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文學城首發 她眼裏是潋滟水光,只……
三天看似還久,但實則時間并不寬裕,何況他們平日裏還要上課。
梁樂這些日子每天都往藏書閣裏跑,翻各種古籍資料,想要找到一些能幫阮卓的法子。
龔夫子說是辯論,但她如今這個水平,怕是說不上來兩句話就要敗了。原本她是想找李軻幫幫忙的,但是後者不知怎麽了,似乎對于她莫名其妙的樂于助人十分有意見,每日看她研究這事都不太高興,更別談給她出主意了。
梁樂也只能默默嘆氣,她也不完全是為了自己啊。原書裏,這阮卓後來也是李軻在朝堂上的一大助力啊!
結果現在只有她與另外幾名學子在這兒瞎琢磨。
好在她雖然腦袋空空,但她的同窗們是貨真價實考進書院的,尤其還有個博學多才的阮卓,他對這些古籍典故爛熟于心。衆人湊在一起,竟也想出了不少法子。
一晃兩日過去,明日下午便是梁樂他們與邵睿才等人的辯論了。
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幾人用過晚膳便聚在了潘仁房中,把握最後的時間為明日的鬥争做準備。
屋子不算太大,但外間仍能坐下他們幾人。
李軻雖然并不願意點撥梁樂,也未提供什麽幫助,但仍是參與了每日他們的商讨,此時也跟着她來了這兒,正一言不發地坐在她身旁。
除去他們二人,便還剩阮卓、潘仁與另外兩名學子。分別名為張易、趙良。
這兩位學子平日裏話不太多,梁樂在之前甚至連他們的名姓都不清楚,只是面熟罷了。但二人那日卻不假思索地選擇了向阮卓伸出援手,确實令梁樂對他們刮目相看。這兩日相處下來,她亦是發現這些同窗們各有優點,值得相交。
因着一個班的學子所持觀念相歧,學子之間也隐隐被分成兩派。除去一部分一心向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同窗之外,其餘人都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陣營,上課時的氣氛自然十分僵硬,互相之間都不願與對方交流,擔心自己這邊的言辭被另一方探了去。
沒有料到的是,馮遠竟然并未參與這次的紛争,反而日日念書,像是一心求學了。
梁樂他們這方人數少,自然就受到排擠,學堂、食肆之中沒少被沖撞,但畢竟還有夫子管着,這些人倒也不敢做得太過分。這樣的欺壓使得他們更有凝聚力起來,短短時間也算是有了幾分真摯的情誼。
衆人圍坐在矮桌旁,面色嚴肅,态度認真,仿佛明日便是一場要決定他們未來前程的科舉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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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并未說錯,明日雖然并不影響他們的将來,但對于阮卓而言的确是異常緊要。
阮卓原本被已被拒之門外,如今能于屋舍之中坐着,與這些學子們坐而論道,便已十分感激。當下便站起身來,朝其餘人拱手道謝:“阮某不才,卻平添諸位相助。不論明日如何,此情阮某必将銘記于心。”
“阮學子過謙了。”梁樂擺擺手,請人坐下,“今日我請諸位同窗一聚,主要是想要請諸位推測一番對方的想法與謀略。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幾位有何高見?”
明天是“書院是否要為阮卓破例,讓他入學”的辯論,這事雖然形式上有些不同,但說起來也就是一場辯論賽罷了。既然是辯論,那自然要帶入對手方的情形,猜測他們将會從哪些點切入,提前做好應對策略,這才是準備充分。
潘仁一臉懵懂,似是沒聽明白她在說什麽。梁樂見衆人這副模樣,便自己先開口舉了個例子。
“他們定然要從規矩入題。”她揣摩對手的想法,“正如那日他們所說,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我們想要讓阮卓破例入學,定然得駁了他們這話。”
有了梁樂的前言,潘仁也理解過來,他到底是正經科考出身,比梁樂知道的這麽兩句子俗語靠譜不少:“‘夫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若以法度與院規作比,亦是一件難事。”
幾人七嘴八舌竟也提供了不少思路,梁樂将之彙總,開始研究若真遇上如此言論,他們又能采取那些對策或話語反駁。
更深露重,月色灑落窗外,屋內的學子們仍就這燭火不見困意,或伏案書寫,或埋頭苦讀。
竭盡全力,為了給阮卓一個成為彼此同窗的機會。
·
明月緩緩爬上柳梢,衆人才意識到已經夜深了,明日還有早課,便告辭回了自己的屋舍。
梁樂也是累得很,好在她的屋子與潘仁相鄰,出門兩步便能回去。
在去潘仁的屋子之前,她便料到今夜定然需要許久,提前便去了浴堂一趟,這會脫了外衫便準備回到自己的床上,再收拾一番入睡。
她計劃得完美,誰知外衫剛剛離手,便被另一人抓在手中。
正要将衣衫挂好的梁樂意識到這股阻力,心中知曉是李軻幹的。她順着看過去,不出所料,又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容。他的嘴唇緊抿,眼角銳利,雙眸中辨不出情緒,直直地望着她。
這幾日她本就剛到書院,一切都還在摸索的時候,又遇上了阮卓之事,更是忙得昏天黑地,連覺也未睡好。
何況李軻這兩日雖然仍喊她起床,一起去食肆,一起去學堂,但卻時不時這麽看着她,也不知究竟還要氣到何時。
她并非沒有意識到這些不同,但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因為阮卓之事,可這件事若要說起來,也并無甚錯處。她自覺沒有過錯,自然不會先向李軻低頭。
事情太多,她有心與李軻推心置腹談談,但也沒能找到時機,便幹脆想着等到這事塵埃落定再說。
但驟然被這人阻住,她心中升起一絲煩躁,忍不住皺起眉頭,提起一股氣,想要把事兒說開。
她回過頭,質問的話語已經滾到嘴邊,卻看到面前人的眼中閃過幾分難過。
難過?
