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仇愛篇

聞漠被命陳帶到了東邊,果不其然,這裏就是放鬼屍的地方。

命陳推開門:“上次也是你吧,偷偷摸摸來偷屍體的那個。”

上次?聞漠想起來,是給寧蘭找屍體的那一次。

聞漠點頭:“對,是我。”

命陳見他毫不扭捏,大方承認,心中對這個年輕人的評價上升不少,原以為只是後卿的跟班。

進了屋子,裏面全是靠牆站着的,面色灰白的死屍。只不過這裏的死屍與上次聞漠來時相比,相貌更是好了一些。

命陳巡視死屍,嘴角上挑:“上次你來的時候挑了好些時候,這次若讓你再挑,還會慢慢挑選嗎?”

聞漠拿不準命陳是什麽意思,但面上還是立刻回答道:“上次與這次自是無法相比,若我上次來的時候,死屍都如今天這般樣貌标致,我肯定早就走了,也就不會被你發現。”

“其實自從你進入鬼界之後我就發現了。”聞漠畫了障眼法,換作別人可能沒有察覺到聞漠進來,但是命陳乃是鬼王,鬼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命陳眼珠閃着光芒,偏偏眼睛笑成了彎月,看着滲人,“知道上次為什麽不抓住你嗎?”

聞漠看着命陳在屍體前面走走停停,端詳打量:“不知。”

命陳找着了滿意的死屍,停在死屍前面:“沒什麽,就是感到好奇而已,畢竟鬼界已經很久沒有凡間的人進來了,你倒是天賦可以,自學就能學會進入鬼界的陣法。”

來這裏之前,聞漠已經把自己是如何學到地陰之力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命陳,包括來鬼界的兩個陣法——引鬼陣法和障眼法。

命陳滿意道,“就這具屍體了,你,魂魄離體,進去。”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聞漠皺眉問:“什麽意思?”

“倒是忘記告訴你了。”命陳揮手将面前的死屍浮于空中,慢慢放在屋中的長桌上,“想要打通的經脈,必須将全身經脈盡碎,再熔煉貫通,這個過程極其痛苦,很少有人撐過去。所以你的魂魄先離體,附身于死屍上,等身體熔煉好了再回去。”

聞漠嫌棄地看了一眼長桌上的屍體:“不用了,我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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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陳食指敲在屍體頭旁:“這應該是這裏長相最周正的死屍了,怎麽,還嫌棄?”

“嗯。”

嫌棄是真,但最怕的還是命陳乘機搞什麽亂子。

命陳也猜到了聞漠的想法:“你倒是不遮掩,既然不想那就算了,到時候痛不欲生,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自是不會。”

聞漠被命陳帶往屋後,屋後有一個通道,命陳在前,領着聞漠。聞漠問:“後卿呢?”

“陪着心愛之人的屍體。”命陳嘆氣,“沒想到連魔君也過不了情關,情之一字,果然無人可解。”

聞漠黯然,情如果能解,也就不會有人為了它死去活來了。

走出通道,來到了刮識關卡。

刮識,想要留在鬼界的死者都必須經過的一關。不僅讓你生前的記憶一掃而空,也能重塑你的身體,與普通的凡間死屍有所區別。

刮識關卡其實就是鬼界和凡界之間的一處熔湯,是死屍唯一可以進來鬼界的地方。所以進入鬼界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懸崖上被領進來,二是死了之後渡過熔湯,也就是刮識一關進來鬼界。

上次聞漠來的時候這裏就有屍體排隊,這次也是,排隊的屍體看不見盡頭。

每天都有人在不斷的死去。

“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命陳看着紅滾滾,冒着熱氣的熔湯:“你進去熔湯,我操作熔湯中的力量,将你的經脈盡碎,後用熔湯中改造死屍的力量,将你的經脈接通。”命陳斜眼看着聞漠,“敢嗎?”

“有何不敢?”

聞漠脫了外衣,跳進熔湯之中打坐。

命陳看他有幾分膽量,擡手将在熔湯之中的死屍化為灰燼,阻隔住排隊進入熔湯之中的死屍,死屍立住,一動不動。

聞漠閉着眼睛,等着命陳所說的痛不欲生。

聞漠的手猛然開始痙攣,臉部開始抽搐!

猶如細針紮着心髒,皮相被生生剝落,經脈被撕扯,扭成一團,再被強大的力量開始粉碎,才剛剛開始,聞漠已經滿頭大汗,全身顫抖!

