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文學城首發 我的女兒,我怎會不知……

冬日清晨的風帶着刺骨的寒意。

梁樂穿着不算厚實的衣裳——書院統一分發的冬衣,正要上回家的馬車。

她來時只帶了個小包袱,裏頭能裝幾件夏衣便算不錯,來了書院亦沒有添置衣物的必要,選了半天也唯有身上這件衣裳勉強禦寒罷了。

她與家人關系親近,今日回家自然是高興的。

“李軻哥哥,我這就回啦,你別送了。”她被扶着踏上馬車,尚未進去,回頭與李軻道別。

天氣這般冷,他若是真随自己下山,還得再回來,平白耽誤時間,梁樂便催他趕緊回書院去。

她知道李軻是擔心自己,說道:“你放心,這車夫是我家裏頭的,不會有事的。”

給家中的信裏寫了她會在初二回去,家人便安排了馬車來接她,并非在外頭随便雇的,多少能放心些。

聽她這般說,李軻的确安心許多。他看了眼車夫的模樣,緩聲道:“這一路勞煩多照顧些阿樂,她身子不好,莫要太趕,免得她難受。”

這車夫給梁府駕了幾年馬車,今日被夫人吩咐來接少爺回府,與梁樂算是有個面熟。

可面前這少年又是何人?

他黝黑的臉上露出些許困惑,但既然與少爺在一個書院就讀,自然都是貴人。他連忙答應幾聲,幾乎要将今日在夫人面前的說辭再說一遍,保證将少爺安安穩穩帶回府中。

梁樂見這二人對話,“撲哧”一聲笑出來:“李軻哥哥這麽不放心,不如和我一道回府算了。”

李軻知曉她只是玩笑話,交代完車夫,語氣不覺帶上幾分寵溺:“阿樂,別鬧。”

時辰雖早,但山路有積雪,走起來慢得很。顧慮到路上的狀況,他說道:“這便回吧,與家人團聚完再回書院來。”

“好。”梁樂點點頭,仍舍不得進馬車車廂內。她眸光靈動,望向面前的少年:“李軻哥哥,元宵我會回來。山下有個小鎮子,到時候我們一同下山去看花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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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請伴随着她的笑意傳達至少年的耳邊。

寒風呼嘯而過,長發被吹至空中,微遮住視線。

他将身上的外袍脫下,披在半蹲在馬車前部的梁樂背後:“我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

等你一起去看花燈。

·

比起坐落在白陽山上的清冷書院,吳郡城裏熱鬧了太多。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紅色的燈籠于門前挂起,處處可見喜慶之色。

她到家時天色尚未黑,但家門口的燈籠已經點上,兩簇明晃晃的火光映亮了回家的路。

時隔數月,她想家了。

馬車的車輪緩緩停下,下了馬車,她走進已經敞開、迎接她的大門中。

本以為會在廳堂的人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爹、娘!”她跑過去,“你們怎麽出來接我啦!冷不冷?”

婦人溫柔地摸了摸她的手背,一雙美目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的衣着之上:“我的乖孩子,這些日子吃苦了,都瘦了。”

她身邊的中年男子輕撫夫人的肩:“回來就好,孩子奔波一路,讓廚房上菜吧。”

後半句話是吩咐身邊的下人的,那人聽了,立刻便下去傳菜了。

婦人眼中隐隐有水光,她低下頭,抹了抹眼睛,口裏應道:“是是,趕緊用膳,都餓壞了吧?”

梁樂自然地摟着她娘親的手臂撒嬌:“沒啦,雖然比不上家裏的廚子,但書院裏吃得挺好的,我腰上都長肉啦!爹娘你們這些日子又去哪行商了,說與我聽聽吧?”

她爹爹娘親不常在吳郡待着,更喜歡四處游玩,順便看看哪兒的鋪子好,生意旺,再在那兒經商一陣。

他們在這相互關心,獨自站在一旁、始終插不進話的梁桓無法忍耐,終于開口道:“姐,我這麽大一人,你怎麽不問問我?”

梁樂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娘親就美目瞪過去:“若不是你,你姐姐何必去書院裏頭吃這個苦?”

梁桓面露震驚,當日若非他爹娘非要他去念書,怎麽會有後頭的事?要追根溯源,也得往前找原因吧!

退一步,後來他姐姐那完全是為了那個叫李軻的讀書人才同意替他去書院啊,怎麽怪起他來了!

而且這些事兒他娘親分明都是一清二楚的啊!

但在自家娘親的目光下,梁桓肉眼可見地偃旗息鼓,不敢多說一句,只能面露委屈之色看向梁樂,希望姐姐能幫自己說兩句公道話。

梁樂看了眼自己弟弟,又看了眼自己娘親,實在不知道應該幫哪一頭,只好道:“我有點餓了,趕緊吃飯吧,我好想家裏的翡翠蝦仁啊!”