梁樂愣住,仔細看了看他的雙眼。
那雙平日裏淩厲逼人的眼中此刻竟帶了紅色的血絲,瞧着有些憔悴。
心頭的那團火仿佛被澆了一瓢冷水,梁樂不由得軟了語氣:“李軻哥哥,怎麽啦?是誰惹你不高興了嗎?”
她雖這麽問,但心裏已知曉答案,只是想尋個由頭打開話題。
少年卻不回答,只盯着她的雙眸。眼中的濃郁暗色令她有些心驚,卻又看不出具體的情緒。
梁樂微微後退一步,發現身後便是牆壁,已是退無可退。
她方才要将外衫挂在牆面上,卻被李軻攔住。此時她貼着牆站着,就如同被李軻困在此處一般,不得動彈。
突然變得逼仄的空間令她有些喘不過氣來,抓着衣衫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柔軟的布料陷落進去,仿佛牽連住二人的絲線,偶爾的跳動洩露出主人并不平靜的心思。
“李軻哥哥,你怎麽了?”梁樂放緩了呼吸,這樣的角度,她甚至能清楚地看清少年線條優美的下颌,白皙的頸部上微微滾動的喉結,與少許被白色裏衣遮住的胸膛。
溫度陡得升高,梁樂匆忙緊閉雙眼,面頰飄紅,想要從這人為的禁锢之中逃脫。
她松開緊捏着衣衫的手,想要從側邊繞過去。
“你跑什麽?”
少年低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氣息仿佛貼着耳際,沿着耳廓吹向後頸,惹得她那處的肌膚有些酥麻,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沒有選擇,只好鼓起勇氣直視李軻的雙眼,卻有一種莫名的猜測倏忽浮現于腦中:“李軻哥哥,你……你是在害怕嗎?”
她的聲音柔軟,輕得仿佛只是唇齒微動。
從窗隙中透過的風忽地止住,如有塵埃落地。
周圍喧嚣吵鬧的屋舍倏地安靜下來,不再嘈雜。狹窄的空間內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留于耳畔,并不平穩,甚至有些雜亂。
熟悉的情景讓李軻仿佛又回到了初來書院的那日。
那個昏暗的黑夜,那段暧昧不明的糾纏。
這張令他日夜不忘的臉正在自己的面前。她已褪了外衫,只着一襲雪白的中衣,纖細的脖頸被包裹在衣衫之中,那樣地脆弱,卻又像是一團火,閃耀在他的眼中,灼灼滾燙,念念不忘。
李軻只覺得有什麽東西仿佛要從胸膛之中跳出來,身軀裏包裹着的那塊軟肉震得他慌亂、失控,震得一切都在褪色,直到眼中只餘一人。
她問,他在害怕嗎?
是的,他是在害怕。
他擔心自己得到的并非獨一無二。
他擔心這樣的恩賜并非獨屬于他。
他擔心有朝一日有人取他而代之。
他擔心的太多太多。
李軻低下頭,散下的發絲落到了面前人的肩上。
他想,他最擔心的——
是失去她。
悉索的聲音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靜。他舍不得挪開目光,餘光卻注意到是一只不知何時進了屋子的飛蛾。
它撲騰着瘦小的翅膀,帶起輕微的動靜,小小的身軀朝着床頭點燃的燭火飛去。
義無反顧。
毫不遲疑。
那道弧線晃過他的雙眼,印在了他的腦間。
是的。
是火。
向着這樣燃燒的、滾燙的、猛烈的火焰。
他無法思考、無法猶豫、無法放棄。
他只能奮不顧身。
明滅的火光下,耳邊是飛蛾的身軀撲入火焰中的噼啪聲響,鼻尖是沐浴過後特別的皂角清香。
她的眼裏是潋滟水光,只映着他。
只有他……
李軻看着這張不知在心中描摹過多少次的容顏,不再遲疑,伸手将這團火攬入懷中。
盈香滿懷,令他安心。
不論她是誰,不論她是男是女,不論她心中如何所想。
燙傷也罷、赴死也罷。
——這是他一人的火。
——這是他一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