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2)

再說憐江月一行緊趕慢趕地往石頭村去時,曲九川一直在給那固定往返石頭村和北縣收發快遞的阿明打電話。這電話等到他們到了北縣才通。阿明一接起來,曲九川就和他打聽那三個退件的去向。

阿明人在北縣新開發區的快遞中轉站,正把三件退件裝了車。風煦微得知後,道:“你讓他在快遞站等着,把地址發給我們,我們現在就去那裏和他碰頭。”

阿明一聽他們人在北縣火車站附近,便說:“你們起碼四十分鐘才能到,我還要收件派件的,等你們過來那黃花菜都涼啦,反正今天下午一定給你們送到石頭村。”

曲九川笑着勸:“我看路況不錯,估摸着我們二十分鐘就能到,給你點額外費用,你等等我們,這事兒真的挺急的,你看成嗎?”

阿明義正詞嚴:“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信譽的問題,我早和幾個客戶約好取件時間了,我不能爽約啊。”

“那你收件派件走文明路嗎?我們去那裏碰頭。”

“你們在南,我往北去,碰不上!你們的退件保證不會給你們丢了,你們放心。”

阿明就此挂了電話,再打過去總是占線。曲九川搔了搔頭皮,道:“他們幹這行也不容易,要是因為我們的事,耽擱了他的時間,害得他被客戶投訴那就難辦了,那我們去進村的地方等着他吧,他一路走走停停的,我們現在過去,應該能比他早到。”

也只好這麽辦了。曲九川就攔了輛出租車,目的地,美人坡。

這天,北縣的天氣原本好好的,陽光明媚,和風送暖,可自打他們上了車,一片陰雲就來了,漸漸遮蔽了天空,眼看就要下雨。曲九川坐在窗邊,抓着手機,不時往外張望,唉聲嘆氣地和憐江月道:“不知怎麽,我這心裏總是七上八下的。”他一指外頭的天:“你看,這天突然就陰得這麽厲害,真是黑雲壓城城欲摧啊……”

風煦微坐在副駕駛座上,回頭和曲九川道:“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曲九川一拍他的椅背,道:“不啊,我看剛才天還透亮呢,剛才火車上不還說今天北縣是大晴天嗎?”

憐江月也往外看,太陽徹底不見了,被罩在了一大片烏雲後。整座北縣仿佛都落進了一個黑色的罩子裏,陰沉得厲害,壓抑得厲害。憐江月心中也生出了一股不詳的預感。此行難道真的如風煦微所說,有去無回?

想到這裏,憐江月問曲九川借了手機,又給卞是真去電話。這次卞是真很快就接了電話,憐江月問候了她一番後,道:“還勞煩大師姐請師父聽一聽電話了。”

卞是真道:“你等等,爸爸在樓下吃早飯,我幫你找一找他。”

那卞是真又說:“你老家出了什麽事嗎?媽說你走得很急,手機行李都沒拿。”

憐江月道:“是出了點急事,具體我也還沒搞清楚,人還沒到村裏。”

卞是真簡短地應了聲,問道:“阿月,你來過揚州嗎?”

“沒去過,”憐江月想起來,“大學時倒有一次機會,班裏組織去揚州踏青,師父沒準,說是揚州春天柳絮飄得厲害,怕我身體吃不消,也就沒去了。”

卞是真笑着說:“是嗎?爸真是處處為你着想。”

憐江月忙說:“師父對大家都很關心,很為大家着想的,師父在杭州時,常惦記着要給大師姐挑什麽禮物,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都會往山裏寄送。”

卞是真笑了兩聲,又道:“揚州真是不錯,你要是家裏的事忙完了,倒也不用急着回來,可以大江南北地走走嘛。你也是到了該出師的時候了,爸不會看得你那麽嚴了,你說是吧?”

憐江月聽着,摸着衣角,沒出聲。卞是真繼續道:“要是往後讓你來揚州長住,幫着家裏收些徒子徒孫,把卞家的手藝在這裏發揚光大,你覺得怎麽樣?”

憐江月放下些車窗,攥着衣角,道:“都聽師父和大師姐的安排。”

窗外卻沒風吹進來,氣溫似是升高了幾度,不悶,只是幹燥,發熱。憐江月瞅着天上的陰雲,這不像是作雨的天氣,倒像把人都扔進了一個燒着炭的火爐裏。

卞是真又笑了兩聲,道:“那回頭我和爸說說,我們這一代人不可能總是窩在山裏,還是要走出去,要把卞如鈎老師父的這身本事想辦法帶出去,不然可不就要失傳了,那多可惜,你說是不是?”

