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巨犬鬼機靈
第17章 巨犬鬼機靈
午後,雨又下了起來,傍晚還未停。
天空并不陰沉,雨中的花園很美。
從健身房的落地窗看出去,常綠草木被雨水沖洗着,綠得愈發通透。
不過,慈郎視線正對着的,是那株占據了東北角的很有年頭的老櫻花樹,它進入了冬季休眠期,枝幹光禿禿的。
剛才慈郎健身後,照例在沖涼房裏洗了澡,雖然頭發吹幹了,但風早婆婆說急着出去受風還是容易着涼,而且雨還沒停,不如多坐一會兒。
于是就成了現在的情況,風早婆婆在扶手椅裏織毛衣,慈郎躺在俊太郎龐大的身軀上看着窗外。
居然生活得這麽悠閑,慈郎迷茫地想。
一般來說,三十歲的男人,下午這個時間點,應該在上班,為事業而奮鬥吧。
他這個前科犯,卻在悠閑度日。
事業什麽的早就不奢望了,現在雖說有份“工作”,但內容是給初中同學當抱枕。
他并不是不知感恩,也不是在抱怨。
只是身處這種脫離社會正軌的生活狀态,沒有獲得感也沒有成就感,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所以越是悠閑,就越感覺腳踩不到地,心中沒底。
不過,想到工作……
風早婆婆上午說出那番話後,還鼓勵慈郎慢慢思考以後想要做什麽。說雖然肯定會受到夜間抱枕工作的限制,選擇面會很狹窄,但只要是慈郎想做的,不論是需要培訓還是深造,都會得到伊集院的支持。
她說,這也是伊集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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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誇張地說,慈郎聽到這些話時,那種欣喜若狂,幾乎感覺要把心髒給摧垮了。
他還有可能找到一份靠能力賺錢的普通工作,盡力償還伊集院的救命之恩。
普通工作,代表社會的正常軌道,代表腳踏實地的生活,這就是他如今夢寐以求的東西。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雖然這些話是風早婆婆傳達的,慈郎腦海裏卻似乎還聽見了伊集院的聲音。
總不會是高興到産生幻覺的地步吧。
慈郎在腦子裏對自己畫了條吐舌做鬼臉的金毛狗狗。
對了,畫畫……曾經倒是擅長過,但也只是初中生業餘愛好的水平,想靠這個維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慈郎看向窗外雨景。
如果用彩鉛把雨中的花園畫下來,一定很漂亮。
俊太郎動動爪子,嗚了一聲。
慈郎向後伸手,摸摸它的大腦袋。
這家夥現在乖乖的,是因為下午風早婆婆在慈郎面前拆穿了它。
下午家政來打掃時,因為要打掃伊集院的卧室,風早婆婆上去監督,就剩下慈郎和俊太郎一人一狗在起居室裏。
當時慈郎在整理筆記。風早婆婆教給慈郎一堆應急對策,像是“發生地震該怎麽做”之類,于是,慈郎手機裏就有了伊集院各位助理、當值司機、貼身保镖隊長等人的聯系方式,手帳本也記了好幾頁,還有些只能記在腦子裏。
等慈郎注意到的時候,俊太郎正用一種非常引人憐愛的渴望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果籃裏的蘋果。
它喜歡吃蘋果,慈郎想起這件事。
發現慈郎注意到自己,俊太郎一下一下地搖起尾巴來,眼睛還眨巴了兩下。
慈郎立刻産生了“它都這麽努力了,如果不給它蘋果好像很可憐”的罪惡感。
但是,慈郎不知道伊集院對它的喂食規矩,萬一他貿然喂了蘋果,把狗喂出事了怎麽辦?
還在猶豫不決時,風早婆婆帶着家政下樓來,一進起居室就明白了狀況。
“真是大膽,竟然讨起食物來了,”風早婆婆威嚴地訓斥俊太郎,“你覺得這個人好騙是嗎?聰敏過頭了!等你主人回來,你就知道什麽是教訓!”
