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醒了

餘燼緊緊攥着那張白色的小票,嗓音壓抑克制,幾乎在發抖,“是什麽時候下的單子,還有別的聯系方式嗎?”

外賣員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怪,“四十分鐘前下的單子。”他撓撓頭,也覺得有些棘手,“只有這一個號碼,也許留錯了,一會收不到東西,可能給我打過來。”

他話音剛落,手機鈴聲适時響起,他接起來。

餘燼緊緊盯着他。

“嗯,對,我在你家門口,你那個號碼怎麽是空號啊,你在家嗎?”

那邊傳出一道清脆的女孩聲音,背景很嘈雜,她幾乎是用喊的,“不好意思,我地址忘改了,您能幫我送到ONE酒吧嗎?”

餘燼心口一滞,是她的聲音。

那個酒吧離這裏很遠,外賣員有些不願意,“那不行啊,我手頭還有別的單子要送,要不我先點送達,送完別的我再給你送。”

蔣煙有些抱歉地說了句什麽,餘燼沒有聽清。

外賣員挂了電話,抱怨說:“這麽遠,油錢都不夠。”

餘燼立刻說:“在哪裏,我幫你送。”

那人看了他一眼,“你是她什麽人?”

餘燼很急,又怕他不給,“我是她男朋友,我惹她生氣,她不理我了。”

怕人家不信,餘燼還指着隔壁那扇門,“那也是我家,我有鑰匙,我可以開門給你證明。”

他樣子不像撒謊,外賣員正愁那地方遠,巴不得有人代勞,于是把盒子遞給他,“那給你吧,我點送達了。”

“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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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燼迫不及待下樓,比外賣員還快一步。

他的車就停在小區外面,他一步跨上車,把蛋糕盒子放在後座,很快驅車離開。

那家酒吧已經開了很多年,很多人都知道,離這裏很遠,開車也要半個多小時。

餘燼只花二十分鐘就到。

他下車很急,連蛋糕也忘了拿。

他不常來這種地方,一進去就被裏面轟隆的音樂聲震到。

這裏太吵了,兩個人面對面說話都聽不清楚。

餘燼穿梭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但光線很暗,并不好找。

許多座位空着,大家都擠到最前面,那裏最熱鬧。

餘燼不斷尋覓,一直往裏走。

終于在人群盡頭看到闊別兩年的蔣煙。

她還是那樣明豔漂亮,站在DJ臺上,穿着寬大的連帽衛衣,紮兩根蓬松的小辮子,戴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單手操作複雜的按鈕,另只手指向天空,身體随着節奏擺動。

她不像部分DJ女孩一樣故意扭出妖嬈的姿态,身體擺動幅度并不大,但就是有那個魔力,可以讓臺下的人跟着歡呼,随着她的節奏舞動跳躍。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她。

她那樣耀眼。

餘燼從沒見過這樣的蔣煙。

他認識的蔣煙,乖巧安靜,一見他就笑,跟他講話時輕聲細語,溫溫柔柔。

蔣知涵說,蔣煙會打碟,他想象不出什麽樣子。

原來她也有這樣外放張揚的一面。

餘燼長久望着她,不舍移開一秒。

一曲勁爆的音樂結束,蔣煙玩夠了,跳下DJ臺,換原本的DJ小哥哥上去,小哥哥沒有繼續打碟,放了一首舒緩的音樂。

衆人漸漸散去。

蔣煙走到不遠處一張沙發上坐下,喝了口桌子上的雞尾酒,同行幾人都是岳城有頭有臉的富二代,蔣煙剛回國沒多久,他們嚷嚷着聚一下,為她接風。

餘燼悄聲走到後面的沙發上,與她相背而坐。

很快有侍者過來問他需要什麽,餘燼擡手止住侍者的話,聲音很低,“果汁,謝謝。”

侍者很快上了一杯果汁。

餘燼握着杯透明的玻璃杯,杯口在唇邊輕碾,偶爾抿一口。

身後幾人聊得很熱鬧。

這幫富二代聊天的內容無非那幾樣,哪裏新開了家娛樂會所,哪個品牌商又送了新款式,哪個女明星又約他吃飯,家裏的老爸好煩,整天安排相親,好像他們是一群廢物,只有娶個世家千金才能廢物利用最大化,沒白養一回一樣。

蔣煙懶懶的,話不多,偶爾回一句,有人忽然問她:“你是不是還單着呢,我聽說你一回國你爸就給你安排人,有這回事嗎?”