卞是真的聲音遠了些,電話那頭傳來些雜音,她道:“爸,阿月來的電話。”

一會兒,卞如鈎的聲音傳進了憐江月的耳朵,他換了只手拿手機,直起腰坐着。老師父嚴厲又不失關切地問道:“阿月啊,怎麽就急急忙忙地出了門了?”

憐江月一手握住膝蓋,回道:“事出突然。”

他問了聲:“師父,您聽說過無藏通這麽一個人嗎?”

卞如鈎想了想,道:“沒聽說過,不過昨天笑陀螺找我,也打聽這麽個人,還和我打聽憐吾憎的事情。”

“您知道些什麽?”

卞如鈎道:“不瞞你說,憐吾憎對我雖有救命之恩,我們卻只見過兩次,一次是我摔下山崖時,他救了我,第二次就是他帶着你來南雁蕩山,将你托付給我,要我收你為徒。”

“有人說他是個殺手……”

卞如鈎笑着道:“我也聽過這麽一說,只是不能确認,也就沒和你講過。”

卞如鈎又道:“笑陀螺和我說風煦微在北京拜的郁師父出了事,被人活活燒死了,可能和無藏通和憐吾憎有關系。”

憐江月道:“我正是為了這件事趕回村裏去,我和風煦微在一起,我們懷疑郁師父是因為收了我寄給他的,憐吾憎的一顆舍利被無藏通燒死的。”

卞如鈎的聲音明顯有些緊張:“你是說你先前和我說的憐吾憎燒出來的七顆舍利?”

“沒錯。”

“那你們去石頭村幹什麽?”

憐江月便将此行的目的說了,那卞如鈎聽了,大為光火,斥道:“胡鬧!你們既不确定那放火殺人的是不是無藏通,也不知道那人是怎麽追蹤到那些舍利子的,再者,要是你們真和那人對上了,能傷得了郁師父的人,你們豈是他的對手!快告訴我你們到了哪裏了,原地待着不要動,就在那裏等着我!我現在就從揚州過去!”

就聽電話那頭卞老師父已經呼喝起卞是真和行山收拾行裝,訂往河南來的車船票了。

卞老師父的這個要求,憐江月實在沒法答應,他深知那燒死郁玄東的人不是他們能對付的高手,可他實在不想牽連師父涉險,況且他自己惹出來的禍,自然得由他自己來承擔和收拾。

憐江月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這次與卞老師父的對話似是訣別了,他不免悲從中來,鼻頭一酸,含淚哽咽道:“師父,往後,您多保重身體。”

他就挂了電話,把手機還給了曲九川,靠着車門一言不發了。

曲九川的手機一直響,是卞是真那邊打來的,憐江月示意他不要接。曲九川把手機設成了靜音,一看外頭的路牌,他們距離石頭村只有十公裏了。他又和阿明聯系,阿明已經上了環山路了,看來就在他們後頭不遠了。

十分鐘後,車到美人坡,三人下了車,等在這進出石頭村的唯一入口。憐江月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折了根樹枝把長頭發盤了起來,終歸是不說話。他心裏許多往事翻滾,他三十多年的人生,師父的教導,同門的情義,他磨過的刀,鍛過的劍,燒過的鐵都在他眼前浮現了,他又極力控制着自己什麽都不要想,極力勸說自己,耐心等待,等拿到那三顆舍利,他就把它們藏起來,藏在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接着就去找了卻和尚……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要是他已經遭了無藏通的毒手……

憐江月搖着頭,對憐吾憎忽然生出了幾分恨意。要不是他死了,要不是他死後燒出了七顆舍利,要不是他要他把這七顆舍利分送出去,郁玄東就不會死,他也不會坐在這裏被一種未知的不詳擺布着。

這時,那風煦微用手扇着風,說起了風涼話,道:“曲九川,你盯着這個憐江月一些,恐怕他到時候遇上無藏通是要搞什麽自殺式襲擊。”

他還罵了句:“這鬼天氣,也太熱了!”

曲九川爬到了附近的一棵老樹上,在額前搭了個棚,望着盤山路,忽地揮舞起了手:“阿明!”

他往地上一看,喜笑顏開:“看到車了!”

确有一輛小面包車繞過一個轉彎處,筆直地朝他們駛來。那司機似也看到了他們,按了兩下喇叭,手伸出了車窗揮舞。小面包車後冒出兩股黑煙。天上,一片黑雲壓得低低的。

“不好!”就聽風煦微喊了這麽一聲,整個人高高躍起,從腰間抽出一根雪白的長鞭就朝那面包車揮去。

曲九川跳下樹來,驚慌失措:“風煦微!你幹什麽!”

