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唱大戲16

葉蘇安的态度有些奇怪,可具體怎麽奇怪,賀長淮卻說不上來。

蘇安溫順地跟着賀長淮回了晉城,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後,又主動去了賀長淮家中,“二爺,我想勞煩您一陣子。”

瓷白的地面倒映着兩人的影子,葉蘇安又恢複到了以往那般儀态萬千,“爺,只有您知道我遇見了什麽事……您救了我好幾次,又把那奸人給報複了回去,但我心裏還是害怕,晚上……”他垂着眼,嘆了口氣,輕輕道,“晚上您不在身邊,都不敢閉眼睡覺。”

賀長淮心裏軟成了水,請蘇安進了屋,隐秘的喜悅成了主旋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葉老板來,我才是覺得高興。”

葉蘇安微微一笑,“二爺怎麽還叫我叫得那麽生疏?”

賀長淮耳朵紅透,幹咳了一聲道:“蘇安。”

葉蘇安看着他這個樣子,平平靜靜地笑了。

玉瓊學東西很快,他确實有些唱戲的天賦。蘇安瞧見他如今功夫之後,特意把這搖錢樹叫到了身邊問了幾句話。

問的問題古怪,玉瓊都有些迷糊,“那日賀二爺是怎麽帶我找到您的?”

蘇安點了點頭,面上沒什麽表情,讓玉瓊分辨不出喜怒。玉瓊便老老實實說了,事無巨細。

葉蘇安聽完後閉着眼,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既在笑賀二爺為了他都能落了身份去扮土匪,也笑自己終日打雁終究叫雁刁了眼。

好一個賀長淮。

蘇安手裏握着主動權,賀長淮的馬甲他想掀就掀。賀長淮現在想玩英雄救美這一套,他其實也挺想玩,但正事不能忘,他得換個玩法。

“我以前問過你一次,你那時卻沒法說出話。現在再問你,你的嗓子是怎麽毒啞的?”蘇安。

玉瓊露出害怕的神情,磕巴道:“吃、吃魚。”

“吃魚?”蘇安腦中一閃,“那條江會長送來的紅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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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瓊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蘇安思慮片刻,“魚裏有毒?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被人買去給別人洗衣做飯,做些雜活,”玉瓊老老實實地道,“需要伺候的是一個老太監,我每日給他做飯,給他端藥。有一次廚房送來了一條魚,跟江會長送您那條一模一樣。老太監分我一半,但我餓得太久,吃不下去魚肉,只吃了幾口。當晚我和老太監都嗓子疼得厲害,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忍着眼淚,小臉發白,“我被毒啞了,還被人扔了出來。還好吃的少,還好您救了我,否則我就已經死在這個冬天了。”

蘇安表情變來變去,“是江會長買的你?”

玉瓊搖搖頭,小聲道:“我不知道。”

江正榮也給了他一條紅魚,莫非也是想毒啞了他?

對葉老板來說,這一幅嗓子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東西,失了嗓子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哪怕是被賀長淮奪了清白,都沒有被毒啞來得狠辣。

江正榮豈能不知道這對葉蘇安來說意味這什麽。

蘇安臉色越發難看。

那個老太監,和江正榮必然還有着事兒。

他冷笑兩聲。

人必犯我我必十倍奉還。

江正榮想拔了他的爪子将他養成只能依附男人的玩物,蘇安就得在小本本上記他一筆。

連着兩個世界,蘇安對穿越的世界隐隐約約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但這個猜測被他壓在心底,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補充全貌。

玉瓊回完他的話就出了門,又去易水樓認真看了旁人唱了兩場戲。待到天黑,他念着詞出了樓,經過胡同巷子時卻被一個人給拽到了胡同裏。

玉瓊吓了一跳,掙紮着要往外跑。剛掙開了歹人的手腳,就聽見熟悉的“啊啊”喊聲。

這聲音幹啞蒼老,玉瓊驚恐的表情頓時停住,他小心翼翼回過頭,對上了一張瘦成骨頭的臉。

“啊啊,”曾一起居住過一段時間的老太監這時的模樣駭人,瘦成骷髅頭的臉上只有一層下墜的皮,他看着玉瓊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用着手勢比劃,憋紅臉嘶叫。

玉瓊害怕,捂着嘴巴靠在牆上,拼命向後躲着老太監湊過來的可怖的臉。

老太監眼裏流露出哀求,玉瓊憋着淚,盡力去分辨他想說的話,“救……”

大批腳步聲突然靠近,“在這!”

一夥人兇神惡煞地沖了過來,拽住老太監的手臂往後拖走。老太監劇烈掙紮,朝着玉瓊張大嘴叫。又有兩個人捂住他的口鼻,毫不留情地在老太監身上踢踹了幾腳,“叫個屁叫!”

有一個人面色不善地看着玉瓊,就要上前教訓,旁邊有人阻止,“這是葉老板的人。”

“呸,”這群人腳步匆匆退走,“算他走運!”

不過片刻,巷子裏重新恢複安靜。

玉瓊全身發軟地坐在牆角。過了片刻,他擦擦眼淚,踉跄站起來跑去找葉蘇安。

“不、不好……”

“不好,”葉蘇安笑了笑,又從沙發上站起身,“哪能讓賀二爺做着菜,我光在旁邊看着?”

