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煜(3) 要變得和二叔一樣…
休市是不可能休市的。那兩條大青魚不做,放到明日可就不新鮮了。
等二叔搬來那醫藥箱,與她處理好了傷口。蜜兒方開口道,“二叔,我餓了。”
“……”他能怎麽辦,給她做飯吃?
他拿刀的手,沒拿過鍋鏟…
“二叔,你不餓麽?”那丫頭又問。
“……”餓。
午飯那頓魚三絕吃不落,肚子空空如也一下午了…
“那,我能去做點兒吃的嗎?”蜜兒小心試探。二叔今兒的面色有點兒兇。她得求着他…
“行。”
呼…終于被明大都督刑滿釋放。蜜兒剛蹿起身來,便被他一把扶了過去。“慢點…”
蜜兒掙了掙,“我好好的,不必人扶。”
明煜無法,由得她跑開去了廚房,自也跟着她身後過去了。
**
華燈初上,如蜜坊門前支開了攤兒。
“新鮮上市的三絕魚面。”阿彩在門前叫賣起來。
活魚骨頭熬的湯,單單放些鹽巴,便能鮮香滿街。一碗面五個銅板,便宜的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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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着下工的勞工們,正愁着拿什麽來填肚子。路過小店門口,聞得這魚鮮味兒,腳下便走不動路了。三五結伴兒得尋來坐下,“姑娘,給我們一人一碗面。”
阿彩熟練極了。這魚面與朝食的酸湯粉兒一樣做,簡單。
不過一會兒功夫,便讓客人們吃上了面。一人還配了一個小碟兒。
魚湯味兒鮮,還沒吃面,得先嗦一口熱湯。滾燙的鮮湯下肚,全身都暖了起來,湯裏淡淡的鮮甜味兒,将一整日的勞苦全散盡了…面兒上澆着三絕,魚松焦黃入味兒,伴着湯汁兒裏,與面一起吃。一口下去,面裏有魚,魚中有面。
“這才叫魚面嘛!”頭一位食客感嘆着。
“啧啧啧,比街口那家好吃…”又一人附和。
“你們嘗嘗這魚片和魚丸,鮮得不行了…”
果真,舌頭不騙人,一嘗便知道,準是今日現殺的魚肉,現做的魚丸…鮮味兒全鎖着裏頭了。
魚片爽滑,入口即化…
食客們流下了感動的口水…
阿彩一旁提醒着,“老板娘說,魚片和魚丸可以蘸碟兒吃,阿叔你們嘗嘗看呀。”
夾一個魚丸,在那幹碟兒碎末兒裏滾上一遭,魚丸鮮味兒,混着香料兒氣息頓時盈得滿滿一口,得多嘗嘗,不好那麽快吞下去了,浪費!
“這,麻醬配着蒜蓉,蔥花兒混着香菜。絕了!”
卻有食客“嘶”地一聲,“诶,這裏頭是什麽?姑娘。”
阿彩笑着:“老板娘想來的新口味,您可吃得習慣嘛,吃不習慣我與您換一碟而不辛的。”
“這辛味兒。來得爽快!”
“诶,給我也嘗嘗那辛碟兒!”
**
廚房裏支開了張方桌。明煜坐着桌前等着開飯。
兩碗熱騰騰的面條被端來桌上,明煜見不着,卻聞着些許嗆人味道,“是什麽?”
“二叔辣手摧果,我的紅風鈴在茶罐子裏都便成醬了。二叔也試過味兒的,忘了?”
明煜這才想起來,早前還在繡房的時候,那丫頭拿着米餅蘸醬與他試過。辛味兒甚之,叫人嗆口,卻欲罷不能…
“你拿那東西作了吃食?”
蜜兒将筷子送去他手裏,“是紅油三絕魚面!還沒打算上市呢。”她那一壇子的風鈴醬,數量有限,不敢多用。也就方才讓阿彩參在幹碟兒裏,試試食客們的反應。一直存着廚房櫃子裏,寶貝似的…
“你快嘗嘗。”
明煜吃來一口,那味道雖辛,并不是不能忍。反倒是那果肉經過了發酵,芬芳氣息更勝從前了,魚片裹着紅油,爽滑嗆口,喉嚨裏冒着酸水兒,人都能精神了不少…
自古酸甜苦辛,日後怕是要改名了…
卻聽得那丫頭也開動起來,吃了兩口,便“嘶嘶索索”作聲響。他只覺這丫頭不讓人省心:“吃不了這味道,還吃?”
