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學城首發 再也尋不到出口

梁樂信守承諾,将李軻送進考場後便回了家中,等到黃昏時刻才去到貢院前接他,要成為他出貢院看到的第一個人。

她只覺得自己是李軻在這吳郡唯一的好友了。院試關系到能不能考上秀才,算得上是一件人生大事,若是自己不陪着他一同參與,那豈非是一大遺憾?

但隔日便要複試,她也不想太累着李軻,給他從家中帶了準備好的飯菜回客棧裏一起用了個晚膳,她沒說上幾句話,便匆匆告辭了。

翌日,又是一樣的流程,只是今日的考生臉上顯然比昨日輕松許多,他們已經跨過了最重要的一場考試了。

今日的試帖詩不會給他們的成績帶來太大的影響,若是說昨日的正試是主菜的話,今日的複試便只能算得上是飯後小食了。

梁樂目送着李軻進入考場,她滿懷信心。與昨日不同,昨日的題量不小,答題再快也得寫到黃昏時分,她亦是算好了時間才出來接的。但今日不過試帖詩罷了,李軻随時可能會寫完了交卷出來,她可不能在家裏頭等着。

是以早已派小厮踩好了點,準備在一旁的茶館中坐上一日,等待着他出來。

多日的陰雨過去,今日萬裏無雲,晴朗的如同被清洗過一般,一片藍挂在天際。

梁樂雖然不愛喝茶,但為了個好兆頭,也點了個大紅袍。

她不太懂茶,但這名字顯然十分适合科舉,考中了狀元可不就是身着一身紅袍嗎,等會晚上給李軻也點一壺喝喝,多少是個好兆頭嘛!

與她所料相差不遠,今日果然題目不算太難,題量亦不多。她粗粗用過茶樓裏的小食當作午膳,沒過多久,便能看見零零散散的學子從貢院大門往外走。

這個信號讓她放下銀子就趕緊下樓,生怕自己沒趕上。

但兩人還是十分有默契,梁樂剛走到貢院門口,便正好撞見李軻出來。

“李軻哥哥!”梁樂迎上前去,“我們去哪裏玩一會吧!”

李軻見了她站在門口等自己,心中欣喜異常,但又擔心她累着了,将她帶着走到一旁屋檐之下,才開口道:“你等了多久,這兒暑氣太重,莫要熱着了。”

“沒事啦,我方才一直在那茶館喝茶呢!”梁樂指指右邊不遠處的茶樓,講述自己點的茶水,“李軻哥哥,我今日點了個大紅袍,就是喝着有點兒苦,不過寓意倒是蠻好的,等會我們用晚膳的時候你也記得喝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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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軻對她偶爾突如其來的奇思妙想鬧得失笑,見了她回憶起茶水的苦味時忍不住皺眉,又因為這莫名其妙的好兆頭而要求自己一起嘗嘗,他只覺得仿佛一壺茶水打翻,濕濡了他的心田。

他伸手為面前人理了理匆忙趕過來而被弄得有些褶皺的衣襟:“好。”

·

複試結束兩日後,便到了放榜日。

短短四個月,這樣的陣仗梁樂已經是經歷第三次了。

雖然不少學子考生們都在府試那一關就被刷下馬來,但圍在榜單前的人卻是只多不少。

考上了院試就是秀才了,百姓們對這也是極有興趣,甚至不少賭坊裏頭都開了賭局看誰能拿到這次的案首。

梁樂聽梁桓說過幾句,她倒是沒想過要去賭——畢竟這案首肯定是李軻的嘛!

只是聽到她家弟弟準備押別人的時候,她還是出言相勸:“弟弟,你還是押李軻吧,不然你這個月月錢倒不如扔水裏聽個響呢!”

梁桓哪裏受得了,雖然從未見過,但他早就看那個叫李軻的不爽了。他念書不算好,但和梁樂畢竟是一個爹媽生的,腦子也不算差。這些日子他見了梁樂對李軻那般上心,多少也猜出來自家姐姐到底是為什麽忽然間便同意替自己去書院了。

雖然他的目的達到了,但是姐姐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個外人,這件事還是令他十分不滿。便是因為這一腔怨氣,他也要押李軻不中!

那賭局之上,除去他之外,竟然還有一個人也押李軻不中,倒是吸引了他幾分注意力。

李軻畢竟已是府試案首,只要不是出現重大失誤或意外,憑借他最近治水的名聲,也不會拿不到這個秀才。他不押李軻中是因為他對李軻有意見,但這個人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還真的有這種傻子會覺得李軻考不上?

好歹是自家姐姐幫襯着的人,他自己可以看不上,卻不願意還有別人看不起李軻。

他順着那扔銀子的手看過去。

——原來是馮遠。

自從上次府試落第後,馮遠便收起了往日嚣張的氣焰,也甚少出門走街串巷,甚至這次水患時,聽說他也代表馮家出了一份力,一直在城南開粥棚救濟流民。

這事一時之間倒是引為佳談。

梁桓得知這事後,還去與他姐姐說過,說這馮遠許是改了性子,也不必再擔心他會不會報複李軻了。

梁樂倒是不以為意,她還能不清楚,馮遠願意在城東施粥,那是因為舒瑤家裏也在做這事,他想找個機會接觸舒瑤罷了。

還說馮家上鐘家提親了,只是鐘家畢竟不是普通商戶人家,對馮家這種財主似的不感興趣,傳聞還羞辱了他一番,說他連秀才也考不上,身無功名,如何敢成家,鬧得馮遠許久都閉門不出,不知在家中如何。

梁桓心裏驚疑,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處看見馮遠,等會回家要和他姐姐說一聲,看這樣子,馮遠怕是還恨着那次的瀉藥呢!

