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文學城首發 梁樂是男子,他亦是

簪纓會觥籌交錯,熱鬧非凡,衆人推杯換盞,相互恭維。

李軻避無可避,也被趙學政拉過去說了些話。

趙學政本就喝了些酒,又十分看好李軻,激動映在臉上。

李軻縣試、府試、院試皆為案首,中了個“小三元”,若是将來鄉試、會試、殿試能夠出彩,考個“三元及第”回來,那可是給整個江南府添光啊!

在當今這個官員稀缺,朝廷無人的時候,若是真能連中三元,那定然是前途無量!

而趙學政作為李軻科舉起始路上的恩師,能有如此學生,亦是難得,此番也是全力栽培,希望真的能教出一個國之棟梁來。

他看向李軻,眼中滿是贊賞之情,飽含期望,是一種對于少年人将來必定有所作為的信任:“李軻,過幾日你便要啓程前去白陽書院進學,我與那山長早年是至交好友,我已為你修書一封,明日你來我府中取。”

通過了院試,這些學子們便要準備接下來的鄉試了。為了保證他們的天分不被埋沒,這批學子中适齡者會被送去白陽書院統一進學,由江南府最好的夫子們教導他們,培育他們,希望他們能在往後的考試中能中“舉人”,中“進士”。

書院的學資一部分由府學統一給錢,另一部分便是來自梁樂這些“買”進去的學子,他們考不過院試,甚至連童生都不是,但只要出的錢夠多,白陽書院還是會拿出少量名額接收的。

白陽書院名聲在外,無數學子想要入學。李軻對這并無多大興趣,但他想到梁樂先前與自己說好會一同去書院,還要做同窗,他的道謝之語中也多了幾分真心:“多謝趙學政。學生明早定上門拜訪。”

趙學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軻,我朝還需你這等學子啊!”

這話已經有些出格,仿佛本朝的未來都在他們手裏一般,将如今已在位的官員貶得一名不值。李軻看看四周,無人注意到趙學政方才的話語,他喊人倒了杯茶水來遞給趙學政:“學政過譽。”

他并未多說些什麽,但趙學政接過茶水,已然意識到自己方才口誤,若是被有心人聽了又該做文章了。他也不再多言,只看了看李軻,又交代了幾句話,便被前來敬酒的其餘學子攔了去。

趁着這機會,李軻便抽身離開。他的視線始終不離梁樂那桌,但畢竟有些距離,看得模糊,令他不太放心。

他已經過來太久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他往那桌走的腳步兀地停住——只是幾杯酒的功夫,他竟然都不想與梁樂分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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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軻被喊過去,遲遲未歸,梁樂等了片刻,一個人坐在邊上實在無聊,又有些口渴,随手斟了杯水,喝進口中卻被那股嗆人的辣味震得險些吐出來——竟然是酒。

這兒的酒味太重,根本分不清是彌散在空氣中還是自己手上的杯子中,她的鼻尖都皺起來,到底還是沒在大庭廣衆之下吐出來。

酒雖然烈了些,但也并非立刻就要上頭,梁樂只覺得口中一陣怪味,吃了些菜壓下去之後,并未有頭重腳輕之感。

看來我酒量還不錯。

梁樂頗為自豪地點點頭。

等到李軻被趙學政拉着說完話,再回到梁樂身邊之時,見到的便是一個雙頰酡紅,眼神迷離的少年人。

這人雙手抱着自己的碗,碗裏還剩下兩塊自己給她剔好的魚肉。只是她騰不出手拿筷子,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碗裏,神色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李軻見她這副呆滞的模樣,先是被吓到,還以為被誰欺負了去。等他湊近了,聞到梁樂身上那股子濃郁的酒味,他眉頭輕皺,伸手将對方面前的玉杯放至鼻尖輕嗅。

誰給她喝酒了!

他看了圈周圍學子,但想到方才自己一直注意着這邊,并無人接近梁樂才對。

“李、軻。”梁樂從來沒碰過酒,方才那一口酒勁上來,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了。

她望着李軻,眼裏滿是困惑,似乎沒想明白這個人怎麽會在這裏。她接着笑起來,捧着手裏的碗給他:“還要。”

李軻接過碗,夾起碗裏的一塊魚肉,送到她嘴邊。後者卻并不賞臉,頭都搖成了撥浪鼓:“你吃。”

她說的癡言癡語,旁人聽了得丈二摸不着頭腦,李軻卻明白了。他将筷子挪開,問道:“留給我吃的?”

