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惡人有惡報 你願我拿到案首,我便會為……
夕陽此時已落在地平線之下。
橙色的餘晖撒向走出考場的學子們,如同祝賀他們将來的金榜題名一般,金光閃閃,耀眼得很。
這些考生們三三兩兩往外走着,彼此都在談論着自己所作的文章,個個都覺得自己的破題如石破天驚一般,定能讓閱卷官眼前一亮。
只是文人相輕,結伴的友人自然覺得自己的文章更好,時不時還能聽見幾句争論。
梁樂對這些人不感興趣,她一眼便找到了穿着青衣的李軻,少年在人群之中形單影只,顯得身形單薄。她連忙朝對方跑去,不斷揮手,試圖引起對方注意:“李軻哥哥!”
但等她走到少年面前後,看到李軻臉上一絲笑意也無,即使明知不會有問題,她還是忍不住擔憂道:“……試題難嗎?”
李軻站定在她的身前,不置一詞。
沒得到答複,梁樂心中一緊。
不會吧!
題目這麽難嗎!連他都寫不到?
她不敢再問下去,生硬地轉移話題道:“啊……難也沒事的,剛才走過去好多人,我一聽他們寫的那些文章就知道肯定不如你的!李軻哥哥,相信自己,你肯定沒問題!餓不餓啊,我們去吃點什麽吧?”
接着拉着對方的手往外走,準備去尋些美味佳肴,讓他忘記煩惱。
然後就聽到了後方傳來一聲輕笑。
?
怎麽還笑出來了?
她回過頭,方才還面無表情的少年正勾起唇角看向她,笑意清淺,如柳絮一般掃過她的臉頰,眼眸更是令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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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無心欣賞,氣得右手錘上這人的肩:“好啊!還學會騙人了!”
梁樂本以為李軻會狡辯“他并沒說過自己沒考好”或者“試題很難”之類的話,可他竟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迫使自己對上他的雙目。
平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如雷一般,令她愣住:“你願我拿到案首,我便會為你做到。”
——李軻哥哥,祝榮登案首,金榜題名。
這是她那年中秋之時許下的願望。
沒想到他還記得。
梁樂驟然聽到這句熟悉的話,甚至忘記将自己的手抽回來。似乎有什麽在她的心裏紮根,如今淺淺地冒出芽來,但又那麽隐秘,藏得令她找不見。
看着面前這張如玉的臉,她想,她應該說些什麽。
——沒想到你還記得那時的字條。
——為什麽要為我做到。
……
無數思緒湧進腦海,糾纏成一團亂麻,分不清絲絲縷縷究竟是什麽。她試圖從哪些想法中選出最貼近自己內心的一條,但還未挑出,就被一道兇神惡煞,又中氣不足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李軻!你還敢出現在本少爺的面前?!”
她回過頭,正是馮遠從不遠處走過來。
馮遠臉色慘白,有些佝偻着腰身,雙腿走動時還能隐約可見微微的顫抖,兩只手都靠小厮攙扶着才能走到他們面前。
“噗——”這樣的馮遠像極了鬥敗的公雞,梁樂一下沒忍住,笑了出來,引來了更加飽含怒意的一瞪。
這聲音引得周圍出考場的考生亦看向他們,不少人對馮遠這副模樣感到新奇,何況剛剛考完第一場,大家都有些想要放松的心思,便駐足在一旁想看個熱鬧。
“這馮遠怎麽看起來如此體虛?”
“莫不是有什麽隐疾吧!”
“石兄慎言,許是府試壓力太大,馮公子才受不住吧!”
……
馮遠本來容貌不錯,但平日裏張揚好看的模樣如今卻如同衰敗的花朵,失了生機。
被圍觀當猴一樣看,他對着人群大喊:“滾!”
那些學子卻不太怕他,零零散散仍站在不遠處。他氣得很,卻又沒辦法,只好把氣都對着梁樂撒。
他的右手顫抖,伸出食指指向李軻,又指向梁樂:“好啊!我就知道是你倆幹的!”
梁樂故作無知,一臉關切道:“這不是馮公子嗎?怎得成了這副模樣?莫不是染了什麽重病?”
說完,她揚起了衣袖,捂住口鼻:“哎呀,這是什麽味兒,馮公子幾日沒換衣裳了?”
這話成功地令對面更是氣急敗壞。
她再接再厲:“唉,沒想到馮公子性子如此堅韌,病成這樣還要來參加府試,像我這種不學無術之人怕是一輩子也理解不了了喔!”
她雖然脾氣不大,但是那天酒樓裏這人嘲笑她不讀書的事可還被她記在心裏了,這會還不趁機報報仇?
馮遠再也聽不下去,嘶吼一聲:“你這小人!竟往我飯菜之中下藥!”
他雖用盡全力,但奈何身體太過虛弱,氣勢弱得很。
梁樂一臉茫然,眨眨眼,問道:“馮公子這是說什麽呢?什麽藥啊?話可不能亂說,我們怎麽會如此做?”
