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大貓帶小貓

第56章 大貓帶小貓

“是偶遇。”伊集院和臣冷漠地回答。

偶遇?

伊集院弓弦心想,讓伊集院家的家主制造偶遇,而且還是在機場這種喧鬧的不事先安排就無法探聽對話的天然密謀好場所,對方一定是個重要人物。

伊集院和臣看了眼機場時鐘,終于将視線落到侄女身上。

若不是慈郎對她有些在意,他不會将侄女的航班安排到這個點,順便送行。

伊集院弓弦先前還在意伊集院真一郎,那是因為伊集院真一郎盡管自私,依然是個普通人,她作為親生女兒,壓榨伊集院真一郎的感情,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對伊集院和臣這位叔叔,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對對方根本就沒有期待。

對他們來說,送行這種行為,實在是沒什麽必要。被送的不會感到暖心,送行的也生不出愛護晚輩的仁慈,雖然不至于覺得是多此一舉,但也不會産生多少溫情。

對大多數正常家庭來說,長輩照顧晚輩,是自然而然的事。

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就好像獅王不會去照顧幼獅,甚至,如果獅王仍舊統治獅群時,幼獅漸漸長大,生出不臣之心,對獅王地位産生威脅,為了維護統治,獅王會毫不猶豫将幼獅全都咬死。

不過,他們畢竟是人類,不會真的抹殺子嗣。

但當晚輩陷入困境時,例如伊集院和臣幼年的失眠怪症、被兄長排斥的窘境,他們并不會僅僅因為伊集院和臣是他們的兒子、孫子,就出手幫助,無論是伊集院和臣的祖父還是父親,都采取了視而不見的态度。

伊集院和臣的父親甚至順水推舟,為滿足妻子的偏愛,打算将伊集院和臣送給他人,徹底從家族除名,鏟除這個威脅。

而伊集院和臣本人,也從來不曾對父親和祖父的袖手旁觀,感到失望。

對他們來說,這才是自然而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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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血基因的天性缺陷,從來不是影視媒體渲染得那麽冷酷迷人,真正在生活中遇到,只會讓常人感到無法忍受的自私和殘酷。

一般人很難清楚地察覺自身缺點,天生自負的人尤甚,若不夠聰明,恐怕都察覺不到自己身懷缺陷,很容易暴露與常人的不同之處。

正如伊集院告訴慈郎的那樣,幼年的他,也曾因察覺自己與衆不同而産生迷茫,若非如此,後來他遇到十三歲的慈郎,那時慈郎因為善良敏感,産生與社會默認規則格格不入的迷茫感受,他是無法做到感同身受的。

然而,察覺了不同後,身為伊集院家的二少爺,他必然不可能向專業醫生求助,同類長輩也不會指導他,那麽,幼年的他就只能自己摸索着探究。

當時他所能查詢到的資料,除了專業醫學文獻外,都是一些博人眼球、聳人聽聞的媒體報道。

前者,因為專業的精神病學專家能夠研究的,大多是些已入獄的犯罪者,概括總結出的特征,盡管有一定參考意義,卻無法拿來作為反向指導使用。

後者又帶有太多藝術加工色彩,尤其是在社會對連環殺手的病态狂熱中,為博取眼球,把一個屢屢考不上法學院、從小就陰郁不合群的殺手,描述為魅力無限的精英優等生,就是媒體常玩的把戲。

對一般人來說,那也只是閱讀到一篇驚奇八卦而已,可他看到這樣的劣等同類被追捧,卻會産生無法遏制的想要抹消其存在的憤怒。

正是那種沖動,讓幼年的他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異常之處。

伊集院弓弦的經歷,必然和他那時一樣。

由于天性和伊集院真一郎心存介意,原本伊集院和臣對這個侄女,也是抱着漠然視之的态度。

可既然慈郎對她有些在意,他不介意順便指點一二。

“你要學會示弱,收斂你毫無用處的傲慢,”伊集院和臣冷淡地說。

伊集院弓弦似乎不是完全服氣,伊集院和臣打斷她還沒說出的辯解:“你很聰明,但不是最聰明的,不要以為誰都看不穿你的僞裝。即使你以後能坐上我的位置,也還是有更上位的人存在。這些人或許愚蠢,卻精明市儈,欺騙不了他們,就是失敗的僞裝。你的傲慢沒有任何本錢來支撐,你沒有居高臨下的資格。”

伊集院弓弦聽着,不再試圖開口,而是沉靜下去。

“和臣!”

