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文學城首發 我在

到了書院之後,這是梁樂頭一回有機會不用清早起來。

自她入學尚不足十日,卻經歷了太多。是以梁樂對難得的休沐日珍惜得很,下定決心不到日上三竿不會起來。

但可惜的是,她這幾日似是習慣了趕辰時的早課,到了時辰便悠悠轉醒了。

她睡得模糊,籠罩在床簾遮蔽出的一片陰暗之中,不透光亮,失了對時辰的感知力。睜眼看到一片暗色,還以為自己一覺睡到了傍晚。

雖然她不欲早起,但也還是想白日做點事,沒有睡過去的打算。

睡飽了的身體酸軟極了,陷在被褥之間動彈不得,她只能探出一個腦袋,揚聲問道:“李軻哥哥,什麽時辰了?”

對方顯然已經起來,聲音離她極近,仿佛只隔着一層簾子。

“辰時一刻。”

“啊!”梁樂短促地驚呼一聲,十分懊惱,恨自己不争氣,怎麽這般早就醒了。

接着裹好被子,閉上眼決定再睡一會。

雖然看不見她的動作,但裏頭悉悉索索的聲響也讓李軻猜出了她的想法。

他已經洗漱完,不再擾她,走出了裏屋,在外間矮桌上開始練字。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才去打了水來喊梁樂起床。

“阿樂,該起了。”李軻隔着簾子喚她。

梁樂并未睡着,只是犯了懶,将被褥拉過頭頂,假裝自己沒聽見。

李軻知曉她此時醒着,也不催她,平靜道:“若是再不起,等會我便只能去食肆外帶飯食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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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在被褥中的梁樂斟酌了一番,上回外帶飯食被發現,搞得要去醫館幫忙。若是這回又被抓到,豈不是兩個休沐日都要被安排了。

在這個緊張的時刻,還是別挑戰院規了吧。

按照李軻的性子,估計即便她說不用給自己帶飯食,他也不會願意自己不吃午膳。

仿佛被少年打敗了一般,悶悶的聲音從床簾中傳來:“我馬上起來。”

聽到預料之中的回複,李軻按捺不住唇邊的笑意,走出了裏間,等着她起來。

·

等梁樂磨蹭半天,已到午時了。食肆內到處是學子,都在這個時辰來用膳。

“梁樂,過來這邊。”潘仁眼尖,見了梁樂與李軻走進食肆,趕緊大聲招呼他們,示意自己這兒還有兩個空座。

梁樂剛從溫暖舒适的被窩裏被拉起來,腦子簡直是一團漿糊,這會還迷迷瞪瞪,目光呆滞,只能跟在李軻後面,無法思考。

她聽到潘仁的喊聲,順着聲音朝那兒望去,盯了好一會才辨認出來,是潘仁與阮卓坐在一處,面前已經擺好了飯菜。

李軻看出來她尚未清醒,擔心她在這到處是人的食肆中被撞着或是磕碰着哪兒,将她領到潘仁對面的空位坐下,囑咐道:“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拿菜。”

梁樂點點頭,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直直追着李軻往裏頭走的身影。

她難得有這副迷茫之色,潘仁覺得有趣,伸筷子在她眼前晃蕩:“梁樂,你怎麽啦?”

梁樂覺得自己的眼前都要被他晃出重影來了,她睡得腦袋發暈,食肆人多,自然嘈雜得很,更讓她不太舒服。

她一把抓住潘仁左搖右晃的爪子,讓筷子停在眼前:“別動。”

平日裏她與李軻在一起,相較而言好說話得緊,脾氣也好,這會突然大聲說了句話,潘仁有些不習慣。他還以為自己把梁樂惹生氣了,不敢再逗她了,幹巴巴道:“我不動了。”

說完他還求助地看了眼身邊的阮卓。

阮卓也沒見過梁樂這副模樣,回了潘仁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好在李軻及時回來。他手裏托着個大盤子,裏面擺滿了梁樂愛吃的菜。

見梁樂的手還放在潘仁手上,他眸光淩厲了些,輕輕掃了後者一眼。

将飯菜擺好,他握住梁樂的手,讓她松開潘仁。

在場三個人,梁樂對李軻自然最親近,見他來了,往他身邊挪過去。

她的狀态明顯不對,李軻另只手抵住桌子邊緣,防止她低垂的腦袋磕碰到。

“先吃飯。”他把筷子塞進梁樂手中,布好菜,讓她坐好。

梁樂搖搖頭:“不想吃。好困。”

她像是撒嬌一般,聲音軟糯,只有離得近的李軻能聽見。

李軻先是擡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潘仁他們,确定這兩人專心吃飯并未聽到梁樂說的話後,才摸了摸梁樂的頭發,如同哄孩子一般,輕聲道:“乖。”