說完就拉着娘親往飯堂中走,接着扭頭對梁桓使了個眼色,讓他別再提這事。

畢竟他沒聽爹娘的話,總是個被敲打的由頭,還是少提為妙。

飯桌上,梁樂的碗被堆成小山高,三個人輪流給她夾菜。

她爹娘是真的因為心疼自己,覺得自己在書院裏吃不到好的,才想讓她多吃些;可她弟弟就完全是在兩位長輩的威壓之下不得不這麽做了——誰讓姐姐是代替他去吃苦的呢?

梁樂就是再愛吃家裏的菜,這麽一桌子下肚,那也是沒法吃完的。

只好吃到一半就停下筷子,陪在一旁等其他人吃完才離桌。

用完膳,她回卧房看了會書。

等到眼睛發幹的時候,家中的侍女早已備好熱水,等她沐浴。

還是家裏舒服啊!

泡在熱水中,再也不用走老遠去浴堂的梁樂感嘆道。

一切弄完,她躺在房中的貴妃椅上,随手拿了本志怪話本看了起來,一旁的侍女則正給她擦着頭發。

于眉就是這時候來的。

她接過侍女手中的布條,坐在梁樂身邊,輕柔地為她擦拭着濕發。

梁樂側過臉:“娘,你怎麽來啦?”

“樂兒好容易回家一趟,娘親自然要多陪陪樂兒。”婦人音調輕柔,更添幾分慈愛,“等以後樂兒許了人家,更是難得一見了。”

“娘!”梁樂聽她這話,嬌嗔道,“哪能許人家,我還沒想過這事呢!”

于眉似是聽清楚了,不與她争辯,只是接下來的話語中有意無意地提起李姓書生,問起他們如何相識。

梁樂知道肯定是弟弟在爹娘跟前嚼舌根了,回答道:“娘,我幼時不是去原陽養病?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她如今對李軻的心思讓她不由得補了幾句好話:“那時候我還是因為他才會去念書的呢!徐夫子也是因為他才教我的。我那時候只有他一個朋友,若是沒有他,我一個人在原陽可孤單了!”

“哦?”婦人果然有了些興趣。她早已知曉自己女兒願意去書院的由頭,便是再随女兒心意去,她也得把把關。李軻的家世她都調查清楚,二人幼時的事亦是知曉得差不多。

短短幾句話,她便看出來女兒對那李軻的态度非同一般。

及笄的孩子,情窦初開。

她也不願做惡人,說什麽重話:“樂兒,今年四月,你便十六了。自你十歲那年後,什麽事娘親都讓你自個拿主意,但到了終身大事,還是得和娘親商量。”

梁樂被她說紅了臉:“娘,你說什麽呢!”

婦人将一條墜子挂到她的脖子上,墜子正中是一尊玉佛像。

“娘親前些日子為你去寺裏求空和大師為它開了光,只願能護我的樂兒平平安安。”她扣好墜子的繩結,輕撫女兒放下的發絲。

“空和大師說,等你過了十六歲,就不必再扮男裝了。到時娘親親自去書院接我的寶貝女兒回家,為你選裙裝,給你貼花钿可好?”

“好,娘說什麽都好。”梁樂把臉湊過去,蹭蹭娘親的手,“我現在身子可好啦,去書院那麽久,也沒生過病呢!”

這話說得于眉不愛聽:“可不能這麽說,我的女兒就是該身子安康。”

梁樂答應得快,但是心裏還有旁的念頭:“娘,我的同窗……他們八月還要到京城趕考呢,我想一起去,你別來接我啦!”

于眉略有反對之色:“京城?那麽遠,你去做什麽?莫不是也想給我們梁家考個功名回來?”

“哪能呢!女兒就是想去見識見識。”梁樂坐起來,保證道:“娘,等我過完生辰,就回來看看你,然後再去京城。”

見于眉還要說些什麽,她搶先一步,晃着婦人的手撒嬌:“娘!我到時候都十六啦,能自己做主的,就讓我去吧!”

她撒起嬌來,無往不利。除了當初病倒在床上被強硬壓着不許出門之外,旁的事還沒失敗過。

于眉果然軟了神色:“樂兒都如此說了,那就去吧。”

她心裏知曉這趟京城的事和那個叫李軻的少年脫不了幹系:“下回回來,把你那個同窗也帶回家來,娘親倒是想認識一番這孩子。”

“啊?”梁樂點點頭,她也想帶李軻回來,可對方一直不願意,“那我問問他吧。李……同窗他臉皮薄,等他考上了狀元我再帶他來見娘親。”

于眉的食指輕點她的額心:“我的樂兒念了小半年書,張口就是考狀元了,這性子也不知道是誰教的。”

梁樂抓住她的手,親昵道:“當然是我最好的娘親啦!”

母女倆親近一會,于眉說道:“便是落榜也無礙,樂兒欣喜的,娘親自然會喜歡。”

“什麽欣喜不欣喜的。”她嘟囔出聲,“我還不一定帶他回來呢。”他脾氣可壞啦,老是生氣的。

後半句話她沒說出口,否則讓娘親誤會了李軻可麻煩了。

于眉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幹布條,繼續為她擦着發尾:“我的女兒,我怎會不知曉呢。”

貴妃椅順着她擦拭的力度微微搖晃起來。

梁樂奔波一日,在娘親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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