然而他還是穩穩地坐在熔湯中,沒有匍匐在地。

命陳眉毛上挑,倒是比他想象的能忍痛。既然如此,命陳想,就不要手下留情了。

命陳加重手上力量,聞漠全身經脈被一齊扭捆住,一絲一絲剝開,聞漠痛吼一聲,終于坐不穩歪到在熔湯之中。

他全身浸在熔湯中,雙手不斷扣住石土混合的地面,手指都開始流血!

蜷縮在熔湯中,聞漠用頭不斷撞擊着地面,頭部漸漸流出了鮮血,然而痛苦還在持續。

聞漠撞擊的力道漸漸減弱,最後奄奄一息倒在熔湯之中。

但不等聞漠舒緩,傷口被千萬根發絲緊緊纏住的酸癢磨人之感,遍布全身。

他仰躺在熔湯中,血和汗混在臉上,鬼界陰暗的天仿佛黑壓壓的群山,壓得他喘不過氣。

半醒半昏迷之間,身體突然變得無比輕盈,随時都能漂懸浮在空中,周身的氣息仿佛流水般從身體中穿越而過,聞漠感受到了從未感受過的暢快。

漂浮之感過後,疲憊接踵而來,聞漠暈了過去。

命陳驚訝地看着剛才發生的一切,聞漠經脈接好暢通的一瞬間,熔湯之中的能量源源不斷地進入聞漠的身體,周身的屍氣湧入聞漠的肌理之間!

直到熔湯的能量不再進入聞漠的經脈之中,命陳才手輕輕一擡,讓聞漠從熔湯中出來,刮識關卡又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聞漠被命陳就這樣漂浮着帶回了大殿後的屋子裏。

後卿從宋溫素那裏回來,擡頭便看見了他們,跟着命陳進了房間,聞漠被命陳放在床上。

後卿問:“如何。”

命陳還是有些驚訝:“這小子天生就是修行鬼術的料,連熔湯的能量都進入了他的身體。”

後卿點頭,聞漠的潛力果然無窮。

熔湯是鬼界的能量場,既然臉熔湯都選擇了聞漠,聞漠日後的力量必然不可預測。

命陳好戲似的問後卿:“宋溫素的屍體你打算怎麽辦?”

後卿無言好久,道:“我帶回魔界葬下。”

“不做成鬼屍了?”

“不了。”後卿起身,“我帶溫素回去了,聞漠你好好教導,以後若想成就大事,聞漠必不可少。”說完後卿就走了。

命陳嘴角上揚,眼中毫無笑意卻眯着眼睛看着後卿的後背,又笑意莫測地看着昏迷的聞漠。

————

崖修峰,囚洞之中。

謝霜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被鎖鏈困于洞中,囚洞之中寒冷非常。謝霜儀周身的靈力被司墨封住,全身微微顫抖。

剛才司墨站在他的面前說,為了不讓謝霜儀步宋溫素的後塵,不得已這樣對待他。

謝霜儀一言不發,閉目養神。

司墨看他冥頑不靈,甩袖而去。

謝霜儀睜開眼睛,看着司墨出去。步什麽後塵?他不是女子,也不可能和聞漠在一起。

他承認聞漠有時候确實能帶給他在山上不能體會的感覺,但那只是初入凡塵時的新奇罷了,師門為什麽這麽緊張?

難道師門覺得他真的會和一男子纏纏綿綿,不知朝夕嗎?

謝霜儀不明白師門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不是說只要不作惡,就算是妖魔也是靈,不可亂殺嗎?

不是說只要一心向善,哪怕身在沼澤,也是可造之材嗎?

為什麽師姐會死?

為什麽聞漠會被無端當作邪道對待?

這些謝霜儀都想不通,他意識有些混沌,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囚洞不僅冷,黑漆漆的環境容易讓人恐慌。

他已經不知道在這裏待了幾天了,自從被關進來之後,滴水未沾,人已經快到極限了。

突然謝霜儀聽見了落葉細碎的聲音,就像有人踩在上面,謹慎地走進囚洞一樣。

囚洞突然間有了光亮,謝霜儀眯着眼睛,吃力地看是誰來了。

聞漠心痛地看着謝霜儀。

謝霜儀衣衫盡是血色,右肩的血雖然已經幹涸,但是傷處卻絲毫沒有處理。頭發也是亂成一片,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鎖鏈發出微微的瑟縮之聲。

謝霜儀看不清來人,來人藏在亮光之中,只有黑漆漆的身影:“誰!”