“好吃呀。”蜜兒夾了個魚丸,放去他碗裏,“二叔也快吃。”
**
幾日來,老吳餅鋪的生意好得出奇。那羊脂胡餅一上,客人們吃着口裏,打包在手裏,老吳家原來的老字號韭菜煎都跟着賣了不少。
如蜜坊就在老吳餅鋪對面,趁着老吳家帶來的人流,午市裏便也支棱起那三絕魚面來。
東西街街頭,人往人來。
魚三絕老板娘馮雙雙正是納悶兒,平日裏客人雖不多,可也沒有這麽少過…
兩個客人進來店面,馮雙雙正去招呼人,“二位客官,可要來兩碗魚面吃?”
客人還未開口,卻被路過的熟人喊了聲,“诶,去西街巷裏頭試試那三絕魚面去。都說好吃呢。”
大周百姓對于吃食的追捧,不亞于衣着風尚。一旦聽得有好吃的,一傳十十傳百,就算不是為了口味,湊湊熱鬧,參合參合,那便都是街上最趕時潮的崽…
馮雙雙方想賣出兩碗魚面的願望落了空,又聽得方路人口中“三絕魚面”的名號,可不就是與她搶生意來了麽?
夥計從店裏端着蘸料兒來,望着堆着一動沒動的面碗小山搖頭喪氣,“老板娘,今兒沒生意了,收檔兒麽?”
馮雙雙聽得夥計這話,狠狠回頭望了一眼,“日日裏只想着偷懶,怎麽就沒生意了,再等等。”
等了半晌兒依舊無人,她這才轉身回了鋪面兒,提起那祖傳的膛魚刀,便往西街上去…
如蜜坊門前生意正好。店面都坐滿了,還支開來幾張桌子擺去了街上加位子。這魚面兒做法簡單,外頭就靠着阿彩一人張羅着,蜜兒則在廚房裏,做魚片、魚丸和魚松。
那辛碟兒受歡迎,吃得下的客人滿頭大汗,卻放不了手,停不了口,蘸着一碟吃完,還問阿彩要一碗。阿彩道:“姐姐說了,這碟兒管夠。”
一桌客人吃完了正走,阿彩忙着收拾,卻見得女子提刀而來…
馮雙雙立着門前,擡眼看了看如蜜坊的牌坊,似是确認沒走錯地方,直将那膛魚刀劈在了阿彩正收拾着的方桌上。
“你們老板娘呢,叫她出來。”
一旁客人們吓得一驚,卻也有人認得出來:
“這不是那魚三絕的老板娘麽?”
“那可是個潑性子!”
阿彩也曾是個野丫頭,漫山遍野追着獵狗跑,捉兔子打山雞都是好手。這把膛魚的刀,她可不怕。再大的柴刀斧頭她都掄過。
“老板娘忙着呢。您從哪兒來,大白天的,拿着刀來俺家店裏,不怕驚動了官爺麽?”阿彩方來不久,卻也知道京城裏官兒最大。開門做生意都是與官衙報備過的,交了稅錢,有什麽事兒,報官爺的名字總沒錯。
馮雙雙掀起刀兒,便往一桌客人們面前劈,“你們這三絕面,抄着我家的樣子做,還好意思與我提官爺?”
客人們吓得四散而逃,阿彩連銀錢都沒來得及收,忿忿與馮雙雙道,“你這是鬧事兒,我這就尋官爺去了。”
看得那客人們吓得找不見牙的模樣,馮雙雙正是解了幾分恨意,便聽得後堂裏女娃兒俏笑聲傳來,“馮老板果真來了?”
蜜兒早打聽得來,那魚三絕的老板娘姓馮。她也知道被人抄去菜樣兒的心情,更何況是人家祖傳的手藝。便知道有人早晚會找上門來。
“你果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家那三絕魚面,從我爺爺傳下來,你今日在這兒張羅起來,是什麽意思?”