一個渾厚的男中音,驚喜地喊出。

伊集院弓弦迅速擡起頭,看到伊集院和臣看了她一眼,才轉過身去,禮貌地回應道:“好久不見,田村桑。”

不知該如何描述,眼前的叔叔,雖然聲音依然冷漠,表情也根本沒有微笑的模樣,但卻給人一種似乎親切而又懷念的姿态,不僅是表情細節,連肢體語言都精準地向那位面露驚喜的青年男子傳達了這一點。

她認真觀察着。

名為田村的男人,身後還跟着三四位秘書,其在官場的地位不言而喻。

等秘書們退開,田村才走近了伊集院和臣,打量兩眼,客套關懷道:“最近很忙吧?”

“雖然确實如此,”伊集院和臣不客氣地承認道,“但是和你比起來,應該還算輕松。”

感受到伊集院和臣冷淡下特有的親近,田村一下子放松下來,調侃道:“難怪你當了‘逃兵’,唉,若你留在霞關,我也不必這麽辛苦。”

伊集院和臣挑眉道:“把最大的競争對手留在霞關,這才是自讨苦吃吧。”

田村大笑起來,一瞬又暗下表情,不忿道:“那也比和那幫沒有自尊只顧私欲的蠢豬打交道要好得多!”

“慎言。”明知對方近來在官場碰壁的遭遇,伊集院和臣體貼地警告道。

也發覺自己的失态,田村笑了笑,為轉移話題,看到弓弦,恍然大悟地問:“這位,想必是你侄女了?”

伊集院和臣停頓片刻,才答:“……嗯。”

從叔叔的表現中讀懂了氛圍,伊集院弓弦像個真正柔弱的大小姐一般,微紅了臉頰,局促地看了叔叔一眼,表現出心懷憧憬又不得不疏離的模樣,很是抱歉地對田村鞠躬道:“您好,你是叔叔的朋友吧?對不起,打擾你們敘舊了。”

田村看着小姑娘的表現,心生了然。

伊集院和臣被兄長排斥的家事,田村比其他人都了解,甚至超過那個自認是伊集院和臣恩師的貪污蠢貨森山要一。

當年,他們身為旗鼓相當的精英部員,時常加班到深夜,不知不覺,就有了個約定俗成的咖啡閑聊時間。

田村知道自己多少有些英雄主義,在人人只想拼命往上爬的霞關,他卻還懷抱着減輕舊財閥對政治的全方位轄制、振興國家的天真理想。

出乎田村意料的是,出身于新財閥家族的伊集院和臣,竟然在很多事情的真正觀點上與他不謀而合,他一時激動,冒險說開後,發現伊集院和臣對現行政F、財閥勢力乃至整個國家社會的批判都堪稱辛辣,甚至比他還要激進。

“這是一個從根系就已經腐爛的國家,”聽到伊集院和臣說出這句總結時,田村整個人都激動得無法自已,他從未想過能在霞關遇到這麽志同道合的精英同僚。

然而,這樣一個有能力、有遠見、有思想的人,卻常年被兄長排斥,還因為被兄長造謠與嫂子有不倫關系,不得不奮起反擊,只能放棄理想,回家繼承家業。對此,田村認為,不僅對他個人,對霞關來說,都是沉重的損失。

了解到弓弦是要去京都念書,田村有些驚訝,他從政多年,逃不開與財閥豪門打交道,因此深知,東京豪門的大小姐被送去京都,根本與流放無異。

然後他很快就注意到來送機的是伊集院和臣而不是她父親,伊集院和臣也沒有很溫情的表現。

田村心想,被兄長那樣诋毀過,還來送侄女,已足證伊集院的善良心地,至于溫情表現,那也實在怪不了伊集院和臣,這家夥本就是很冷淡的個性,偶爾還有遲鈍天然的一面。

比如某次他抽煙不小心把伊集院的衣肘燙壞了一塊,伊集院當時竟直白地露出了不悅的神情,束手無策,對他生氣地問“這要怎麽辦”。那次暴露出完美精英的天然大少爺一面,讓他當場爆笑了很久,從此,他就把伊集院和臣當成年幼的兄弟般照顧着。

所以,很可能,不受父母兄長喜愛的伊集院和臣,此時的冷淡,是根本不懂得該如何做吧。

這麽一想,這個總是想當英雄的男人,難免又像以往那樣,對伊集院和臣産生了長兄般的愛憐。

田村像是為伊集院和臣代言似的,親切地鼓勵小姑娘:“京都是個極具風土人情的城市,在那邊學習之餘,可以多走走看看。增長眼界,對人生是有益處的。”

伊集院弓弦羞澀地微笑起來,感激地看着他,落落大方道:“謝謝您的鼓舞,我一定會盡力探索京都之美的。”

不愧是名門大小姐,田村心裏這樣感嘆着,也對伊集院弓弦報以微笑。

伊集院和臣此時輕聲問:“我聽說您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

“那不值一提,你不需挂心”田村提到這個,立刻有些生氣的模樣,但還是強撐着兄長般的模樣,反過來關懷伊集院,“倒是你,那個森山要一,又想和你扯上關系要錢了吧?你根本不必再搭理他!”