餘燼握着杯口的手頓了下。

蔣煙好像不想多說這個,“誰知道他了,不知道在急什麽。”

“你爸也太着急了,你才二十,法定結婚年齡剛到就想把你嫁出去。”

幾人笑起來。

話題說到這裏,坐在蔣煙對面的男人提起幾分興趣,他平時不怎麽在蔣煙這個圈子裏混,但大家都認識,今天不知道被誰帶來。

他穿一件暗灰色的衛衣,外面套件皮衣,寸頭,長的很精神,他笑着看蔣煙,“我好像一直沒聽說你交男朋友,你喜歡什麽樣的?說來聽聽,我要是有認識的,給你介紹一個。”

旁邊幾人都在起哄,一定要蔣煙說個标準。

蔣煙想了一下,“其實我要求不高,溫柔的,不兇的就行,對了,最重要年輕,比我大十歲那種不行。”

餘燼:“……”

小丫頭夠狠,路堵得死死的,一條沒留,就差念身份證,直接說不要我不就得了。

他有些郁悶,一口喝掉大半杯西柚汁。

坐寸頭邊上的男人借勢推了推旁邊的人,“這現成不就有一個,游浩啊,溫柔體貼,脾氣又好,二十五歲,完全符合你要求,我看你倆正合适。”

游浩笑了下,“衛西別胡說。”

蔣煙沒有接這個話題,“我的慕斯蛋糕怎麽還沒到,我去門口看看。”

她起身離開,沒多久另一個人接到家裏電話,有事先走,他女朋友也跟着一塊兒走,位子上只剩游浩和衛西。

餘燼一口喝光剩下的果汁,準備起身,忽然聽到身後一人說:“能成嗎,不會出什麽事吧。”

餘燼的身體重新靠回椅背上。

那個叫衛西的一看就是纨绔子弟,一臉吊兒郎當的樣子,“沒事,就一點安眠藥,不會傷着她。”

游浩:“別惹上麻煩,我看還是算了。”

“哪來的麻煩,今天江述不在,沒人護着她。”衛西看了眼門口的方向,聲音很低,“跟你說,像她這樣的小丫頭,看着厲害,實際就是紙老虎。天真無邪,思想單純,操一次就老實了,以後保證對你服服帖帖,到時你讓她往東,她不會往西,她在蔣家那麽受寵,你想要什麽資源沒有。”

游浩問:“你說她沒談過戀愛,我怎麽聽說她以前被人甩過?”

衛西說不是,“她以前看上過一個玩摩托的,小女生嘛,覺得玩摩托的酷,不過人家壓根沒理她,像她這樣的女孩在感情中缺愛,稍微對她好一點就對你死心塌地,所以她最好搞定。你放心,藥量不大,一會她困了你送她,明早都推給酒,誰知道怎麽回事。”

他更小聲地說,“沒準還是個雛,便宜你了。”

餘燼眼睛微微眯起,已經隐隐透出陰鸷駭人的目光。

他左右活動手腕,動了動脖子,整個人氣壓極低,寒氣籠罩在他周圍。

他起身朝外面走去。

蔣煙在門口沒看到外賣員,打過去電話是忙碌的狀态,她使用軟件時登陸了以前的賬號,忘記改地址和電話,把人家折騰到那麽遠的地方,已經很抱歉,不好再催促,于是轉頭去了衛生間。

洗手的時候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困又疲憊,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往臉上拍了一些涼水,讓自己清醒一些。

回到座位上時,看到只剩游浩和衛西兩個人,“他們呢?”

衛西示意游浩,游浩起身坐到蔣煙身邊,把她喝了半杯的酒推過去,“他們有事先走了,咱們接着玩。”

蔣煙搖頭,“我也想回家了。”

她手掌撐着額頭,覺得眼皮很重,很累。

游浩扶着她肩膀,“那我送你回家?”

蔣煙沒有反應,游浩扶她起身,攙着她往外走。

他們的車就停在門口的停車位,而此刻其中一輛的車頭上坐了個男人。

男人一條長腿曲起,踩着前杠,眯着眼睛低頭點煙。

游浩喊了一聲,“幹什麽的,怎麽坐人車上?”

餘燼擡了擡眼皮,目光落在此刻暈乎乎,半靠着游浩的蔣煙身上。

他舌尖舔了舔下唇,聲音冷的像摻了冰,“把人放下。”

衛西皺眉,“你誰啊?”

話音剛落,他忽然發現那輛卡宴的前蓋上,壓了快暗紅色的磚頭。

他頓時覺得不太妙,這人是專門來找麻煩的。

餘燼不想廢話,示意蔣煙,“把人放下,馬上滾,不然今天誰都別想走。”

衛西看出他不好惹,但還有些掙紮,不想落荒而逃那麽難看,“我們不認識你,把蔣煙給你我不放心,我們送她回家。”

說完就要帶蔣煙上另一輛車。

餘燼動作利落,瞬間反手撈起那塊磚頭朝他們狠狠砸過去,磚頭準确砸在游浩腳下,頓時四分五裂。

兩人被逼停,一步也不敢動。

餘燼已經沒有耐心,把煙頭摁在卡宴上,車蓋頓時燒出一塊疤痕。

他幾步過來,強硬把蔣煙從游浩那扯過來摟進懷裏,“少他媽廢話。”

蔣煙頭暈暈的,但沒有睡得很實,感知有人在抱她,她皺眉掙紮了一下,餘燼擡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蔣煙很快安靜了一些,臉頰貼在他胸口,很依賴的樣子。

餘燼把人摟得更緊。

游浩也是衆星捧月長大的,哪吃過這種虧,挽起袖子往上沖,“你他媽誰啊就要把人帶走,我要報警了!”