看到風早婆婆就乖乖趴倒在地的俊太郎,聽到“主人”這個詞,頓時低下頭,把大大的狗腦袋埋在前腿之間,一動都不敢動。
風早婆婆轉向慈郎說:“少爺不準它向別人讨食吃,它長大後就沒犯過這毛病,今天是看你心軟,竟然騙到你頭上來了。你不用理它。”
慈郎當時那叫一個五味雜陳。
一條狗都能看出他好騙。
于是,那之後到現在,俊太郎都很狗腿地跟着慈郎,似乎是以為讨好他就能免受主人責罰,完全颠覆了慈郎對它的印象。
看着忠厚老實,沒想到是個鬼機靈。
像現在,俊太郎不僅主動把大腦袋低下來給慈郎摸,還動了動龐大的身體,把肚子露出來更多,讓慈郎靠得更舒服。
為了逃避懲罰殷勤到這個地步,慈郎哭笑不得。
“你啊,讨好我是沒用的,”慈郎摸着俊太郎的腦袋好心提醒,但俊太郎只是拱了拱他的手。
可惜,狗再聰明也聽不懂人話。
不知道伊集院會怎麽懲罰它,慈郎愛憐地看着俊太郎,發現它這麽鬼機靈後,好像就不覺得它大到吓人了。
叮、叮——
又是連續的郵件收達聲。
慈郎拿起手機查看。
【行程變更[下班時間推遲]—伊集院財團旗下,輕井澤[時煙去]高級溫泉旅館;于PSG酒店頂層舉辦周年酬宴;會見要客。預計淩晨結束。】
原來是行程通知,另一封呢?
是伊集院。
【可能不回來。】
之前竹屋助理就提到過,伊集院今晚可能忙到回不來。風早婆婆也說,忙到晚上不回家才是伊集院的常态。
實在辛苦。
慈郎想了想,回複伊集院:
【了解。加油。】
晚餐是慈郎和風早婆婆合作煮的番茄肉醬意面,慈郎還在公司工作時,自己也常煮意面,不過配醬都是超市買的方便成品,這次跟着風早婆婆絞肉糜這步從頭做起,別有趣味。
雖然用高級和牛絞肉糜做意面肉醬這種行為,讓慈郎不知該怎麽說。
風早婆婆解釋,是因為少爺很挑嘴,讨厭肉腥味,所以一般的肉都不行,家裏不會儲備。
這是慈郎初次發現伊集院也有都市傳說中那種“財團少爺做派”,讓他想到非高級貓糧不吃的嬌貴名品貓。
絕對不能把這個聯想說出來,慈郎提醒自己。
晚餐後,風早婆婆想留下陪伴,但被慈郎拒絕了。
“您不必這麽擔憂,我已經能說話了,”慈郎努力證明自己這麽大個人可以獨自待着,“如果有哪裏不對勁,我會通知保镖的。”
風早婆婆還是有些擔憂,卻也不想挫傷慈郎的自尊,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相信慈郎,笑道:“那讓俊太郎陪着你吧,反正你們相處得不錯,這家夥還是頂用的,別被它騙蘋果吃就好。”
俊太郎聽到自己的名字,利落地汪了一聲,像是應承。
将風早婆婆送出門,走回起居室的路上,慈郎就明顯感受到了屋子裏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事實。
空間太大了,腳步聲清晰可聞,于是孤獨感突如其來。
“嗚?”走在慈郎身邊的俊太郎忽然擡起頭。
慈郎笑起來,揉揉它的大腦袋:“你是會讀心嗎?”
俊太郎嗚了兩聲,然後安靜下來,但是意識到有它在身邊,他心中突來的孤獨感就減淡了。
沒問題的,慈郎給自己鼓勁。
他看了看樓梯方向,腳步一轉,帶着俊太郎回到起居室,打開似乎沒人使用的巨屏電視。
世界上有很多種巧合。
此刻屏幕上播出的畫面,是最壞的那一種。
一個典型的讓人分不清是娛樂節目還是新聞節目的高亢旁白,正在解說播出影像:“政治家岸尾誠,日前宣布參選東京都知事,聲勢浩大的宣傳足以說明他的野心,有‘狡狐’外號的他,在政壇的上升勢頭非常強勢!他身邊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魔女’春日美憐,她曾成功蠱惑精英美男,為她心甘情願簽下六千萬日元的巨額貸款!她是不少女性崇拜的魔女偶像!能夠征服如此魔女,岸尾誠的魅力不可謂不大,據調查,他是東京地區家庭主婦好感的政治人物NO.1……”
前女友,春日美憐。
屏幕上的‘魔女’,濃妝珠寶,皮草大衣,旁白介紹她之前,他其實沒認出來。
慈郎原以為,即使再見面,他會把她視為陌生人,就當從來不曾遇見過。
但旁白說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慈郎才驚覺,自己是恨她的。
怎麽能不恨呢?她毀掉了他的人生,毀掉了他最想要的——一個屬于他和愛人的家。
慈郎甚至恨愛過她的自己。
他們兩個是大學同學,但朋友圈不同,所以一直沒什麽交集。
大三那年,慈郎去參加初中同學會,她恰好和朋友在同一家居酒屋聚會。散場前,似乎喝多了的她突然過來打招呼。
那天的她,并不是屏幕上那副‘魔女’模樣。
她穿的是男士襯衫,這種oversize的風格,一般日本女生會打造出楚楚可憐的氣氛,她卻仗着身材高挑走中性路線,英氣性感,撐出了與衆不同的強勢氣場。
明明以前都沒怎麽說過話,她竟自然地對慈郎使用命令形的句子,“我要坐這裏”“把熱毛巾拿給我”。
她這樣的美女,又對慈郎這副态度,自然讓慈郎的初中同學們都開始大力起哄。
慈郎不太好讓女生在這種場合丢臉,于是配合着為她服務。
最後告別時,她走到慈郎面前,憂傷地問:“我們不會再見了嗎?”