憐江月一把抓過他,道:“你看!”

風煦微的長鞭将那面包車甩到了山坡上,面包車傾翻在地,而那根白鞭緊緊纏住了一股黑煙。

曲九川結結巴巴:“那是……是什麽?那像一個人啊……”

沒錯,那黑煙确實像一個飛身躍起的人,這人形的黑煙掙了下,風煦微手腕一沉,鞭子在黑煙身上收得更緊,可轉瞬,卻聽啪嗒一聲,白鞭子落在了地上,黑煙徑自飛向高處,風煦微緊追着黑煙不放,那一條白鞭子在他手裏時而似繩索要去捆黑煙,時而似鎖鏈,要去綁黑煙,時而織成一個套子,要去罩那黑煙,可黑煙總能在被鞭子碰到前散作幾縷,接着又重塑成一團,饒是白鞭子以何種形态如何圍追堵截,黑煙都游刃有餘,輕輕巧巧飛到了空中,被空中的陰雲吸收了去。

衆人仰頭望天,那遮天蔽日的陰雲上顯現出一張大嘴,那嘴張口便說:“哪個不知死活的壞我好事!”

雲間似有黑濤滾滾,灰浪陣陣,那說話的聲音雄渾,氣勢洶洶!

風煦微一揚鞭,抽向那陰雲,卻根本無法觸及到它半分。風煦微的眉眼發了紅,瞪着陰雲道:“你就是無藏通?”

那嘴又說話了:“是又怎麽樣?”

與此同時,陰雲中降下一只黑煙彙聚成的大手,看似綿軟無力,卻能一把掀開那翻倒在地的面包車車頂!車裏的快遞散了一地。風煦微趕忙一鞭子抽碎了擋風玻璃,從車上卷出一個人,道:“接住!”

曲九川和憐江月雙雙伸長了手臂,一個男子從天而降,撞在他們身上,三人齊齊摔倒。曲九川看着那人就道:“是阿明!”

阿明暈過去了,額頭上有傷,人還有氣。

憐江月又上前去看戰況,見風煦微起手揮鞭,嘩嘩嘩三道白光如同三把利劍直刺向那停在山道上方的黑煙手。那黑煙手處變不驚,仍舊張開在空中,并未有任何動作,三道白光近到它手腕的位置,化作一根銀白鎖鏈,繞住它五指,一收,黑煙四散,白鎖鏈收無可收,在空中盤作一團,而那散開的黑煙竟又重新彙聚成了一只大手,仍張在山道上空。這時,那布滿了山道的快遞裏飛出了三只快遞盒子,黑煙手五指并攏,三顆黑舍利齊刷刷飛出。

憐江月暗道:這黑影和舍利子難道就像吸鐵石和金屬的關系?互相吸引?難道它就是這麽追蹤到舍利子的?

風煦微高喊:“你休想!無藏通!還我師父的命來!”

這回,風煦微的鞭子飛向了那三顆舍利,卷起它們就要收鞭。那雄渾的男聲道:“我記起來了,你就是游老二那個臨陣腿軟的徒弟。”

說罷,就見那黑煙手化成了一個人形,卻是個徒有人的輪廓,沒有五官的樣子,這黑煙人無藏通抓住了風煦微的鞭子,收回了那三顆舍利。風煦微的臉色大變,憐江月也是吃驚不已,且不說風煦微的鞭子是多麽得快,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徒手抓住,光是看清鞭子的走勢就已耗盡眼力,而且這鞭子是卞如鈎親手打制的一條珊瑚鞭,鞭上有無數細密的小開口,鋒利無比,可那無藏通抓着它卻沒沒事人一般。他一松手,那珊瑚鞭竟直奔着風煦微去了,啪一聲抽在了他這個主人身上,直打得他一身的血,人也摔在了地上。

一股邪風吹來,離他們十來步的憐江月竟然也摔倒了。

“憐大哥……”憐江月隐約聽到有人呼喚他,一找,看到曲九川抓着阿明,趴在一塊石頭背後,臉白如紙,掐着自己的大腿,道:“憐大哥,我動不了。”

憐江月忙查看他:“你腿受傷了?”

曲九川快要哭了:“我是怕的!”