馮遠咬牙切齒:“瀉、藥。”
“哎呀,這話可是污蔑我了,我可是身家清白啊!這吳郡城裏誰不知道我梁樂,我怎麽可能做這偷雞摸狗之事?這藥我去哪買得着?若是馮公子仍然不信,不如報官查查?”
馮遠想起那個為他提供瀉藥的蠢貨,一時唇瓣顫抖,指着梁樂說不出話。
他心裏知曉,若是去官府,順着藥查出買主,最後栽的還是自己。
憋了好一會,他才吼道:“你還狡辯——!”
梁樂還欲與他辯上兩句,李軻卻握緊她的手腕:“走吧,何必與他多言。”
冰涼的觸感出現在腕間肌膚上,梁樂看着馮遠狗急跳牆的模樣,想想也是,反正自己氣也出了,仇也報了,和他吵什麽,平白染了一身味。
反應過來,她比李軻還急了,腳步匆匆就要走:“對對,我們快走!他一身晦氣,等影響你了呢。”
“站住!”馮遠在身後咆哮,見他們二人理都不理,他對着身邊小厮命令道:“給我追!”
他這一聲令下,那兩個攙扶住他的小厮立刻向梁樂二人奔去。但失了支柱,馮遠那岌岌可危的身軀立刻撐不住,雙腿一軟,就摔了下來。
他坐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廢物!”他來不及呼痛,怒不可遏,對着那兩個小厮罵道,“回來!”
那兩個小厮剛剛跑出兩步,正要追上梁樂他們,卻又突然被身後的主子叫回來,一時愣在原地,也不知到底該前進還是後退。
馮遠摔得渾身發痛,面容都變得扭曲,一時又氣又急,滿腔的怒火不知如何發洩。
忽然,一股熟悉的絞痛感沖向腹中,他的面色霎時又變了,顧不得發怒,對着那兩個小厮喊道:“趕緊扶我回府!不──就近找個酒樓店家!”
·
馮遠的事兒梁樂不再關心了。
若是知曉了後頭這一幕怕是還得罵上一句“惡人有惡報”。
此時她正和李軻坐在天子樓中大快朵頤。
但李軻似乎又不高興了,一直盯着他身旁的另一張座椅,面沉如水,仿佛這家店欠了他幾百兩銀子。
這包房畢竟不像樓下的小桌,都是一張大圓桌擺在房中,周圍圍着一圈梨木椅子。
他們僅有兩人,挨着坐便是,難道是嫌她占了這麽大個包房,浪費地兒?
“怎麽啦?”梁樂被他看得有些食不下咽,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道。
“這就是你在這兒包的那間雅廳?”
啊,他不會又要說我奢靡無度吧。
梁樂想了想,這人好像從以前就看不慣自己大手大腳揮霍的樣子,既然如此,肯定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包這房每年得花不少銀子。
她果斷否認:“不是,我哪裏會這麽奢侈呢?這是舒瑤包下的,我只是偶爾沾她的光,來這坐坐而已。”
說完這句話,梁樂還在心中誇贊了自己一番,怎麽如此聰明,只是要委屈舒瑤為自己背個黑鍋了。
誰知李軻聽了這解釋,面色更差了。
梁樂甚至能感覺到周身的溫度都降了下來,就好像房間角落的冰塊又被加了一層一樣。
難道自己用用別人包的酒樓雅廳也不行?
梁樂發現,多年未見,李軻更容易不高興了。
好在這回他沒有讓自己猜,反而主動道:“他人與你定下的地方,你為何要帶我來?”
原來是在意這個。
欸,等等。
她好像明白了。
李軻這是不願意自己還有其他的朋友,就像她離開時,要求李軻不要有別的同窗一樣。
這是吃朋友的醋呢,何況舒瑤還是個大美人。
這個年紀的少年人肯定很在意這個吧!
梁樂的忽然悟了。
“李兄,你放心,我不是那種重色輕友的人。”
梁樂不覺得是多大的事,說着便往對方碗裏夾了一塊東坡肉,這肉色澤紅亮、皮薄肉嫩。她對此贊不絕口,推薦道:“他們家的菜可好吃了,上回你不是和馮遠吵架嗎lJ?肯定沒有嘗到。快試試,這可是我最喜歡的一道菜。”
重色輕友?
李軻忽然有些困惑。他在聽到這個詞後,心中竟升起了一絲不滿。難道面前這人認為那女子稱得上“色”,而自己只是“友”嗎?
但他隐約感到自己的不滿來之無由,尚未等他想明白是為什麽,口中就被塞了一塊肥而不膩的五花肉,酥爛軟糯,味濃汁醇,确實美味。
原來是梁樂見他遲遲不動筷,便直接喂給他吃了。
李軻回味了一下口中香甜的食物味道,一切都等他這陣子的考試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