“你做三絕魚面,我也做三絕魚面。可不都是客人們自己選要來哪家吃麽?”蜜兒先将剛在廚房裏調好的幹碟兒放去一旁的矮臺上。見阿彩面色不好,安撫了兩回,方讓阿彩去倒茶來。
馮雙雙怎麽能承認祖傳的手藝到她手上,便技不如人了。“你怕不是吃過一回,便抄了來,我怎知道你多加了什麽,将客人都騙了過來。”
蜜兒笑着,“馮老板來都來了,有什麽話,我們喝着茶慢慢說。”說着兀自去了方才阿彩收拾好的桌前坐下,桌面被那把膛魚刀劈開了道兒口子,她心裏還有些小驚的,面兒上卻裝作波瀾不驚的模樣…
馮雙雙原就一鼓作氣沖來這裏,氣喘得還沒停,在蜜兒對面坐下來,卻發現方将話都說完了,只忿忿“嗤”了一聲。
等得阿彩端上了茶水來,蜜兒方與她斟了一杯,道,“馮老板來,該不會只是想來砸我的場子吧。您這提刀的功夫,客人們可都也見着了,日後往您那店裏去,該也都得漲幾個心思了…”
“你這魚面怎麽做的?怎就把人都招惹來了。”馮雙雙素來是個急性子,想着什麽便問什麽。
“馮老板可要自己嘗嘗?”蜜兒小抿了一口茶,讓阿彩燙碗面來。
魚面上了桌,鮮香撲鼻而來。馮雙雙自問每日都聞着這味道,本該見怪不怪了,卻依舊不自覺多看了那面兩眼…擡起筷子嘗來一口,魚松油炸得焦黃酥香,沾着鮮湯,伴着面條兒吃入口裏,舌尖喜悅,如見煙火。
她自又多嘗了兩口來,再去吃那魚片和魚丸。鮮美一絕。久遠的記憶被舌尖味道的刺激拉扯出來,這才是爺爺手下的魚三絕…原在她手裏,早已名存實亡了…
馮雙雙再火辣的性子,眼裏也開始擒不住打轉的淚水…揉了揉眼角,縮了縮鼻子,方問起對面的人來,“小娘子,可否教教我。阿爺留下的味道,原早被我做丢了…”
蜜兒不想,那般風風火火的女子,這麽快就服了軟。她也早有打算,“如蜜坊裏也不能每日都賣魚面。馮老板不嫌棄,便與對面老吳餅鋪一樣,許我三個月三成利水兒錢,便将我那廚房裏的配方兒拿去?”
馮雙雙抹了抹眼角濕潤,幾分确定地起了身,“能尋回我阿爺的味道,便都依着小娘子安排。”
**
春日午後,最後一桌客人離了席。蜜兒方叫阿彩合上了半面的門板兒來。
自打上回慈音小姐來,二叔便避人耳目許久沒出來過店面了。蜜兒只覺着禁衛軍一幹人等該不會尋來這兒,方引着他出來店面裏曬曬太陽。
一壺熱茶,幾個艾草青團兒。便當是午後茶點。
蜜兒偷了閑,本還想翻翻膳譜兒的,可不知怎的,眼皮子打架。便趴着桌旁打個盹兒。
明煜方飲下一口熱茶,聽得身旁那丫頭呼吸均勻,伸手過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方确定幾分她是睡着了。只得悄聲喊了阿彩,去屋裏與她尋件厚衣來披着。他自放緩了動作,繼續飲茶吃點。
那青團裏艾草下得重,幾分苦味兒,幾分甘甜。臨近春季雨季,這吃青團的江南習俗傳來京都城裏,倒是沒怎麽變樣兒,只是大街小巷賣的青團,多是甜了些。
丫頭做的正好,不甜也不淡,吃着舒心…
方兩口茶的功夫,店外便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馮雙雙拉着郭潛,入來店裏。“小娘子,我請來郭夫子寫文書了,我們簽字畫押,好早些開幹。”
蜜兒被驚吵得醒來,眼前卻是郭夫子和馮老板來了。揉了揉眼睛,方打起來幾分精神招待人。
馮雙雙這才見是驚擾了人午睡,幾分不好意思,“打擾了小娘子休息,可我也是心急。”
“心急最是壞事…”明煜一旁冷冷接話,語氣裏頗為不悅。卻聽得那郭夫子又與蜜兒寒暄了起來。都說青團下火,假的,越吃越上火…
沒幾句話,阿彩便被叫來撲紙磨墨,郭潛寫好文書,送去馮雙雙和蜜兒手中,一人一份。趁着筆墨未幹全,蜜兒送來與二叔查閱。
明煜字字摩挲下來,審查把關。這事兒與老吳餅鋪定合約的時候,便辦過一回。他自也幾分輕車熟路。
等得二人簽字畫押好,馮雙雙收起那契約,方問起,“小娘子現在可能将秘方交給我了?”
