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對大城市來說,十一點左右也不過是夜生活剛剛開始的時間段,酒吧KTV這個時候才最熱鬧,年輕人趕完場就去訂好的酒店休息,或者是去網吧玩個通宵,像是美食街那邊,一般要營業到淩晨兩三點,如果人多,可能還要到四點左右。

大一些的火鍋店有固定的營業時間,家庭式的小火鍋店就沒有這個講究了,有錢不掙是傻子,像是燒烤店之類的,通宵也正常,早上五六點,等環衛工人工作了才開始打掃。

一條街之隔的美食街還在熱火朝天的招到客人,明謙這邊就已經打掃完了店面,提着一袋沒吃完的食材準備打道回府。

只是一條街而已,整得跟漢河楚界差不多。

店面離家近,不用打車或者掃小電驢回去。

明謙看遙已經提了一會兒菜,就伸出手說:“我來提吧。”

遙連連搖頭,斬釘截鐵道:“那不行!我聽我祖爺爺說,人族招人做工,做工的人什麽都要做。”

明謙無語道:“……你祖爺爺是多少年前的遺老了?那是舊社會包身工吧?現在是新社會,工人是有人權的,把東西給我,不然明天就讓你回老家。”

遙還是緊緊抓着袋子,像是正在被“逼良為娼”,就差“抵死不從”了,他可憐巴巴地說:“老板,我力氣大,我真的能提。”

明謙頭一次遇到遙這種上趕着被老板“剝削”的員工,無奈地說:“那你提吧,回去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總不能讓人白做工。

明謙之前工作的時候,第二家公司的老板還真是把員工當自家長工了,征用員工的私家車,卻從來不給車費和油費,舉辦活動的時候讓員工是搬桌子搬水,還要接待客人,就連幾個做財會和設計的女員工都跑不掉。

明明這些活也是勞動價值,但是老板不給錢,老板認為:“我給了你們工資,那麽我讓員工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至于加班費?做夢吧!不想幹就走人,有得是人想來。

打官司?打就打,看是我耗得起還是你這個失業待業的人耗得起。

明謙在第一家公司實習的時候,實習期才一千六的工資,老板還對他說過:“明謙啊,你在公司也要多努力努力,多做點事,你想想你的房租,你的飯錢,這不都是公司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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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在主城區就夠租個帶廁所的主卧,更別提車費和飯錢。

所以公司倒閉的時候,明謙就覺得太正常了,這樣的公司留不住人才,一個沒有人才的公司,剩下的員工也都沒什麽上進心,每天就想着怎麽帶薪拉屎,不倒閉才怪。

第三個公司的老板更摳,招人的時候有個清華畢業的學生應聘,這種高學歷的優等生,多少公司求都求不來,但他老板只是讓公司裏的員工傳閱一下,表達了一下自家公司有名校畢業生來投的驕傲感,然後就讓HR不用考慮這種高材生。

因為名校畢業的貴啊!

哪怕現在要求的薪資不高,将來肯定也要要求高薪資,既然如此,就從源頭堵住,不聘就行。

而且按老板的話來說,他們公司的活,初中畢業都能幹,那幹嘛要請高學歷的?

所以老板用他聰明絕頂,禿了的腦袋瓜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就是只招應屆的實習生,實習生一個月就給幾百一千多,等到了要轉正的時候,老板就會逼人走。

逼人走的辦法也很騷,直接告訴別人,我們公司現在收入不行,你要留下也行,我給你轉正,但是工資還是實習期的工資,或者你繼續實習,不轉正。

無論轉不轉正都這點錢,只是轉正了公司給你交三險,連一金都不交。

實習生當然都走了,實習生都是正規大學畢業的,無論是本科還是專科,找個能填飽肚子有點盈餘的工作都不難,幹嘛拿你這連肚子都填不飽的三瓜兩棗?

明謙雖然只進過三個公司,但他自覺已經看透了無數小公司的騷套路。

不倒閉才奇怪。

反正他是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小本買賣經營成那樣的。

将熊熊一窩,老板都摳成那樣了,員工怎麽可能不斤斤計較,大家都計較起來,公司能發展好才怪。

所以明謙覺得自己應該對員工大方一些,雖然他是老板,但他跟遙是互利互惠的關系,不是壓榨者和被壓榨者的關系。

“我想吃炖牛肉!”遙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們下午四點吃的“晚飯”,也就是在隔壁小賣部買了兩包泡面,雖然是用羹石水泡的,但這會兒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明謙想到馬上回到家面對那只脾氣差的狐貍,愁得眉頭都皺起來了,嘴裏還是說:“炖牛肉沒有,炒個尖椒牛肉絲吧,炖牛肉太費時間了。”

有牛肉吃就行,怎麽吃遙沒意見。

進了小區,站在自家那棟樓的樓下,明謙擡頭看着這棟樓,發現自己家的燈還亮着,頭都大了,他磨磨蹭蹭,像是新媳婦進門一樣,數次在門口徘徊,就是不想刷卡進去。

遙提着菜,真心實意地說:“老板,尊上不會對你發脾氣的。”

“像我們這些妖獸想找伴侶都很艱難,更別說尊上那種神獸了,遇到了是命好,不會對你不好的。”

