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Your World 姻緣結
黎藝靜靜地望着兩人, 在盛薔出聲後才略略有所動作,算作是回應。
事實上,這會兒都是淩晨了。
黎藝本就淺眠, 朦胧中被吵醒,只覺得窗外依稀有窸窣着,且斷斷續續的動靜傳來。
她以為自己幻聽,可待了會兒, 聲響依舊不停。
大抵內心冥冥, 黎藝披上衣衫出門後還沒邁開幾步, 就看見後院右側的走廊上,淺淺地鋪了一層沿着門縫洩下來的光。
附帶有“嗡嗡”的聲響。
半夜三更不睡本就匪夷所思, 誰能想到, 她這麽推門而入,複又發現自家女兒的房間裏, 還“藏”了個驚吓。
斂下面上所有情緒,黎藝凝神,好一會兒才确認了目光所及之處的另一人是誰,“……沈言禮?”
沈言禮動作比盛薔快, 利落果斷地從她的床褥之上站起來,當即便略略颔了首, “伯母好。”
黎藝怔然間, 仍然是一頭霧水, “你們這是……?”
“伯母,我衣服濕了。”沈言禮倒也冷靜, 他指了指被吹過後,還放在暖氣片上被烘着煨着的那件外套,“阿薔說幫我吹一下。”
而随着這句話落, 空氣裏的沉寂彌漫開。
暖黃的燈光暈在兩位年輕人的頭頂。
盛薔用手指抓揪着被褥,細頸垂着,眼睫顫抖得厲害。
即便她低着頭,面容上緋色也十分難掩。
黎藝眼尖地觑見自家女兒粉腮處涔出的淡紅,在這般的凝視下,漸漸地暈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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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情侶間的交頸親-密,是兩廂都在享受的歡-愉。
可這樣的獨處被猝不及防地撞破,甚至是在沒有打過任何招呼的前提下驟然而來。
也不怪盛薔羞赧。
“這……”
黎藝很多疑問當即喀在了半中央。
譬如,她睡前都關好了前鋪的門,沈言禮是怎麽進來的。
又譬如,衣服是怎麽濕的,為何兩人杵在這兒。
只略沉思,便能觑見其中的端倪。
黎藝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沒再繼續追問。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也難勝表情的傳遞。
盛薔示意沈言禮不要再開口說話,過了半晌,她蹂-躏完手裏的被子,緩緩出聲。
“媽,那個,是我讓他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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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禮被黎藝叫出去了,說是要談談。
盛薔半坐着,連忙直起身,用手背探了探外套的溫度,讓沈言禮穿上再出去。
木制的門推開複又被阖上。
而透過紗窗往外看,成片地漆黑捱下來,看不太清此刻的雪勢。
盛薔這會兒完全沒了睡意,幹脆半下了地,腳輕輕地點在地板上,倚靠在床邊,就這麽靜靜地等他。
不知過了多久,沈言禮才滿載着寒意而歸。
這回,黎藝沒再跟來。
“我媽跟你說什麽了?”盛薔想要站起來,複又被來人給摁了回去。
“你不用想着了,沒說什麽。”像是真的沒怎麽着,他随意地應下,緊跟着坐在她身邊。
頓了頓,沈言禮目光凝沉,下颌稍斂。
他驀地勾了下唇,“不過吧,伯母最後囑托了我一句話。”
在盛薔不解的視線裏,他側身湊過來,鼻息相近,“要不要猜猜?”
“囑托的話肯定不會是什麽壞話。”盛薔視線從他的臉上撇開,“我不要猜。”
“行,不猜。”沈言禮撈過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側,睇她一眼,“可我總得複述一下吧,伯母說時間不早了,外面又下着雪,讓我今天別走了,就在這兒睡一晚。”
在女孩靜靜凝視着他的目光裏,沈言禮笑了下,“所以我這個人,你今晚留不留?”
他語調拖着,尾音略揚。
像是以往那般。
空氣裏因着他刻意壓低的嗓調,憑白地染上了層厚厚的缱-绻。
鋪天蓋地而來。
而整個房間随着話落再次陷入默然,他的面容在這滿屋的暖光映襯下,嚣張又刻骨。
誠實而論,沈言禮還沒來過她的房間,也未曾駐足停留太久。
可有關于這方面,他這樣問,又能問出什麽來?