憐江月拍了拍他,這曲九川手腳發着抖,渾身冰涼,憐江月想要說些安撫的話,可他自己也在發抖,也在害怕,一時間想不出任何安慰人的說辭來。他又去看風煦微,他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舞着鞭子還在和無藏通糾纏,要去奪他手裏的舍利子,可他這幾手鞭子明顯已經沒了章法,只是發洩似的胡亂抽打着。

憐江月實在很想上去幫忙,可他的腿腳完全不聽他使喚了。

根本找不出破綻的無藏通,那天上的陰雲,陰雲裏翻滾的黑浪,加上周圍灼熱的空氣,壓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了,他感覺他要融化了,他的血要蒸發了,他整個人從內到外都要被燒沒了!

難道這就是徹頭徹尾地恐懼嗎?

無藏通一揚手,那根珊瑚鞭竟然脫了風煦微的手,飛了起來,懸在空中,繃成了一根巨大的銀針,針尖直對着風煦微。憐江月一咬牙,飛身過去,擋在風煦微身前,道:“憐吾憎是我爸,舍利子是他的東西,那也算是他的遺物,是留給我的!你憑什麽拿走?!”

無藏通垂下了手,道:“憐吾憎的兒子?我怎麽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他站得離憐江月很遠,這沒臉的人周身都是黑煙,他的所有動作也都帶着煙的痕跡,他還是個人嗎?他到底是什麽?!憐江月顫抖着,渾身都燙得厲害,他感覺自己被一雙漆黑的眼睛盯住了。

了卻和尚的眼睛也是漆黑,也是讓他無法動彈,像是藏着一道充滿未知的漆黑深淵,但此時這雙漆黑的,叫人無法動彈的眼睛卻像是一面鏡子,映出的是無數扭曲的黑影。它們蠕動着,仿佛是地獄火海裏被燃燒的幽魂,不斷釋放着恐懼和絕望。

憐江月勉強開口說道:“我是憐吾憎的孩子,戶口本上寫得清清楚楚……只是,我五歲時他就把我送到了平陽卞如鈎門下。”

無藏通狂笑不止,接着一仰頭,吞下了三顆舍利,道:“就算你是憐吾憎的兒子又怎麽樣,這舍利子本來就該歸我!現在就差一顆了,哈哈哈,臭和尚!我看到時候你還怎麽收得住我!”

他大笑着說着話,身體的邊緣長出了一圈鋸齒,這人形的黑煙似是又大了好幾圈。

風煦微推開了憐江月,要起來,卻被憐江月按住,突然間,他們頭頂飛下無數火星,那陰雲上不知何時布滿了道道紅痕,仿佛滾滾岩漿在無數經絡血脈似的細流中沸騰。而地上的無藏通,他周身也是通紅,仿佛一塊才從熔爐中取出的熱鐵!

風煦微和憐江月都看呆了,風煦微不由喃喃:“他……到底是什麽……”

憐江月吞了口唾沫,這時,無藏通的右手倏忽伸長,掐住風煦微的脖子一把将他從地上提了起來。風煦微不停掙紮着,憐江月要去抓他的腳,卻被一只不知那裏鑽出來的黑影腳踢開。他胸口劇痛,肋骨約莫是斷了,但他強忍住痛意,還要去救風煦微。只聽無藏通說:“卞如鈎的徒弟,要是想讓這個人活命,你進那村子,找一個叫了卻寺的地方,問一個了卻和尚要一顆你爸的遺物,我知道最後那顆舍利子在他那裏。”

憐江月道:“你怎麽不自己去?”

“要你去,你就去!”

就在這時,天上飛下一道寒光,無藏通丢開了風煦微,搖身一變,化作一只黑鷹,一飛沖天,消失不見,剎那間,陰雲消散,天上一片亮白,片片灰屑自高處舞下,沒那麽熱,也沒那麽幹燥了,只是仍然不見太陽,也沒有風。

那無藏通的聲音回蕩着:“卞如鈎的徒弟!限你們一天之內把和尚手裏的舍利子帶來給我,我在卞家等你們,休想帶着這個和尚對付我,他但凡靠近,我立即就知道,那你們就等着給卞家一家老小收屍吧!”

憐江月當下後悔極了,剛才怎麽就這麽輕易地說出了師父的名號?加上之前受了無藏通一擊,他喉口一甜,又是一口血,這血竟然是黑的。

這時,有人輕撫他的後背,憐江月一看,正是了卻和尚,饒是個慈眉善目的形象,卻是個面無表情的模樣,說不出的怪異,說不出的親切。兩人無言對視着,憐江月只覺胸口的疼痛似是有所緩解,可一想到那無藏通沖着他師父去了,他又是愁雲慘霧,跪倒在了卻和尚面前,連磕三個響頭,道:“大師,先前給你的舍利子可否借我一用?”