伊集院和臣垂下眼眸:“伊集院家說是新財閥,畢竟和那些舊財閥勢力有天淵般的差距,說到底只是商賈。有些事……實在是沒有辦法。”

田村不禁皺眉,咬牙道:“這一個個的,都是蛀蟲!”

“田村桑,”伊集院和臣的語氣,破天荒地有些遲疑,“你的理想,是否還如當時一般?”

田村沖動道:“難道你對我還抱有疑問?!”

伊集院和臣微微搖頭,他壓低了聲音,往田村那邊更靠近了半步,冷靜的語氣帶有安撫人心的味道:“不是這樣。我了解到,森山的貪污行為,胃口已經大到和上面‘那位’搭上了。是通過一家借貸公司,森山問我索要……時,就是通過那裏,我實在不放心,找人查了查,那個借貸公司,可謂是劣跡斑斑。一個東京都知事,再加上一個PM,如此下去,政壇風氣已經是不能更壞。”

說到這裏,伊集院和臣話鋒一轉:“我手上證據還不多,但從現在開始慢慢收集……說實話,單純把‘那位’拉下馬,也不過是換上另一個舊財閥勢力的傀儡而已。但你與他們不同。”

聞言,田村兩眼圓睜,呼吸急促地看向伊集院和臣。

伊集院和臣看似冷靜地蠱惑道:“一年後大選,我們或許可以竭盡全力拼一把,為曾經的理想……我本想找你談,但其中風險,你也是明白的,說實話,為你的政途未來考慮,這個計劃賭注太大,我不想……”

“不!”田村抓住伊集院和臣的手,急切地說,“我願意去做,若不抓住這個時機,更待何時!我們的理想若有實現的那一天,就是讓我赴死又何妨!”

伊集院和臣輕聲道:“請別這麽說,您堅定理想,我一定會全力支持,送您登頂,像您這樣的英雄,絕不會曝骨于霞關。”

“和臣!”得到伊集院的承諾,深知他能力的田村,努力壓抑住激動,幾乎要虎目含淚。

二人又交換了一些聯系問題,田村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他回過頭看,只見伊集院和臣平靜的容顏,還有他身側那位揮着手的可愛少女。

“好一對名門美人,不愧是伊集院,混血種是要漂亮得多,”跟在他身後的其中一位秘書失口感嘆。

田村轉身時低聲怒斥:“閉嘴!面對一個頂替你十個的優秀者,你竟有心思點評其外貌。”

“非常抱歉!”秘書吓得幾乎把頭低到地下,深深鞠躬道歉。

而與此同時,伊集院弓弦還維持着可愛的笑容,正對伊集院和臣感嘆:“您送他上位,他若是堅持不與舊財閥勢力同流合污,可是會被吃得連骨骸都不剩呢。”

伊集院和臣冷漠道:“不美麗嗎?”

“理想主義者的英雄末路嗎?确實是一出美景,”伊集院弓弦饒有興致地點評,“可如果他變了呢?”

伊集院和臣不以為然道:“那就順理成章地撤掉□□,看他的造化了。”

“有意思,”伊集院弓弦試探道,“真想親眼見證發展。”

伊集院和臣轉身離開前,落下一句:“看你表現。”

伊集院弓弦聞言驚喜,立刻深思起來。

老管家捧着伊集院弓弦喜歡口味的咖啡走來,擔憂地看着低頭沉默的少女:“大小姐,咖啡?”

伊集院弓弦擡起頭來,接過咖啡,露出一個堅強的笑容:“謝謝管家爺爺。我沒事的。”

一年後,她一定會回到東京。

少女飛速謀劃着,心情愉悅。

盡管不曾詢問,弓弦卻在登機前,就把偶遇叔叔曾經同事的事,用郵件主動向慈郎報告了過來。

她沒說他們交談了什麽,只是充滿憧憬地點評:真想快點成為叔叔那樣的人。

于是,大貓帶着小貓一起騙人小魚幹的場景,就不請自來地出現在慈郎腦海中。

雖然慈郎沒有證據,但總覺得一定是這樣。

慈郎停下畫筆,先打開手帳,将今天的日期圈起,在底下寫上“騙小魚幹日”。

弓弦的郵件,讓慈郎想起一直萦繞在心中的,她曾提到高尾君可能處在一段糟糕關系中的問題。

他回複郵件時詢問了弓弦,弓弦迅速回答說她只是在高尾君靠近時聞到了遮瑕膏的味道,才發現了他臉上的傷。和慈郎料想的一樣。

所以,慈郎還是決定,明天上班時找高尾君談一談。

雖然幹涉他人隐私不好,但高尾君在他人生低谷時幫了大忙,他怎麽可以對高尾君可能受傷害的情況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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