褥,将這具慘不忍睹的屍體草草掩蓋。

女人還在發呆,雙眼癡癡地望着床榻。

“喲!小帥哥,還蠻有愛心的嘛!”房間外突然傳來一聲輕佻的調笑聲。

沈禹順着聲音望去,就見一襲紅裙的紅蜘蛛,正倚在門框上,手裏托着那柄細長緊致的女式煙杆,湊到自己唇邊輕吸一口,悠悠吐出一個淡淡的煙圈。

她将沈禹之前的所作所為全都看在眼裏,此時不免起了一點好奇心。

紅蜘蛛慵懶一笑,說道:“昨晚舞會,這對夫妻一直呆在我附近,他們兩個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我都一清二楚,你有問題,不如來問問我?”

沈禹略略皺眉,走出房間,細心的将屋門掩好,給房間裏失去丈夫的女人留出平複心情的空間,之後才正面回答紅蜘蛛的問題。

“你有什麽要求?”

在恐怖故事裏,素不相識的人對你施以援手,怎麽可能不求回報?

紅蜘蛛笑道:“我喜歡你的識趣。”

“這對夫妻昨晚也有舞伴陪着他們跳舞,其中一名金發少女紅着臉,問丈夫喜歡她嗎?想和她在一起嗎?要加入他們嗎?”

“這名丈夫因為牽挂着妻子,所以拒絕了少女……他倒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她十分惋惜道。

沈禹微微皺眉:“就這?”

紅蜘蛛抽了口煙:“就這!”

沈禹只得低下頭,思索着說道:“也許關鍵并不是男人喜不喜歡少女,而是少女問他,要不要加入他們……”

“加入他們的意思,就是成為他們的同類?”

“而男人會錯了意,拒絕了少女。”

恰恰就在拒絕少女之後,男人喝了幾杯酒,晚上回房間之後又打開了舷窗……

“啪!啪!啪!”

紅蜘蛛為他的推論,拍了拍手:“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的思維确實很敏銳!”

“你想要的答案已經給你,現在,聽聽我的條件。”

她湊近沈禹,說道:“被書中角色牽着鼻子走的話,我們會一直處在被動狀态,根本得不到太多線索。所以我準備在晚上冒險外出,你有興趣一起來嗎?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面對大佬的邀請,沈禹面上不動聲色:“你在石碑上排名前十,如果你只是想找個跟班,只怕有許多人會哭着搶着争取這個名額!”

“跟班?我當然不缺。”紅蜘蛛将纖細的煙杆輕輕抵在唇邊,“不過我不信任那些主動湊上來的男人。”

“那些看起來衷心得像是舔狗一樣的男人,也許上一刻還在死皮賴臉的阿谀奉承,下一刻遇到危險、或遇到巨大的利益誘惑,他們就能毫不猶豫的在你後背上捅一刀。”

“我不準備和倒貼上來的男人合作,那些人不是為了美色、就是為了尋求我的庇護。但像你這樣有實力又不趨炎附勢的新人,卻是新奇的令人喜愛。”

沈禹微微皺眉:“如你所說,我只是一個入門不久的新人,也許實力根本達不到你的要求。”

“我覺得你小瞧了自己,誰還不是從新人一路走過來的,興許有一天你就能名震白塔……說不定呢?”紅蜘蛛抖了抖煙灰,轉身走了。

臨走前,她随意揮了揮手,留下這麽一句話:“我知道你很關心兩名同伴,但是在白天,這艘等級森嚴的游輪上處處都有水手在巡邏,只有在晚上,你才能找到機會前往底層船艙。”

“如果你考慮清楚了,今晚依舊在此地見面。”

望着紅蜘蛛款款離去的背影,沈禹的眼眸微動。

對方剛剛最後一句話,的确說服了他。

他必須外出,就在今天晚上。

……

與此同時,在底層船艙。

漢斯船長一張臉十分嚴肅,盯着眼前滿滿一桶船蛆:“你是說,只用一個下等劣種下水,就将船底的所有船蛆打撈幹淨了?”

水手們唯唯諾諾的應道:“是的,船長。”

越澤此時身上衣衫濕透,正冷着一張臉,獨自坐在角落中,閉目養神。

他身上的衣袖領口、還有鬓角,都在不斷的向下滴水,被打濕的黑發粘在蒼白的臉頰上,反而更添一絲鋒利。

在他周圍,一群底層人在船長銳利的視線下,不禁微微發顫。

漢斯船長環顧完四周,不禁咧開嘴笑道:“既然一個人把所有活都幹了,我還養着這麽多人做什麽?”

他向水手吩咐道:“把這些廢物的食物停掉,如果他們喊餓……”

他踢了踢身邊裝滿船蛆的鐵桶:“就給他們吃這個,反正有這麽多,還不花錢!”

說罷,船長便大搖大擺的離去。

只留下原地一群人,滿臉錯愕。

他們每餐只有一片發黴的黑面包,本來就吃不飽,現在連這點食物都沒了?

就算船蛆只是一種貝類,不是真正的蛆蟲,但是瞧它的模樣……光溜溜、滑膩膩,在鐵桶裏纏成一團扭來扭去,簡直就是一條大號的蛆!

這讓人怎麽吃得下去!

一時間,船艙內哀聲一片。

之前想要攻擊普通人、結果反而被教訓了的小說家,此時更是直接倒在地上,唉聲嘆氣道:“某人把所有的活都幹完了,他的食物肯定是不缺的,我們這些人可該怎麽活啊?”

聽他的意思,很明顯将矛頭指向了越澤。

周圍人向越澤投去隐晦複雜的目光,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搭腔,反而默默離小說家遠了些。

普通人也不傻,怎麽可能聽不出那名小說家是故意挑事,想要挑起別人的怒火,給自己做炮灰。

越澤之前下水,便不經意的展露了自己的實力,別人是瘋了,才敢跟他對着幹!

周圍沒有一個人附和他,小說家眼看自己挑撥不成,也只能悻悻的閉了嘴。

越澤依舊面色淡漠、閉目養神,仿佛小說家剛剛的挑撥,只不過是一只蒼蠅騷擾時發出的“嗡嗡”聲。

可是一只小手,卻悄悄拽住他濕透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扯了扯。

他睜開眼,就見一個不過幾歲的小女孩,正抓着他的袖子,對他咧嘴一笑,露出掉了幾顆的乳牙。

“大哥哥,之前在船上……謝謝你救了媽媽!”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說道,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我媽媽也很感謝你!”

怯怯的說完後,小家夥就害羞的跑了回去,重新撲回母親的懷抱裏。

望着安然無恙的母女二人,越澤一直冷凝的眼神,終于微微柔和了些。

恰在此時,張翠花也悄然來到他的身邊:“頭,我回來了。”

之前漢斯船長降臨底層船艙,水手們一片混亂,就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船長和越澤身上時,她便趁機溜了出去,在別的船艙內摸索了一番。

“按你的囑咐,我摸清了游輪上駕駛室的确切位置,只不過駕駛室的艙門緊閉着,我不敢用蠻力闖進去,否則動靜太大,容易驚擾到附近的水手。”

她低聲向越澤彙報道:“如果想找到機會溜進去,我們只能等到天黑之後,等到那些水手放松警惕。”

越澤的眼眸略微沉了沉。

“好,就在今天晚上。”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12-23  17:47:42~2020-12-24  20:51: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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