說完帶着她的手去夾菜。

梁樂被他這麽一摸,稍稍清明一些,意識到自己與李軻如此親昵,她不自在地動了動,開始安靜地吃飯。

只是剛剛起來的身體實在是沒有食欲,她扒拉了兩口,便吃不下去,把碗推開,示意自己已經用好了。

李軻看了眼她還剩下大半碗的飯,推回她面前:“再吃些,不然下午該餓了。”

自覺已經飽了的梁樂簡直要把腦袋搖下來,強烈地表達了自己不想吃了的意願。

接着便有一片青菜被送到了口邊。

她疑惑地順着筷子看過去——是李軻在喂她。

不知受了什麽蠱惑,她順從地張開嘴,把那片菜吃了。見李軻似是還要繼續,她趕緊搶過筷子:“我再吃一點。”

這動靜被潘仁注意到了,他嘲笑出聲:“梁樂,你竟然還要人喂你吃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等龔先生知曉了,你可完了!”

他對這些事情粗糙極了,加上本來就知曉梁樂與李軻關系好,又看出來梁樂這會還沒睡醒的樣子,也沒覺得李軻喂梁樂吃菜的行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反而覺得梁樂像三歲孩童一般幼稚,忍不住發出了嘲笑聲。

梁樂被他這麽一說,方才湧上心間的羞赧之感也褪去了,清醒不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你話多,你還讓阮兄給你洗衣裳呢,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難道沒讓李軻給你洗嗎?”潘仁不甘示弱。

“當然沒有!”梁樂否認,她的衣衫并非都能現于人前,一直都是自己動手浣洗,免得被別人發現自己的秘密。

潘仁愣了一下,顯然他以為按照李軻對梁樂的态度,平日裏肯定是面面俱到的,實在是沒料到梁樂竟然真的是自己洗衣裳。他一時語塞,甚至覺得自己讓阮卓幫忙一道把衣裳洗了的行為不太對,有些懊惱起來。

阮卓看出他的想法,開口緩和了二人的鬥嘴:“我只是順便将潘兄的一道洗了罷了,潘兄在學業之上也幫助在下不少,潘兄無須如此介懷。”

那頭李軻聽了潘仁的話,亦是對梁樂說道:“我也可以将你的衣衫一并洗了。”

“不用!”梁樂果斷拒絕,“李兄你別聽潘仁瞎說,他自己懶散才請阮兄幫他,我才不和他一樣呢!”

“好呀梁樂,你就知道編排我。”

“還不是你先說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

和潘仁拌兩句嘴,倒是把梁樂說得整個人都清醒過來,甚至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她硬是自己将碗裏的飯吃完了。

還像那些公子哥們喝完酒會将杯子轉過來以示喝盡杯中酒一般,她吃完後,将瓷碗倒轉,像潘仁示威般看了他一眼。

對于梁樂能不挑食,也不拒絕吃飯的行為,李軻十分滿意,甚至覺得可以勉強忍受與梁樂聊了這麽久的潘仁。

玩鬧完了,潘仁忽地說起了正事:“梁樂,過些日子書院便要考校新入學的學子了,這事你可知曉?”

梁樂是如何入學的,這些學子心中都知曉。平日裏其他人其實是不太看得起她的,只覺得她是個來書院鬧着玩的公子哥罷了。

是以潘仁才有些擔心梁樂,詢問她是否知曉入學試時間已定的事。

“什麽?”完全忘記了入學考一事的梁樂面露震驚,“考什麽內容啊?”

李軻再不願讓潘仁繼續霸占着梁樂,搶先回答道:“除去帖經與制八股文外,還有數算。”

“若是考校不通過的話會如何?”梁樂面露擔憂,“不會将我逐出書院吧?”

潘仁搖頭:“卻也不至如此。只是恐怕……”

他壞笑兩聲,看得梁樂甚至想抄起桌上的木筷錘他腦袋。

“只是恐怕往後你的休沐日也要被夫子們喊去念書咯!”他補上前一句話。

失去休沐日。

這與被逐出書院究竟哪件事更糟,梁樂一時之間甚至無法比較出來。

她只覺得生無可戀。

昨日李軻說考取功名再談兒女情長果然是對的,這書院事情如此之多,哪有時間想這些旁的事啊!

潘仁不過是和她鬧着玩,這會見她似是經受什麽滅頂之災一般痛苦,他也有些遲疑,安慰道:“梁樂你別太擔憂。有我這個江南第一才子,李兄這個今年院試案首在此,教你通過小小入學試簡直是輕而易舉,不在話下啊!”

聽了他這般大放厥詞,梁樂勉強勾起嘴角朝他笑笑,顯然并不信他。

“別擔心。”李軻牽起她的手,帶着薄繭的指腹擦過嫩白的手背,為她帶去信心,“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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