梁樂猛地點頭。

沒想到她人都醉得神志不清,還記得要給自己留吃的。李軻只覺得心間有什麽噴湧而出,繼而變得柔和舒緩起來。

梁樂容貌本就不俗,柳眉杏目,男裝打扮亦是俊秀得很,像個風流少年郎。平日裏她只對李軻親近,外人都難得見到她的溫言軟語。這會醉了,雙眸清透明亮,神情又嬌憨得緊,容色更顯攝人。

一旁甚至有幾個學子都向他們看來,李軻聽不清他們口中的議論,但總覺得是在說梁樂。

一種自己的寶物被他人發現、觊觎的感覺令他不太舒服。

總歸這簪纓會已經将流程走完,他們便是先回去也沒人會說。他請了位稍微熟悉些的學子,讓他幫忙告知趙學政一句他不勝酒力,先行離開,便帶着梁樂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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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燈影綽綽,偶爾間有幾位行人匆匆走過。

夜間出來的人本就不多,今日又是簪纓會,愛湊熱鬧的百姓即便不能進去吃上一桌,也會在附近待待。

梁樂喝得不多,只是頭腦不太清醒,這會不知道怎麽用力才能走路,往前兩步就要朝着地上趴去。李軻看得心驚膽戰,将她一只手臂繞過脖頸,搭在自己肩上,送她回家。

帶着個小醉鬼,李軻卻沒覺得自己有多嫌棄,反倒覺得她可愛得很,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梁樂側頭望着近在咫尺的面龐,嘴裏嘟囔不清:“李軻……你……不要……”

李軻感覺自己前所未有地有耐心,他帶着人停下來,讓她靠着自己肩膀:“什麽?”

喝醉的梁樂顯然沒有平日裏脾氣好,她聽到自己還要重複一遍,撅起嘴,吐字含糊,十分不滿:“你、欺負、我。”

“何時?”李軻聽了有些驚訝,自己什麽時候欺負過她,日日擔心她磕着碰着還來不及。

“就是……”梁樂磕巴了一會,想不出來。她擡頭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好像……以後會欺負她,對她不好。

可是,她怎麽知道以後呢?

這個問題把她難住了,一時之間接不上來,只好閉上眼睛,朝着身旁人湊過去,胡攪蠻纏:“反正就是欺負了。”

李軻被她這一番動作鬧得有些無奈,看到埋在胸口的那顆毛茸茸的腦袋,他沒忍住,摸了摸那頭垂在腦後、烏黑順滑的長發。

等她将來及冠,自己還能這樣嗎?

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怔住,李軻心跳如雷,他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梁樂是男子,他亦是。

等到将來他們及冠,亦會一同求學、入仕,亦是彼此至親至重之人才是。

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樣。

但是……

但是……他心中仿佛住了一只猛獸,咆哮着,叫嚣着,告訴他,他不是這麽想的。

他要她。

她是最重要的人。

也是——不能放棄的人。

李軻穩住心神,将梁樂的臉捧起來,淩亂的黑發散落面前,她有些困了,眼中濕潤,眼角泛紅,不懂面前這個人想幹什麽。

天邊圓月如盤。

朦胧的月色之下,李軻忽然意識到,過兩日便是中秋了。

他記起幼時中秋收到的那張藏在月餅裏面的紙條。如今的他已是案首,将來他自會金榜題名。

一時之間,他的心底柔軟得仿佛塞了一團棉花,絲線柔細,糾纏不休。

他伸出手将梁樂臉前的黑發挽至耳後,瑩白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更顯柔軟精致,小巧而輕薄,仿佛輕輕一捏便會泛起紅色。

一個小點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那片潔淨的耳垂之上,有顆深色小痣,但細細看來,卻是一個極小的圓孔,像是……

……像是女子常年佩戴耳飾的環痕。

李軻神色恍惚,食指與拇指放在懷中人的耳垂之上摩挲起來,心中驚疑未定。

如他所想一般,常年握筆的指腹在這上面片刻,便将那片耳垂揉的泛紅。那顆小點甚至沒在他的指上留下一點痕跡,只剩下溫潤滑膩的觸感,惹得他指尖發熱。

他低下頭,看向梁樂已經輕輕阖上的雙眸,纖長微翹的睫毛仿佛小扇一般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陰影,整個人毫不設防地靠在他懷中。

許是他方才的動作讓梁樂感覺到了一些不适,她臉頰輕移,将自己的耳垂從對方手中抽出來,又蹭了蹭李軻,信任而又眷戀地抱怨:“好累呀……”

李軻低着頭,背着月光,神色晦暗。梁樂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又喊了句:“李軻哥哥……”

聽到了這聲稱謂,李軻似是才晃過神來,懷中人的長發散落在他的指尖,穿透過去、纏繞回來,骨節分明的手指與烏黑濃密的長發相互牽扯,仿佛再也無法分開。

寂靜的街道上頃刻間只剩他們兩人,低沉的聲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動,從少年的口中飄散開來,被風吹得模糊。辨不清裏面裹挾的是迷茫無措,還是如夢初醒。

“樂弟,你也曾扮過觀音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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