風煦微喝道:“借給你,你去救你師父一家?你覺得無藏通會是信守諾言的人嗎?他抓了他們真的會放過他們嗎?”

憐江月的眼睛紅了,憤懑道:“我不去,他們就真的沒命了!”

風煦微捂住身上的傷口,喘着粗氣,看着那了卻和尚,道:“你是什麽人?那個無藏通怎麽見了你就跑,為什麽他好像很怕你,也很怕進石頭村?”

憐江月聽他這麽一說,焦急的情緒緩和了些許,也問和尚:“無藏通是不是為了增強功力在找那些舍利子?難道就沒有能對付他的辦法?”

了卻和尚從僧袍的寬袖子裏摸出兩碗水,給了他和風煦微。憐江月趕快喝下了,風煦微卻猶豫着,那曲九川這會兒背着阿明從石頭後面跑出來了,對風煦微道:“喝吧,這個大師不是壞人,他就是了卻寺的了卻和尚。”

了卻和尚看到曲九川,也給了他兩碗水,曲九川自己喝下了,也喂阿明喝下。

那了卻和尚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起了字。曲九川邊看邊念:“只要我在的地方,方圓十二裏,無藏通都不敢靠近。”

曲九川一拍腦門:“了卻寺在石頭村裏,方圓十二裏,那不就是石頭村的範圍嗎?”

他又喊:“這是什麽道理??”

了卻和尚卻不再寫什麽了,憐江月拿着水碗,道:“那個無藏通究竟是個什麽……”

了卻和尚豎起右手的小拇指,又在地上寫了兩個字。

憐江月驚道:“哭雨?”

風煦微問他:“什麽哭雨?”

曲九川道:“是一把寶劍!上次我們從了卻寺帶出來的。”

風煦微犯起了嘀咕:“寺廟裏怎麽還有寶劍?”

曲九川一時尴尬:“說來話長,有了今天這番經歷,回頭和你慢慢說。”

憐江月看着那“哭雨”二字,沉下了聲音,道:“他已經不是人了?他……成了邪魔外道?而哭雨可以斬妖除魔……”

了卻和尚微微颔首,從袖裏摸出了顆黑亮的舍利子,遞給憐江月。憐江月一時卻不敢接:“真要給我?”

風煦微攔了下,道:“慢着,如果無藏通成了邪魔外道,舍利子能增強他的功力,七顆舍利全到了他手上,他會變成什麽?他會做什麽?到時候,他還會怕這個和尚嗎?要是他危害人間,誰能阻止?他濫殺無辜,誰能負責?”

憐江月看着了卻和尚。風煦微也看了卻和尚:“大師,你也考慮考慮。”

了卻和尚搖了搖頭,對風煦微說的一切,他似乎也無法給出确切的答案。但他拉起了憐江月的手,把舍利子包在了他手心裏。

風煦微一嘆,又對憐江月說:“照了卻和尚的說法,而且看剛才的形勢,目前無藏通對他還是有所忌憚的,這最後一顆舍利子在他這裏是安全的,如果你拿去救你師父,和尚又不能跟着,你要考慮清楚。”

憐江月看着地上的“哭雨”二字,将舍利子吞入腹中。風煦微和曲九川都愣住了,憐江月先看曲九川,道:“我們就在此別過吧,已經牽連了你太多。”

他又和風煦微說:“等會兒我們去醫院看你的傷。”

風煦微目光一凜,說:“我沒事,我跟你回卞家,我說什麽都要給我師父報仇,就算和他同歸于盡……”

憐江月知道無法讓他放棄報仇的念頭,一點頭,道:“好,那到時候到了卞家,我先進去,你在外面等着,要是無藏通已經在了,我會關上門,然後我會想辦法拖延時間,吸引他的注意,你知道我房間在哪裏,你就摸進去,去那裏找一把黑色的劍,我不會讓無藏通那麽容易從我身體裏拿出這顆舍利子,你找到劍,找準機會,用那把劍殺了他!”

曲九川要說什麽,風煦微道:“別勸了,他已經拿定主意了,一百匹馬都拽不回來了。”

曲九川苦笑了下:“風大哥,您也一樣啊……”

風煦微笑了笑,扭過頭,擦着身上的血跡,片刻後,就睡倒在地。而憐江月也很快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他看到了卻和尚盤腿靜坐在他面前,他的心便也靜了。

他想到,他的根在卞家,那他死在卞家,也是死得其所,落葉歸根。

憐江月就此平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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