賭坊的事梁樂自然不知曉,她與李軻在這貢院門前遠遠站着。

嘈雜的聲音從榜單貼出來開始就沒停過,梁樂真的是擠也擠不進去,只好在外頭等着,想着等這些人看完了自然就散開了,他們再去看便是。

但今日卻不消得他們親自去看,便聽到被圍得滿滿當當的人群中傳來了一道呼聲:“又是李軻!他是案首!”

這聲音傳出來,除去驚疑不信的,便是注意到了李軻所處的位置前來道喜的。

“李兄,恭喜啊!”

“小三元啊李兄,不愧是我江南學子!”

……

不論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跑到李軻跟前打了個招呼,他聽着心煩,眉宇間染上幾分不耐,又看梁樂倒是興致勃勃,不忍掃了她的興,直站到再無人到他身前來時才招呼站在一旁陰涼處的梁樂:“看夠了?回吧?”

這些人往日裏都看不上李軻,從他府試起就一直唱衰。後來李軻治水有功,得了百姓們的誇贊,又被這些學子們嫉妒,經常能聽到傳言說若不是李軻運氣好被分去了興縣,今日這有功之人就得換個人了。

這樣的話早就讓梁樂不高興了,這會李軻拿了案首,還不好好趁機打他們的臉。

看到那群人一臉菜色卻不得不展現自己胸襟與文人之間的友好關系,前來向李軻道喜的時候,梁樂就感覺十分有快感,恨不得這場面再來個十次八次才好。

這一會看得她心滿意足,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朝面前臉上有些無奈的少年人說道:“李軻哥哥,恭喜你呀!”

·

院試過後,自然不會如同府試一般直接便散了。

按照往日習俗,放榜日的隔天便要舉辦一場簪纓會——為了慶祝學子們考上秀才,在科舉之路上向前了一大步;也是對于他們将來登科入仕、成為高官顯宦的一種美好祝願。

簪纓會被設在晚上,邀請了所有學子們參加。當然,落榜的學子們即便受邀,也多是拒絕的,他們并不願意待在這個其餘人都考中了而自己卻只能來年再來的環境裏。

梁樂雖然不算學子,但也并未被阻止參加。李軻畢竟是案首,多帶個她,沒人會多說些什麽。

夜幕降臨,燈籠高高挂起,裏頭的火焰亮得耀眼奪目,如同一道星光灼破了天際。

此次簪纓會由趙學政負責,他坐在上座,珍馐佳肴如流水一般被侍女們擺上來,放在這些考完試後神色輕松且興奮的學子們面前。

趙學政作為主考官,管理了府試與院試,中途還治了個水患,今日也是難得舒緩,高興得很,拿起手中斟滿酒的杯子:“諸位都是我朝未來棟梁之材,今日能齊聚一堂,實屬我趙某之幸啊!”

不少學子起身舉杯附和道:“趙大人哪裏的話!”

“趙大人謬贊!”

還有些機靈的學子,借此機會與趙學政套近乎:“都是恩師的功勞!”

“小子日後必将報答恩師擇卷之恩!”

……

李軻向來不愛湊熱鬧。在一衆學子之中,他獨得很,從不搞小團體,這大抵也是趙學政如此欣賞他的緣故。

其餘人都跑去趙學政桌邊與他敬酒,想着今日能多露露臉,給自己的未來多鋪點路。唯有李軻,他的身邊只有梁樂一人,此時正夾着一道天一湖三白吃。

這菜是道吳郡名菜,由白蝦、銀魚、白魚所制成,皆需新鮮捕撈上來的魚才能做出來,這魚受時令所限,出水便死,運輸存儲都十分艱難,也只有這八月的蘇州才能吃上了。

梁樂往日裏嫌這菜麻煩,甚少去吃,但今日有些高興,竟也夾了幾筷子。

李軻在一旁看着她将白魚夾至碗中,夾了塊肉就往嘴裏塞。動作随意得令他擔心,只好将她的碗筷接手過來,親自為她細細将裏頭的魚刺都挑出,确認不會将她卡着,這才又還給她。

梁樂長這麽大,還從沒有人替她挑過魚刺。

她家中雖有丫鬟,但畢竟是要吃進嘴裏的菜,被別人用筷子搗來搗去,哪怕是幹淨的,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她便對外稱自己不愛吃魚了。

可今日,李軻為她将魚肉弄好,她怎麽一點兒也不嫌棄呢?

梁樂一雙眼睛被這滿室的熱氣熏得發亮,目不轉睛地盯着李軻的臉看,想要弄明白自己這前後不一的反應到底是因為什麽。

光線明亮,映在她眼中如有簇簇火光,李軻擡首間便撞了進去。

——再也尋不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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