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Your World 你好像确實挺想……
這個年, 盛薔過得很充實。
年前到了家,便忙着幫黎藝和寧遠雪一起擺堂,直到大年夜前都騰不出什麽空來。
農歷三十晚, 外面飄起了輕薄的雪,夜色被這樣的朦胧打磨過,将鎮上憑白增添了點冬天雪寂的意味。
黎家所在的江南小鎮山水富饒,幽靜清平, 到了眼下這個據悉變幻的時代, 鎮上還是留有不少人在。
為了秉承千百年傳承而來的習俗, 家家戶戶在小年後就開始挂當地特色的燈籠和福結挂。
紅彤彤猶如辣椒般連成串,将滿眼的青磚黛瓦襯出點喜慶來。
盛薔年夜飯吃得早, 轉眼邁到漏天光的院子裏, 在雪中打量在深譚裏游動的錦鯉。
還沒等她把照片發給沈言禮,對方在這會兒好似和她心有靈犀, 一個語音撥了過來。
盛薔一路往外邁着,走出大門後才接了。
接通的瞬間,兩人都沒有開口。
盛薔這邊很安靜,依稀聽到沈言禮那端熱鬧的聲音。
繼而, 他好像是往旁邊走了走,清淺的鼻息也随之漸漸清晰起來。
“沈言禮, 你知道嗎。”盛薔率先開口, 笑了下, 望向門前淌過的那條青河,“我們這兒下雪了。”
她語氣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
“這樣的嗎。”他在那端好似頓了頓, 應該是在往窗外看,“那不太巧,我這邊沒有。”
她站着的青石板上已經涔了層雪, 用腳輕輕一踩就被劃開,繼而化了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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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沉浸在了這樣的小游戲裏,默了兩晌,“不過你怎麽這個點兒就給我打過來了,你不是還沒吃年夜飯嗎。”
自從兩人高鐵站相別,沈言禮每天都要在微信上找她。
盛薔要幫忙,直到晚間入睡前才有空和他聊。
但她大概也很貪,再累也聊,而後聊着聊着就不知覺地睡過去。
“沒事兒就不能給你打電話?”沈言禮語調慢悠悠的,“你這話也提醒我了,好像确實打得有些少。我不光現在這個點兒打,從明天開始,我每晚都給你打。”
盛薔剛還覺得他今天怪正常的,眼下又開始了。
女孩忍了忍,“你查崗呢……說得好像我們微信上沒聊天似的。”
“能一樣?”沈言禮的氣息拂過來,“靜态的和動态的,不太能比吧。”
話落,好似驗證他話中內容是有依據那般。
沈言禮利落地将語音改成了視頻。
掌心中的手機不斷發出“嗡嗡”的震動聲,在稍顯沉寂的附近格外得響亮。
盛薔手忙腳亂了會兒,繼而才接通了。
但意料之外的,映入眼簾的不是他的面容,反而是往外眺望的景。
盛薔也轉換了鏡頭,準備給他看看附近的河。
等到收拾好再看過去的時候,入目皆是雕花欄和黃梨木。
可大概因為沒開燈的緣由,很是昏暗。
盛薔有點好奇,“你沒在室內?”
“在啊,在老宅這邊我的房間。”沈言禮說着大致給她轉着看了看,語氣閑散,就像是在聊天那般自然,“反正以後你會來,先熟悉一下。”
“………”
盛薔好半晌沒吭聲,這人真是——
然而不等她反應,沈言禮卻是收起鏡頭,嗓調透過屏幕,緩緩地傳了過來。
笑意盡顯。
“讓我猜猜,我們盛同學這會兒,是不是又氣得嘟嘴了?”他說。
女孩視線從清河上收回,“……那你可猜錯了。”
這個暫且不提,沈言禮用個‘又’是什麽意思?
盛薔轉身,指腹抹在堆砌的白牆上,來來回回地圈劃着「S」,“你說的我好像很容易生氣一樣。”
“好了。”沈言禮現在很熟稔于盛薔各種傳達情緒的語調了,眼下聽了應得快,“不說你氣行了吧。”
還沒等盛薔反應,沈言禮很快又來了句。
“你把鏡頭轉換一下。”
女孩被他倏然的轉換話題弄得有些懵,“……嗯?”