“有的,我這就寫給馮老板。”
蜜兒提起筆來,左思右想,記不起來字兒要怎麽寫了…
一旁郭潛看得捉急,只問,“小娘子想寫什麽,我來幫你?”
蜜兒想來也是,可不有個字兒寫的好的在這兒嘛。便拉着郭潛衣袖,湊去他耳邊,将那字兒說給他聽…
郭潛只覺耳旁撩騷,心口跟着發起癢來…
明煜雖是眼見不到,卻聽得到丫頭與那郭夫子衣物相觸摩挲之聲…手中拳頭不覺緊握。
卻聽阿彩一旁還與他提着醒兒:“郭夫子你怎麽臉紅啦?”
明煜方一把捉住那丫頭手臂,将她人整個拉了回來…
郭潛清了清嗓子,又偷偷掃了一眼蜜兒,忙垂眸道,“我、我知道小娘子的意思了。”說罷,方去桌上尋筆墨,寫了個字兒來,遞過去給馮雙雙看。
“就這…”馮雙雙耐不住的性子,見得那紙上獨獨的一個大字,頓時上了幾分火氣,“小娘子你莫不是在玩兒我吧?”
馮雙雙逼過來兩步,出門忘了帶刀,要不然早劈去桌上了。
蜜兒頓時被二叔拉去了身後,他那身子将她擋的嚴嚴實實的,人家馮老板還沒拎刀兒呢,蜜兒湊着半邊臉出來,與馮雙雙道:“秘方可就這個字兒啦。馮老板你怎不信呢?”
“就這個鮮字?”馮雙雙遲疑。
“可不是嘛?”蜜兒也怕她掀桌子,躲着二叔身後與她道,“馮老板店裏的魚松也不知放了多久了?魚片與魚丸,至少隔夜。舌頭不騙人,這是我吃出來的!”
馮雙雙頓時語結…
正還有幾分躊躇着,卻聽得那位被叫做二叔的長輩開口。
“魚以鮮為美。”
“食材生于天地,烹之先當體會其中氣息。枉顧了天地賦予食材的獨到之處,烹煮出來的菜肴自然也不會好吃了。”
“馮老板,您說是嗎?”
蜜兒一旁湊着他耳邊,小聲誇贊:“二叔,你可真會說道理呀!”罷了,又躲回二叔身後,與那馮雙雙大聲道,“就是這個理兒。”
馮雙雙這才想起一件事兒來:阿爺在的時候,小店裏客人衆多,每日進貨的鮮魚都能賣完,次日阿爺再買活魚來,現殺現做。可阿爺走後,也不知是怎的,客人漸漸少了,魚松本就能久放,冬日裏存着一整個月也不壞,她便也沒上什麽心思。那些魚肉魚丸也便能放着隔夜,甚至隔兩夜…
如今聽來,魚三絕和如蜜坊的魚面,該就是差在這裏了。
“我知道了…”
“依着阿爺的做,有多少客人,賣多少魚。賣完即止,魚肉絕不過夜!”
“這便是小娘子與我秘方兒了。”
阿彩旁聽,也跟着連連點頭。
卻見馮雙雙喜極了,直往店外跑去。“我這便回去張羅。”
見人走了,阿彩湊來蜜兒這兒,小馬屁拍起來,“姐姐真厲害,一個字兒就轉了三個月的利水錢!”
“誰說靠個字兒?我還動手做了這麽多魚面呢!”蜜兒話沒完,便聽二叔急着趕人。
“郭夫子還等着什麽?”