聞漠走進蹲下,整理謝霜儀淩亂的頭發。聞漠的突然靠近讓謝霜儀警惕大作,但是身體被禁锢住,不能做出反擊。

聞漠道:“莫驚,是我。”

謝霜儀有些能看清了:“聞漠,你怎麽來了?快走,危險。”

聞漠地陰之力輕輕一劃,就把謝霜儀身上的鎖鏈切斷,謝霜儀失力倒在聞漠懷中。

聞漠道:“別怕,我是來帶你走的。”

聞漠醒來之後才知道,原來他竟然花了七天時間才将經脈重鑄,他還以為只有一天。

收拾好之後聞漠就跟着命陳修煉,進步神速,命陳說他是鬼界出現以來第一個可以在幾天之內就能将鬼術學完并且融會貫通的人。

聞漠也感覺到他今時不同往日。

力量在身體中游走,随便釋放便能無往不利。

謝霜儀感受到聞漠的變化,雙手抵在聞漠胸前,推開道:“我不會走。”

聞漠不敢碰謝霜儀,謝霜儀看起來真的太糟糕了。

本來就瘦,剛才謝霜儀倒在聞漠懷裏的那一刻,聞漠仿佛抱住的是一浣輕紗,輕得不像話。聞漠懷疑謝霜儀已經沒有站起來的力氣了。

聞漠仿佛對着瓷器般道:“我帶你去療傷,跟我走,乖。”

“不要這麽和我說話。”謝霜儀不快,這讓他能想起師傅說的,他會步師姐的後塵,為了聞漠什麽也不顧。

明明他只是把聞漠當朋友,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他愛上了聞漠?

謝霜儀道,“我要留在這裏,我走了師傅會去找我,你就會被發現,到時候免不了又是惡戰。你…現在與往日不同,切莫作惡,要對得起自己一身得來不易的修為。”

聞漠靜靜地看着謝霜儀:“好,都聽你的。”

“說了不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謝霜儀突然大叫。

用這種對請人說話的語氣算什麽?

聞漠輕輕把謝霜儀攏入懷中,不敢摸他的背,剛才沒發現,攏住近看之後才發現,謝霜儀竟然連後背都是血!

聞漠把手靠近謝霜儀身後的洞壁上,這洞壁竟然會生出尖刺刺向靠近的物體,物體離開之後洞壁又會恢複模樣!

在他未來之前,謝霜儀一直受這樣的酷刑嗎!?

聞漠看着黑漆漆的洞中,若不是他破了外面的陣法,讓光透了些許進來,這裏就是暗沉沉的黑暗。

聞漠想起來那天鬼界的天仿佛黑沉沉的山向他壓過來的一樣,令他喘不過氣。

他還以為謝霜儀在師門之中不會受傷,他還以為謝霜儀會被好好醫治,他還以為謝霜儀會被好生伺候,他還以為……

他還以為個屁!

聞漠一拳打在壁上,突出的尖刺刺入血肉,血沿着洞壁流下來。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兒來…”

謝霜儀根本挺不直腰背,他抵住聞漠的手被聞漠輕輕握住,整個人被虛抱着:“我帶你走。”

“我不…”

聞漠把謝霜儀打暈了,謝霜儀閉着眼睛靠在聞漠懷中的模樣,像極了宋溫素累到卧在後卿身上的樣子。

乖巧,聽話。

聞漠稍微給謝霜儀處理了背後的傷口,将外套披在他身上,背着他朝外走。

然而剛出洞口,一招含着殺意,靈氣厚重的劍氣剎那間朝着聞漠脖子而來!

聞漠用地陰之力回擊,同時向左躲避,劍氣被反彈,一個穿着白衣,長相豐神俊朗,腰間別着一只竹蕭的男子斥目以對,劍指聞漠:“放開霜儀!”

能接住聞漠的地陰之力反殺回去的劍,此人定不簡單。

來人是謝霜儀的大師兄,司墨的第一關門大弟子,顧齊殤。

顧齊殤是蒼悅派近幾百年來,唯一一個接近飛升的人,實力可以說遠在司墨之上,然而實力到了,機緣卻遲遲未到。

顧齊殤在外游歷回來,一回來就聽說師弟忤逆師傅,竟與師傅動手被關進了囚洞!

争得師傅的同意之後,顧齊殤上囚洞來看謝霜儀,誰知竟看見了一個紅衣打扮,周身淩冽氣息極為濃厚的男子背着霜儀就出來了。

此人一看就不是蒼悅派的人,顧齊殤想,那他怎麽能進來?

看守山門的人沒有看見他,難道是飛進來的?

那為何山門陣法沒有啓動!

難道此人的實力已經到了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毀了山門陣法的程度了嗎!?

顧齊殤看見謝霜儀唇色全無,頭歪着靠在聞漠的肩膀上,被聞漠背着,二話不說直接上去開打。

“放下霜儀,饒你一命!”

聞漠怕傷着謝霜儀,處處後退:“誰傷誰還不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

大師兄終于出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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