“換回來。”沈言禮複又重讀了遍,話語裏包含的意思大膽且直白,“我想看看你。”
就在他話落的瞬間,一道颀長的身影驟然出現在大門口。
寧遠雪看了眼貌似在摳牆皮的盛薔,“外面下雪你不撐傘?進屋,等會兒帶你去放煙花。”
盛薔“啊”了聲,連忙捂住手機。
繼而連連應了幾下好,這才打發走人。
盛薔的注意力再回到沈言禮這邊的時候,手機那端好半晌都沒再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
她聽到沈言禮慢悠悠地開口,“盛薔,寧遠雪還帶你看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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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禮最後那句話的尾音很有靈性,微微上揚,恰到好處。
而後,這一晚的沈少爺難得發了一次少爺脾性。
待到盛薔放完煙花,窩在被褥裏主動跟他視頻以後,他好像才緩和點。
聊到最後,複又被拉着說了些不要太過于想念他之類的話語,盛薔其實都沒怎麽聽進去,因為她實在是困得不行。
就在女孩上眼皮搭着下眼皮昏昏欲睡的同時,沈言禮那端倏然傳來一聲類似于「大寶」「在幹嘛呢」「要不要吃夜宵」之類的話語。
而後則是沈言禮敷衍的幾句。
盛薔待到聽完了,揉了揉眼睛,嗓音帶着快要入睡的輕糯,“剛那是你家裏人嗎?”
“嗯,我媽。”沈言禮應着。
盛薔聽着,随意地問了句,“大寶是誰哦?”
他房間裏難道還有其他人嗎。
這回,沈言禮那端沉默了很久。
“……沒誰。”
盛薔沒有管那麽多,複又喃喃了幾句,囑托沈言禮也早點睡的下一秒,就徹底地癱了過去。
電話那端漸漸沒了聲音,嗓調也是越來越軟,越來越輕。
沈言禮看着屏幕中女孩安然入睡的臉,長指略略在上面摩挲幾下,繼而利落地截了圖。
還沒等他動作完,房門被敲了兩下,随着“吱呀”的一聲響,沈母推開門,只探入半個身子,笑了兩聲,“大寶,你真的不吃點夜宵?”
“媽。”沈言禮指尖稍頓,“我不餓,你也注意點兒身體,別忙活了。”
“我沒忙活呀。”沈母察覺到了兒子的關心,繼而擺擺手,“今天回老宅才想露一手,大家都在樓下歡聚,你這麽早睡,媽媽擔心你嘛。”
“知道了,不過我真不用。”沈言禮說着站起身來,長腿稍邁走到房門前,“本來沒什麽事兒,你再多過來幾次,就有事了。”
沈母滿不在乎地搖搖手,“能有什麽事?”
“喏。”沈言禮就在這時指了指她背後,語氣帶着習慣和了然,“我爸已經跟過來了。”
“………”
送走沈母,待到關上手機,沈言禮仰躺在床褥上,手臂橫着遮在眼前。
和之前早就入睡了的盛薔相比,他此刻了無睡意。
這樣應該歡慶的夜晚,這樣值得慶祝的新年,好像在這一刻,都抵不過晚間和她淺淺聊的那麽寥寥幾句。
脊背莫名升起不知名的酥,燥意迸起。
只是想象着盛薔剛剛的模樣,某些念想在這并不怎麽算冷的寒夜裏,也漸漸地卷起了熱,蹿起全身。
不遠處的壁爐還在淺淺地燃燒。
沈言禮壓抑住那股子意動,半晌還是掀起了被褥,直接朝着浴室走去。
細碎的發落在額前,皆被浸潤着打濕。
沈言禮視線凝住,倏然又想起雲荟村的那一晚。
過了很久,淅淅瀝瀝的水聲才漸漸消停。
連帶着他的動作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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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在開學前就返回了京淮,只不過照例很忙。
書記那有許多新學期的事要忙活不說,學院裏社團裏都有大大小小的通知。
待到她有空了,沈言禮那邊又忙起來。
一項完整的三維模拟圖也需要不斷地進行數量測試,一連泡在相關的數據庫裏,都是常有的事。
一來二往,兩人開學後再單獨相處的時候,深春已然掀開帷幕。
黎藝從江南回來後,染了點風寒,病來如山倒,近期都有些沒精打采。
這天,盛薔照例候在繡鋪前廳,順帶賣了幾單後,收到沈言禮的消息。
S:「出來。」
S:「我車就停在外邊了。」
SQ:「你真打算啊。」
SQ:「學校不是不允許在這附近停車的嗎?」
S:「是不能久待。」