明謙嘴角微微抽搐,但他也知道自己跟遙說不通,尤其是他也不能去酒店開房——半夜他就會被凍得睡不着覺。

等明謙打開家裏的大門,迎接他的就是冰冷燈光和一股股“冷氣”。

幽君依舊穿着那一身廣袖長袍,他沒有穿鞋,而是赤着一雙腳,雙手環抱在胸前,姿态睥睨又高傲地微擡着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輕輕地“呵”了一聲,語氣平緩地嘲諷道:“竟然還知道回來。”

已經深知幽君是頭倔驢,只能順毛摸的明謙悄悄的深吸一口氣,語氣溫和地說:“我也是第一天做生意,要是早知道會忙到這麽晚,我下午就回來一趟了。”

幽君看也沒看一進門就變回原形,夾着尾巴回房間的遙,只是把明謙堵在門口,他那張俊美又兇悍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就是能讓明謙一看就知道他在說:“本大爺不爽,快來哄我”、

從小到大只哄過親爸親媽的明謙覺得自己也快練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了。

“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明謙語氣自然,不像是讨好,更像是關心自己親近的家人或朋友,他在幽君冰冷的視線下換好拖鞋,又把玄關上的菜提到廚房。

等明謙走出來了,他才沖幽君笑着說:“做生意就是這樣,我這都算輕松的了,客人少,要是以後客人多了,怎麽也得淩晨兩三點才能回來,早上還要聘人去批發市場進貨才能保證新鮮。”

明謙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微彎,他的眼睛跟別人的不同,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有孩子才有,人年紀大了之後眼睛結膜鞏膜都會老化,不再像孩子一樣剔透。

但明謙不是,他似乎是在外貌上被老天寵愛的那一小撥人,眼睛依舊剔透,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十分真誠,加上他本身的氣質又很溫和,沒人會在他笑着的時候讨厭他。

從小到大,他只要對人笑一笑,別人就很難再對他板着臉。

無論男女,長得好看的人總是要吃香一點的,古代當官都得長得好看仕途才好。

幽君雖然還是板着臉,但冰冷的氣場緩和了很多,他還是看着明謙的臉,不怎麽情願地說:“明日本尊同你一起去。”

明謙大驚失色,差點把手裏拿着的水杯摔到地上,好在他手穩,這才沒有損失一個三塊錢的玻璃杯,他小心翼翼地說:“店裏又忙又亂,有人高聲說話,還有人往地上扔餐紙,桌子和地上都有油,配不上你!”

幽君一臉“你也知道”的樣子,“哼”了一聲以後說:“看在你是本尊未婚妻的份上,本尊忍了。”

再拒絕就是明謙不識好歹了。

明謙:“……那你就在收銀臺收錢吧,你……數學還行吧?”

幽君怒了,一掌拍在餐桌上,好在還知道收住力氣,沒把明謙的餐桌拍碎,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本尊自有神通,不過算術罷了,難得住本尊?!”

那就行。

明謙又想說他們是要為客人服務的,脾氣不要太差,最好能笑臉相迎。

但是一看幽君的臉黑得都能滴水下來,就把這話憋了回去。

算了,到時候他來給幽君描補吧。

看在幽君長得這麽好的份上,女顧客應該不會生氣,男顧客……

哎!

明謙覺得這段時間他嘆得氣比之前二十多年加起來嘆得都多了。

“我去廚房炒兩個菜。”明謙微笑着說。

他蹿進廚房,關上玻璃推拉門,慢悠悠地松了口氣。

他是很願意把幽君當財神爺供着的,但財神爺不願意待在神龛裏,一定要下凡。

明謙越來越愁,以至于吃過晚飯,洗完澡之後都不敢進主卧——自從他默不作聲的鑽進了幽君的被窩之後,幽君也就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了,從次卧搬進了帶有一個大陽臺和衛生間的主卧。

幽君還嫌棄明謙的大花被單有損品味,讓明謙把床單都換成了純色的。

明謙也很無奈,大花被單哪裏不好了,純棉!又厚!價格還比純色的便宜,都是他從超市裏淘的,同樣質量的床單被套換成純色的,或者時尚一些的,價格要翻兩倍。

反正也是在家裏自己蓋,就跟內褲一樣,哪怕內褲上印着的是條金龍,那也沒人能看到,都是脫了褲子自己在家看,有什麽好計較的?

明謙在浴室就換上了睡衣,不好意思直接裸奔,之前他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只要不開窗簾就随便怎麽“奔”,現在不行了。

他站在門口,看着已經躺在床上的幽君有些邁不動步子。

幽君瞥了他一眼,語氣平淡:“怎麽?還要本尊三催四請嗎?”

明謙又在心裏嘆了口氣,走到了床邊,拉開被子就躺了進去。

他也不玩手機,閉着眼睛就準備睡覺。

一只手忽然放在了他的後頸上,那只手很涼,骨結分明,也很大,很有力,明謙毫不懷疑,只要這只手的主人用力,他瞬息之間就能被掐死。

但不知道為什麽,明謙很安心,他迷迷糊糊的偏了偏頭,那只手就輕輕的揉了揉他的脖子和肩膀。

冰涼的手在夏天驅散了熱氣,也捏走了明謙一天的疲勞倦怠。

明謙在睡夢中也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他的嘴唇微微張開,小小的呼氣,過一會兒他的嘴又閉上了。

已經關了燈的房間裏只剩下幽君偏着頭,手還放在明謙的脖子上,目光卻落在明謙的眉宇間。

室內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沐浴露的味道,摻雜着明謙身上皮肉的香味。

有什麽東西在這個靜悄悄的夜裏小心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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