“……”郭潛方望着蜜兒幾分失了神,此下被這位二叔一提醒,忙笑着作了一揖,“诶,那拟文書的錢,馮老板給過了。我這便走了。”
蜜兒見人要走,在桌上盤子裏包了個青團送去,“郭夫子帶着路上吃吧。慢走。”
郭潛笑着接過去,面紅着道了謝。方走得遠了。
蜜兒回來店裏,便見二叔一臉沉着,起了身往後堂裏去,沉着聲與她道:“明日你随我去個地方。”
明大都督給她下令了,不得反口那種…
他自受了傷便沒怎麽出過門了,也不知是要去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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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店裏酸湯粉兒的活計全權交給了阿彩。蜜兒便扶着二叔出了門。二叔如今面上生了好些胡渣,穿着畢大叔那一身粗舊的衣服,若只是草草一眼,倒是不容易認得出來。
只是二叔身形太高,在街上走起來,氣度清冷,又與別人少許不同。即便蜜兒拉扯着他佝偻些脊背,也總能引來一兩個目光。
也不知他為什麽偏要自己出門,臨着出門前,蜜兒方尋得那做舊的半面面具與他帶着,遮掩一些耳目便行了。
春意兒好,風都是暖和的,柳絮紛飛,騷*弄得蜜兒直打噴嚏。
“二叔我們去哪兒?”行出來西街路口,蜜兒問着旁邊的人。
“北城黃記食樓。”
“他家豬雜湯最是出名。”
蜜兒扶着他轉了北。還以為他要去哪兒,原是饞了…
“二叔以前經常去啊?”
“常去…”
蜜兒聽他簡單兩個字,似是不願多說。從昨日起,他那面色就不大好看,她自也不敢多問什麽。可她也不大清楚黃記在哪兒,只得邊往城北走,再邊問一問人。
蜜兒不大敢行多了大道兒,穿插着大道兒旁的七街八巷,方行來這家黃記食樓前頭。
說是食樓,不過是間大些的店面,做的依舊是街坊生意。二叔領着她去了店裏坐下。
老板便迎了過來招呼,“二位,要食咩也?”
“我的豬雜湯好食的!”
蜜兒聽着老板的口音是南方人,笑着答,“那就來兩碗豬雜湯。”
“配粉定是配飯啊?”老板客氣笑着。
“一樣兒的來一份!”蜜兒摸了摸錢袋子,還好出門的時候記得帶錢。給二叔花錢,可不能掉了鏈子…
老板笑着轉背去張羅了。蜜兒調侃起對面的人來,“二叔也有嘴饞的時候?”
明煜飲了一小口小二送來的粗茶,“京城只此一家,名氣不大,可熟客最多。便想着帶你來看看。”
兩碗湯上了桌,配着一碗米飯,一碗米粉。
蜜兒也是頭一回吃到這般新鮮味道。原是用豬粉腸加枸杞根熬成的白湯,再将易熟的豬肝、豬肉滾熟了出鍋。湯味兒是豚肉純淨的鮮美,枸杞根葉去腥提香,配着米飯做主食,便是大大的滿足…
食過了幾口,蜜兒方擡起頭來看看其他桌上的食客。
食客們将那湯汁兒咕咚下肚,全是一頭的大汗淋漓。蜜兒正覺着好奇,常食豬肝肥腸,食客們各個身形竟也瘦削…便又忽想起阿娘曾也提過,枸杞根葉能去虛熱,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蜜兒回過頭來,卻見對面二叔淡淡幾口便撂了筷子…
她又喝了一口湯,方有些察覺得來,二叔今日奇奇怪怪,似是籌謀着什麽,“二叔帶我來這兒,可是想要提點我什麽?”
大道理,二叔肚子裏好多呢!
明煜倒也不與她繞彎子了:“你可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蜜兒掰着指頭數了數,“今兒,三月十五呀。”
“許家私塾初一十五開學。用過了早膳,從黃記食樓再往北一個街口,便是許府大宅!”他以往出入皇城辦差,對京都城地圖再熟悉不過,如今雖是失明,認得幾個地标,尋得許府所在,不在話下。
“……”蜜兒聽得這話,起身想要開溜。手腕兒卻被他一把拽住了。
“你去哪兒?”
“回如蜜坊呀,我才不去許家私塾!”許家那一大家子的人,蜜兒一個也不想再見。
卻聽二叔道,“你打算,日後開店,寫賬本還用畫畫的法子?或是立個文書字據,也得假手于別人?小街小巷,鄰裏之間民風淳樸,倒是不大會騙你。若是以後萬一呢?”
蜜兒聽他說得語重心長,正扣着指頭尖兒,琢磨不定。卻見他目光空空定在那碗豬雜湯上,又道,“你不需進去府中。大宅裏的私塾,多設在大門邊上。去上課,寫字,讀書。不必理會其他。”
聽得這個說法兒,她方放下幾分執擰。
若只是進大門,就着門邊的私塾,聽聽課、讀讀書,好似也不無不可。
她日後是要做大掌櫃的!
也要變得和二叔一樣,讀書寫字,見多識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