S:「可這不是有偏僻的地兒。」
S:「攝像頭拍不到。」
“………”
沈言禮還挺有鑽研精神,專門攻破京淮航大校規的缺口之處。
随着車聲鳴笛聲而來,盛薔身子從窗口探出去,才發現沈言禮所說的偏僻點在哪兒。
窗外柏油馬路延伸而往的遠處小巷道裏,停了輛熟悉的越野。
盛薔略略收拾了下,出門走過去的時候,車尾燈還在一閃一閃,像是指明塔。
女孩先是邁步,繼而怕他久等,步伐加大。
晚間的風攜有初春特有的潮濕,依稀之間,略帶着點初芽向生的味道。
像是被鐮刀新割的青草,連帶着內心裏都沾染了清晨水珠似的。
潤潤的,毛毛的。
沈言禮沒鎖車門,盛薔坐到架勢座複又關上門後。
側首朝着他看了過去。
他雙手抱肩,仰靠在座椅背上,雙眸阖住。
應該是在休息。
頭發比之前短了些,更加利落地托出優越的眉弓。
下颌稍斂着,整個人帶着風骨而來的落拓。
盛薔靜靜地看着他,不願意去打擾這樣的沉靜。
今晚沈言禮剛忙完。
其實這個點兒夜色已然深重,可他還是趕過來了。
兩人哪兒也不去,随之而來的是這樣安然的獨處。
就這麽看着,盛薔內心裏好像被什麽輕輕地抓了下。
心口倏然一緊,再松弛後,仿若被熱-流灌滿。
女孩打量了很久,略略擡手,身子也探過去,想要幫沈言禮撫平略蹙着的眉尖。
還沒等她觸碰幾下,纖細的手腕被輕松地攥着桎梏住。
沈言禮倏然睜開眸,斂眸看她,“撓我啊。”
他語氣緩慢,可目光獵獵,卻是與此的截然相反。
“沒撓呀……我幫你撫——”
盛薔話落,還沒徹底地反應過來,眼前黑影覆上,連帶着他身上冽然清勁的氣息鋪天蓋地砸過。
沈言禮傾身探向她,捏住她下巴就猛然親了下來。
這樣的強勢和力道從所未有。
盛薔連連被逼退,身子漸漸往後仰。
吮着啜着的聲音漸漸地在靜閉的車廂內響起。
繼而腰側不知道碰到了什麽,盛薔下意識輕呼,“嘶……”
“痛到了?”沈言禮不敢再放肆,幾乎是立刻就收了動作,眼底沉得見不到底。
他略垂首,稍稍察看以後,繼而視線落在盛薔的腰側。
她應該是因為坐姿的緣由,碰在了車內的擺飾上。
而春季到來,女孩所穿的衣衫輕又薄。
幾乎不用費什麽力,就能被觸到。
“其實也不是很痛……”
盛薔說着,看了看沈言禮的臉色。
其實就是驟然的一下,确實不痛。
還要再開口,只察覺到沈言禮複又靠近的動作。
他直接掐住她的腰,稍稍用勁将人提起,繼而繞過座位間的空隙,将女孩摁在了自己的腿上。
盛薔雙腿岔開,和他面對着面。
因為帶着沖勁,幾欲是貼在沈言禮面前,被迫勾住他的脖頸。
四面相對,暗色的車廂內,沈言禮前傾抵着她的額頭。
“這樣是不是就不痛了?”他緩緩開口,輕輕地幫她揉腰窩的地兒,複又補充道,“這可是只對你免費的專座。”
腰側傳來清晰的掌心相觸,而腿的根處卻是和沈言禮清落的骨骼略略摩-擦。
這樣的實感讓女孩雙眸不可控地泛上來點水潤,眼眶都微微地被撐起生理性的熱,“什麽免費……蠻不講理……”
“怎麽蠻不講理了。”沈言禮望着她剛剛被親得泛紅的唇瓣,湊近低語,“你說說看,我哪兒收你費用了。”
是沒收,但她被咬得也很痛。
“那我還要說寧願不要這個座椅呢——”
“可你已經坐上來了。”
這時候已然逮住了人,他眉眼間聚斂的都是疏散,一副很好說話但堅決不會放人的模樣。
兩人暗自對峙了會兒,默默對視了半晌。
女孩黑亮的眸在車廂內像是融在了夜色裏,緩緩淌過。
最終,還是年輕的男生敗下陣來。
“行,我投降。”沈言禮率先開口,嗓調啞着,“我只是太久沒見你了盛薔。”
“………”
一招斃命,女孩放起了掙紮。
倒也真的想念他的懷抱,側臉埋在他懷裏。
她秀巧的指尖還攥着他的衣領,此時此刻下巴重重地點了兩點,語氣緩而堅定地應了聲,“嗯。”
車廂內這會兒不複其餘的聲響,也漸漸升起莫名的情愫。
車前擋風屏外是無盡的春夜,周遭的深黑仿若将這輛車兼并着兩人,一并卷入唯有的沉寂裏。
過來兩秒,傳來沈言禮的回應。
“這個時候你不應該說我也是嗎。”
“……沈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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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以這樣的姿勢坐了會兒。
熬過最開始那陣,盛薔的腰側也漸漸舒緩。
女孩推開沈言禮的手,直起身來。
“……你今天是徹徹底底忙完了才趕過來的?”