賀長淮今日主動承包了晚上這頓飯,他言之鑿鑿要給蘇安做一回正派的西餐。蘇安應了之後,賀少爺便為了這頓飯準備了一天。

實則吃飯是其次,賀長淮主要是覺得葉老板近日裏對他實在是好,兩人雖是沒捅破,但堪稱情深意濃,賀長淮今日便打算捅破了這層紙,再抱得美人歸。

他派人清洗了整個公館,特意将以前沒用過的浴缸也好好打掃了一遍。床上用了大紅綢,葉老板白,賀長淮幾乎能想象他躺上去是多麽豔麗的一副畫面。

“坐着,”賀長淮将蘇安重新按下,笑意連連,“您今兒個只用嘴吃,用眼看着便好。”

賀長淮向來是少爺脾氣,即便會做西餐,他也沒下手做過幾回,回國後的第一次就這麽給了葉蘇安。

給了還不夠,他還給得小心翼翼,心裏緊張萬分。

“不知道葉老板喜不喜歡用西餐,”賀長淮拿起毛巾擦擦手,給蘇安把牛排切成塊,“不喜歡便說出來,咱們換個地。現在時候還早,城南口還有飯館子亮着燈。”

蘇安道過謝,叉起一塊肉嚼了嚼,“二爺手藝真好。”

賀長淮露出滿足的笑,他自己也嘗了一口,眉頭皺起,稍微有些挫敗道:“不,這次做的不好。”

嘆了口氣,“許久沒有動手,讓葉老板見笑了。”

葉蘇安覺得好笑,唇角便彎了彎,“二爺可不能這麽說,”他又叉起一塊肉,笑容柔和,“我覺得很不錯。”

賀長淮心中的自責失落就這麽輕而易舉地不見了。

葉蘇安對賀長淮的态度一次比一比溫柔,他在燈下朝着賀長淮微微一笑,明亮的燈光好像在他臉上打下炫目的光彩。賀長淮心裏甜成了一塊蜜,在他看到蘇安嘴邊沾上了醬汁之後,更是沒忍住站起身走過去,拿起餐巾紙擦拭蘇安唇邊。

蘇安垂眸讓他動作,輕聲開口道:“賀二爺,我想問您一件事。”

賀長淮低低笑了幾聲,因為蘇安的不排斥幾乎要插上翅膀高興的上天,“您說,我聽着。”

“賀二爺喜歡我?”葉蘇安撩起眼皮,波光盈盈地看着賀長淮。

賀長淮一瞬覺得喉嚨緊張,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笑着壓下身,雙手撐在桌面和蘇安身後的椅背上,目光灼灼,“這話說對了。”

葉蘇安聲音輕得像飄雪,“二爺,可是我髒了。”

賀長淮臉部肌肉痙攣了一下,心髒抽痛,“瞎說什麽,你怎麽會髒?”

葉蘇安緘默不語。

賀長淮控制不住地握住蘇安的手,他嘴中幹涸,說話艱難,“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葉蘇安擡眸看他,清淩淩的,猶如初見那般白淨,“賀二爺做錯了什麽?”

賀長淮張張嘴,咽下想要吐出的秘密,“是我沒有護好你。”

過了片刻,葉蘇安“呵”了一聲。

賀長淮突覺有些不好。

“賀二爺,我第一次被那土匪擄走時,您帶着玉瓊找到了我,”葉蘇安唱曲似的,一句句道,“第二次在商路途中,您抱着我回了馬車,瞧見了我這一身痕跡。”

葉蘇安抽出手,緩緩解開身上衣服,長衫一點點松開,脖頸胸膛露出一小片白膚,“那日這處、那處,都是青青紫紫的印子,按着我行兇的人好生粗魯,偏偏又對周圍好生熟悉,讓我連呼救也不能,只能為他刀俎下魚肉。”

賀長淮心疼地看着他,“葉老板受了苦。”

“算是苦,但也不苦,”葉蘇安笑了,“賀二爺,我還求過您救過我,您果然不負我所托,一次次将我從那土匪手中救了出來。”

他說的話越來越輕,在賀長淮覺得有些不對的時候,卻來不及了。

葉蘇安把吃西餐的那把銀質餐刀捅進了賀長淮的腹部。

血珠滴答,賀長淮從餐刀上擡起眼,眼中血絲慢溢,沉默看着葉蘇安。

葉蘇安的手很穩,他笑了笑,紅唇彎起。好像即便幹了這種事,也沒有一丁點不安的情緒。

實際上蘇安已經在心裏淚流滿面了。

他避開了重點部位,下手的力度也見好就收。嗚嗚嗚,原身的性格實在太狠,他要是不做點什麽根本演不下去。

但他又不敢不演。

連楚鶴和眼前的賀長淮、上個世界的臭叔叔都要保持人設,蘇安身為一介普通人,真不敢親身去嘗試不遵守人設是什麽後果。

寶貝,別看我了,快點捂住血啊!

這麽多血,得補多少天住多少天的病院啊,嗚,分手炮沒了。

血流了一地,情況有些嚴重。蘇安心裏緊張,面上還要從容站起,拿過一旁的手帕擦過手指間沾的猩紅,“賀二爺,您打北方來晉城,也在這停了許久了。這一刀要不了您的命,只是從您這拿回了您先前對我做過的那些事的一些報酬。”

冷冷笑了幾聲,“可惜您是賀二爺,您要是不是,我就直接能把您連着您那孽根給切了。”

賀長淮大口喘了幾口氣,死死盯着蘇安的背影。

他覺得他瘋了。

他現在毫不擔心自己,只想着讓葉蘇安別走,別離開這裏——或者是別離開他。

“您若是真的對我有一絲情意,”蘇安輕輕道,“那就滾回你的北方去,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說完,葉蘇安拿起厚衣裳,快步從公館中離開。

賀長淮追了兩步,眼前一片發黑,失血帶來的眩暈阻擋了他的視線。然而他還是堅持着、踉跄往門的方向追去。

“葉蘇安,”表情猙獰,話語卻懇求,“你敢走——”

蘇安已經不見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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