其實這問得完全沒道理,他們是大學同學,上課就會見到,但那時慈郎也不知道怎麽了,或許是心動了自己還不知道,唐突地回答了一句:“別走。”
于是她就抱了上來。
手足無措的慈郎聽到很多口哨聲和起哄聲,一個初中玩得挺熟的男生,那天因為失戀喝醉了,還過來拍他肩膀,哭喪着臉說:“真好啊你小子!我嫉妒得要死了!伊集院少爺有事業,你有美女,你們真好啊嗚嗚嗚為什麽佳奈要跟我分手,我愛你啊佳奈!嗚嗚嗚我想娶你回家啊佳奈!!回來和我組成家庭吧佳奈!!”
可能是當時失戀男生的哭訴,和那個柔軟的擁抱,讓慈郎意識到了長久以來的孤獨渴望。
他想要被擁抱。
他想要一個家庭。
可是他一直沒找到那個“很想與她組成家庭”的人,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什麽類型,向他告白的女生那麽多,各種類型都有,他卻總是感覺哪裏不對。
或許別再這麽固執,像其他人那樣,走出去一步,試試交往,才知道合不合适。
于是,拒絕了很多女生的他,沒有拒絕春日美憐的追求……最後,淪落到被騙、入獄、被借貸公司拉去歌舞伎町的悲慘境地。
慈郎關掉電視上樓,和式走廊卻又勾起了他不堪的回憶,來到卧室門前,他深呼吸,然後推門進去。
仿自然光源的燈光應聲亮起,柔和地打在類似榻榻米顏色的木地板上,右手邊的牆上,操作面板用原木木框裝飾起來,原木縱橫交接處細細地綁了麻繩。
榻榻米。麻繩。老者粗糙的手。不能動。
!
俊太郎警惕地用汪聲呼喚僵立的人。
退出卧室,慈郎察覺自己渾身是汗,他只是單獨走進這間和式卧室,不到三步,就成了這樣。多可笑。
……
慈郎努力鎮定情緒,俯下身摸了摸一臉關切的俊太郎,強迫自己笑道:“我們,還是下樓吧,麻煩你陪我。”
俊太郎溫馴地嗚了一聲。
他在俊太郎的陪伴下,一步步走下樓梯,心裏非常清醒地明白,自己看似是走着下來,實際上是落荒而逃。
理智上明白恢複需要時間,情感上,慈郎無法用言語表述對自己的失望。
但是,當他靠着俊太郎,肩背緊貼着巨犬溫熱厚實的身軀,又感覺好了很多。
這也算是一種擁抱吧,慈郎想。
忽然很想偷偷喂俊太郎一個蘋果。
不過他忍住了。
沒有其他人在,慈郎放縱了一下自己,幼稚地抱住巨犬,用下巴蹭蹭它的大腦袋。
淩晨三點,伊集院和臣回到家時,看到的畫面,就是望月慈郎和狗一起睡在地毯上。
胡鬧。
因為身體異常的熱度,伊集院緊皺着眉頭,他不适地按着太陽穴,不耐煩地扯開領帶扔在地上,但這些沒讓他忽視俊太郎試圖起身的動作,對巨犬打了個stay的手勢指令。
俊太郎依令趴回去,望月慈郎沒有醒來。
伊集院上樓進入浴室,将溫控扭到最冷那一端,打開淋浴。
冷水傾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