餘燼冷笑,他還敢報警。

他只用一只手就把他擋住甩開,游浩根本近不了他身。

他一把将人橫抱起來,走向自己的黑色越野,“随便,告訴警察我是餘燼,江述知道我地址。”

餘燼沒有再管那兩個人,把蔣煙輕放進副駕駛,安全帶扣好。

她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不知道除了安眠藥是不是還喝了其他東西。

剛剛抱她上車,那樣晃都沒醒,不敢想象今晚他不在,她會被怎樣對待。

餘燼心裏的火越燒越旺,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他回頭看向那兩人,他們沒有上車,轉身進了旁邊狹窄昏暗的小巷,裏面還有不少小店。

餘燼脫掉自己的大衣裹在她身上,擡手摸了摸她的臉,“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他關上車門,毫不猶豫走向那條小巷,順手在旁邊的綠化帶裏撿了根成年男人手腕粗細的木棍。

五分鐘後,餘燼一個人從巷子裏出來。

他兩手空空,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面無表情走向自己的黑色越野。

他上了駕駛位,探身看了眼依舊沉睡的蔣煙,把滑下的大衣重新替她蓋好,啓車離開。

越野車很快開到小區樓下,餘燼一路把人抱上樓,進了自己家。

他把蔣煙放在床上,一只手臂撐在她身側,壓低身子輕拍她的臉,試圖叫醒她,“煙煙。”

蔣煙沒有反應,餘燼只好幫她把外套和鞋都脫掉,被子蓋好。

她這個情況,大概要睡到明天早上。

餘燼洗了條幹淨的毛巾替她擦臉降溫,随後關了燈,就坐在床邊安靜看着她。

他不敢離開,也不敢去睡覺,很怕明天早上醒來,她又消失不見。

兩年時間,不長,也不短。

時間沒有沖淡餘燼對蔣煙的思念,反而愈演愈烈。

他這輩子做過的所有事,包括年少離家,從沒後悔過,唯獨後悔那一晚。

在那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她那樣勇敢,說想做他的女朋友。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狠狠擁抱,狠狠親吻那個女孩,不讓她傷心。

可世界上沒有如果。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以前那些事,經別人的口演變成什麽樣子。

無形中,他對蔣煙的愧疚和傷害又多了一層。

蔣煙是第二天早上醒的。

她的頭依舊昏沉,撐起身子坐起來,迷迷糊糊環視眼前的陳設,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

這地方有些眼熟。

當她終于想起這是哪裏時,一下就精神了,下意識往床頭縮,心也砰砰跳。

她想了許久也記不起自己到底怎麽會跑到他家,還睡在他的床上。

明明昨晚是跟幾個朋友在一起。

她緩了好一會才爬下床,光着腳悄聲走到門口,側耳聽外面的動靜。

客廳很安靜,只有那座老式鐘擺滴答的聲音。

她把門打開一道縫隙,小心翼翼走出去。

客廳空蕩蕩,沙發上放着她的大衣和鴨舌帽,茶幾上擺着她昨晚點的慕斯蛋糕,門口的入戶地毯上放着她的皮靴,已經被擦拭幹淨。

她呆呆站在原地許久。

直到陽臺的拉門被打開,蔣煙轉過頭,看到衣着單薄的餘燼。

他眉眼疲憊,似乎一夜沒睡,手裏還握着半包煙和打火機。

兩人目光碰上,餘燼喉嚨滾了滾,嗓音沙啞,“醒了。”

蔣煙沒有想到回國不久就看到他,也沒有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她注視着餘燼,他似乎沒有變,還是印象中的樣子,挺拔,帥氣。

但又好像有哪裏不同,具體是什麽,蔣煙說不出來。

看到他,蔣煙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兩年前那個晚上,他說了那樣冷漠的話,也沒有來找她。

她等了他一整夜。

蔣煙現在還清楚記得那晚的滋味,是層層疊加的失望和傷心,越臨近天明,心裏越平靜。

她是帶着氣走的。

不甘又無可奈何。

蔣煙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對自己這樣生疏,餘燼心裏很難受,他沒有說什麽,走到卧室拿出為她準備的拖鞋,俯身單膝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纖細的腳踝,将她冰涼的小腳擡起,溫柔替她穿好。

他沒有立刻起身,也沒有擡頭,蔣煙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的手還握着她腳踝,嗓音低沉又克制,“什麽時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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