之前在他公寓裏,兩人隔着最後的屏障去探索的那些時候,沈言禮根本不會問,一向都是直接而來,強勢得要命。
再者,這麽晚了幹脆倒頭就睡就好了。
不過……既然黎藝都應了下來……那麽今晚……
盛薔剛要開口,複又聽到沈言禮出了聲,“好了,你早點睡,我去你哥房間。”
他語氣不緊不慢,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
盛薔無言了會兒,繼而沒忍住,緩緩勾着嘴角,笑了起來。
沈言禮這個人啊。
應該是指望不了他去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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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飛的雪過了一夜,将京淮航大染上純白蓑衣。
書記手裏拄着熱茶的時候,得到了盛薔肯定的回應。
之後一系列的程序手續,都需要上報。
歷經重重的審核,嚴格的考察,加之額外的測試後——才是最終确定的名單。
确認結果下來的當晚。
沈言禮很是理所當然地拉着盛薔去了他的公寓,美名其曰為陪他。
而因着畢業後便要各奔往來的緣由,黎藝這會兒也沒和天天往外面跑的盛薔說些什麽。
沈言禮的公寓內,兩人窩在主卧裏。
落地窗前便是飄絮的雪,輕輕地敲打着玻璃。
窗外是大雪紛飛天,窗內是鴛鴦交頸纏。
兩人在這方面,和之前一樣,算是對彼此很熟悉了。
雖說還沒有進行到底,也還沒有貫徹而來,可比起他日益長進的探索技巧,某些事堪比是輪番而來,次次都像是翻了倍。
也不知道是哪兒看來的。
沈言禮埋在她的肩窩,呼吸沉而重。
大概是因為既往的相處已然過了這麽久,又或者是因為即将到來的分離将兩人割裂在海洋彼岸。
他這會兒帶着些許的迷戀,年輕男生的朝蓬,帶着随之而泛的另一種勃然。
有時候她會想,就這麽給了他。可偏偏沈言禮卻是努力克制着的那一方。
時鐘走走停停,他額前碎發略遮住眼,半阖上眼,
身上冽然清勁的味道鋪天蓋地砸過來。
盛薔烏發順延着落在肩側,繼而平攤在淺灰色的床褥之上,水水的眼兒就這麽盯着他。
沈言禮黑眸沉得近乎見不到底,凝聚着暴風雨的前夕。
他清勁的肩胛劃出利落漂亮的弧度,就這麽抱着她,原本勾住女孩腿的手騰了出來,堪堪覆在她的眼眸上。
像是之前好幾次那般,就這麽遮住。
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看不見了。
不然,他怕他真的會收不住。
其實也不急于一時,重要的是,如若真放開了,他在她面前,壓根兒不是喊着便能停的趨勢。
“盛薔,別這樣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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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薔背靠在他的懷裏,心間捱着熱過一陣的灼燒,複又趟過一陣的清流。
反反複複,全然是沈言禮剛剛的舉措。
如此珍重着,如此克制着。
雖然知曉隐藏之下的,永遠會更多,可眼見的那部分被賦予着接受,都會讓她覺得,有些承受不了。
因為僅僅是如此這般,她眼眶就不免有些熱。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不過我這樣去了,也不知道一年半載能不能見個面了,你……應該可以的吧?”
法國國立航天航空大學的課程十分緊俏。
由于語言方面的限制,盛薔需要花費比其他學生更多的時間,注定會十分忙碌。
而她也不是非要在臨行前問出這般的問題。
實則是因為,之前的沈言禮就半分離不得她的模樣,之後會怎樣,盛薔其實在腦海裏,也沒有個具體設想的輪廓。
“這有什麽,當然可以。”沈言禮将她翻轉了個面,長指輕探上去,重重地捏她的面頰,“要說有不可以的地兒,那也還真有。”
盛薔被捏得有些痛,連忙用手捂住,“嗯,你說說看,我聽着。”
“你确定真要我說?”
“………”
這個嗓調兒--盛薔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沈言禮就在這個時候出聲,“只是突然覺得有些虧了。”
“虧?”盛薔眉尖輕蹙着,挑眉望向他。
“是啊。”沈言禮湊近她耳畔,“三年呢。”
“這不是接下來沒有你的時候,得自己來了嗎。”
“………”
她就知道。
能有什麽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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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那天,京淮航大前所未有的熱鬧。
盛薔跟随着學院站在操場的末端,自腳底草甸的邊沿處,緩緩揮發着炎熱的溫度。
不知不覺中,初夏迎着明媚,随着鼓吹而來的風,拂在每個人的面上。
盛薔穿着學士服,因為嫌熱沒有戴上學士帽,擡起擋光。
應桃拉着她各種拍照,很快因為要聯絡其他人,跑得不見蹤影。
拍完畢業照的時候,沈言禮的消息就在這時候進入。
盛薔凝神看了會兒,腳步邁開,穿梭在熙攘的人群裏。
确實離得很近,她走了幾步,目光定然,直接聚焦在沈言禮的身上。
這會兒,肖敘和程也望竟然也不在沈言禮附近。
他身邊圍着不少女生,大抵是想着在畢業之時留下一張合影,互相推诿間,卻是沒有人敢上前。
年輕的男生略低着頭,背靠在稍長立着的欄杆上,身姿颀長。
優越眉弓隐在碎發裏,慵散又恣意。
盛薔定住角度,緊接着偷拍了一張。
像是心虛,很快便收了手。
而下一秒,他像是有所察覺,略掀起眼皮。
朝着她這個方位直接看了過來。
待到目光鎖定住她後,沈言禮朝着她懶洋洋地揮了揮手,“過來。”
盛薔湊近後,聽他開口,“你怎麽沒戴帽子?”