見盛薔拉着他說話,沈言禮嗯了聲,“挺累。”
打量了半晌,聽他不像是說假話,盛薔頓了頓,“真的這麽累啊……”
再開口間,女孩言語之中帶了點關懷,“那你還在這個點來找我,以後要是忙完類似的實驗項目,你來找我我也不會見你了。”
沈言禮揚眉,“你這樣對我有點不公平吧。”
盛薔有點想擰他,“你剛才……就公平了?”
沈言禮笑了下,沒說話,但也不回應。
只是倏然整個人放松,往身後的椅背上慵散地仰靠。
他這樣的動作連帶着盛薔往前傾。
女孩被迫和他更貼近一步。
雖說這樣的使壞來得猝不及防。
卻是在瞬間,讓盛薔身心皆放松開來。
她倏然覺得,如果是此時此刻,那就什麽都不重要了。
而之前存留的所有預備設想,都在此刻,被盡數地,一一地打破。
因為想見他,而現在也确實見到他了。
就這麽簡單而已。
盛薔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沈言禮,不知不覺中目光沉靜下來。
誠實而來,沈言禮的相貌太具有攻擊性。
每每近距離面對,他眸中焰火如烈焰,仿若永不熄滅。
而被這樣的視線鎖定住,像是永遠汲取不夠的瘾。
沈言禮難得見她這般,手又附上去,幫她揉之前不小心撞到的腰窩。
盛薔這會兒任由他去,而後她指尖複又擡起,像是之前剛上車的那樣,在他眉尖輕輕地撫,繼而又點了兩點。
沈言禮就在這時候倏然笑了下。
引得盛薔當即想要收回手,“你為什麽看着我就突然笑了?”
“沒什麽。”沈言禮慢悠悠地應,卻是精準地撈過她準備離開的手。
沒多久,在女孩的凝視裏,他複又開口,“就是突然弄明白一件事。”
盛薔不解,擡眼去看他,“什麽事兒?”
沈言禮将她的手擡起,放在唇邊印了下,目光卻是一直牢牢地鎖定住她。
“這麽久沒見,你好像确實挺想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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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黑沉的天際壓下來,晚風習習。
京淮的春天很短暫,意味着新一季的夏天,很快就要踩着尾巴到來了。
寧遠雪回到店鋪的時候,發現門虛掩着。
盛薔也不見蹤影。
黎藝這時候又起來了,在後院裏整理廢紙箱。
他閑來無事,幹脆幫忙搗鼓了一些,準備拿到外面小道上堆着。
那兒有專門的回收站,到時候會有需要的老年人來收。
因為積攢了許多,寧遠雪兩手都還有些拿不下。
他讓黎藝休息,自己往外面走。
只不過……
今日這般狹窄逼仄的小道上,居然還停了一輛車。
寧遠雪緩緩邁過去,再回來的時候,腳步也緊跟着頓了兩頓。
如果沒看錯的話——
這輛越野車剛剛好像還以極細微的幅度,動了好幾下。
這樣的動靜實在是吸引不了寧遠雪的注意力。
再者,車廂內留有稍顯昏暗的燈光,緩緩地落下來,只能依稀瞥見有人在裏面,剪影之下,其實看不清人的臉。
可待到他從車窗邊略過的須臾,腦海裏漸漸浮現起一道身影。
寧遠雪的步伐當即停在了原地。
這會兒,沈言禮和盛薔兩人在車廂內又在緩緩地聊着。
也沒做些別的,就只是這樣捱着,頗有點不知天荒地老的意味。
女孩被放回副駕駛座,已然是打算回去了。
——直到車窗被人利落地敲了兩敲。
車廂內兩人的動作應聲停下。
盛薔擡眼觑見那道颀長的身影時,整個人都頓了頓。
窗外,寧遠雪筆挺地站着。
視線透過車膜,直愣愣地射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