“熱啊。”女孩視線落在他筋骨利落的手上,“你不也沒戴。”
“我不戴是因為要留給你。”沈言禮将自己的學士帽遞給她,“戴好我們合個影。”
“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要求……”盛薔說着,倒也沒拒絕。
只是她在略略摩-挲的時候,發現了略有不同的地方。
大家都是統一的彩紋,偏偏沈言禮還多了條藍色的細繩。
如若不仔細瞅,撂眼便當是沒看見了。
“你的怎麽和別人的不一樣?”
“聽說有好兆頭。”沈言禮俯身貼近,“全校僅此一件。”
這是畢業生特有的待遇。
選取全屆最優秀的那名,由校長親自頒發。
而每每戴上特等帽的歷任學子,都用實績證明了何為京淮航大那一屆的最優秀。
不過得講究禮數——
“頭回戴的機會就給你了盛同學。”沈言禮略直起身來,倏然笑了下,“萬事在外,注意安全。”
“還有。”他說着頓了頓,不複以往慵懶的模樣,聲音皆化在了夏季鼓鼓的熱風裏,“一定要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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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國立航天航空大學位于圖盧茲,在法國西南部。
城市新舊交替,古老與現代碰-撞,只有小部分的建築依稀保留了古老的傳統。
盛薔宿舍是學校提供居住的單人間。
從宿舍陽臺向外放眼而去,皆是玫瑰紅的磚瓦。
之前應桃大致看了眼,還說她這邊的窗戶不擋光,影響睡眠。
可盛薔卻覺得剛剛好,每逢周末的時候,學習之餘能被懶洋洋的光曬着,渾身都帶着西柚味兒的滿足。
在這邊的日子相比京淮航大。
好像要過得更快。
盛薔的交際不算廣,除了班上認識的同學,其餘時間更愛自己一個人走走逛逛停停。
這天周末,她被手機的嗡嗡聲吵醒。
是肖敘撥過來的視頻通話。
甫一接通便是熟悉的嗓門,“薔妹子,你那邊幾點,我們在這兒等晚上的花燈呢!”
“我這邊是下午了。”
盛薔說着複又看了幾眼,肖敘給的鏡頭裏,好像是一個半開放的露臺。
應該是山頂上的私人餐廚。
“哦哦,提前說聲元宵節快樂啊,你們那邊比我們這邊慢!”
元宵節的夜空,滿城燈火,星點燃焰,天際接連成橙熾的一片。
他們應該是去鄞城過花燈節了。
盛薔笑起來,“也祝你元宵節快樂啊肖敘。”
這樣說着,還沒等她問起沈言禮。
肖敘提前轉了鏡頭過去,嘻嘻哈哈,“我就是想給你看眼你男人,難得一見啊,我們沈少還有喝倒的時候。”
盛薔還沒來得及細瞥,肖敘的手機被奪走。
繼而畫面裏顯示的是寧遠雪清癯的面容。
随後是肖敘的嚎聲——“欸你一個大老爺們,守着我老大是怎麽回事兒?”
寧遠雪嗓音淡然,“你不守只能我來守。”
他們一行人,這會兒難得清閑,好像格外熱鬧。
盛薔搖搖手,連忙喚了幾句。
“欸……你們怎麽不讓他喝少點?”
“我又不是你,勸不住。”肖敘這會兒複又奪回手機,“他現在很少喝了,今天抽風了吧,剛剛一聲又一聲地喊媳婦兒,我要嘔了真的,迫不得已給你打個視頻,讓你樂呵一下。”
樂呵沒有,盛薔手裏的動作皆停住。
将指尖放在屏幕上,略略放大。
畫面中的人面容輪廓被勾畫得愈發利落。
年輕的男人半阖着眸,明晰指骨間緊緊攥着一樣東西。
別人看了也不知道那具體是什麽。
唯有盛薔知曉,那是她之前給兩人做的姻緣結。
姻緣結在這樣火紅喜慶的背景裏,熠熠而來。
中央處的暗扣上綴着一對鴛鴦,反面的「禮」字洇着紅,和結上的面料融于一處。
這樣的承接,跨過海洋,飛躍地平線。
和成排的海鷗結隊,和遠方的天際相合。
姻緣結像是有隐形的線索,将兩頭緊緊地接連在一起。
盛薔聽着手機那端的熱鬧歡呼。
心頭攢動。
她擡眸朝着外面望過去。
成片結着,堆着而來的春日新綠抵到窗前,暖霭的光線直直攝入,襯得空氣裏的粒子起起伏伏。
可她的心卻是平穩的。
時間瞬移,秋消冬延,又是一年而往。
新的道路,也即将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