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文學城首發 你想害我?還是……害……
年節過後,書院又開始了每五日休沐兩日的日子。
許是因為學得認真,底子逐漸好了起來,梁樂感覺念書也沒有起初那般艱難,就連偶爾的考校都穩定了,一直留在甲班。
時光平穩而過,轉眼到了三月。
明日又是一輪考校,如今的考試已經與鄉試相似,連考三日,分別是四書題、五經題、策論題。梁樂在數算方面的優勢全無,便是每回課業成績都不算差,臨到考前還是有些緊張。
用完晚膳,她與李軻往屋舍走。
剛到門口,潘仁就從一旁竄了出來,說要找李軻聊聊文章。梁樂幹脆趁李軻被喊走的空當,獨自去浴堂沐浴,省得她想法lJ子避開李軻。
天氣轉暖,衣物也變得輕薄起來,比起冬日一切都便利許多。
她發尾微濕,回屋舍時天色微暗,裏頭竟然還無一絲光亮。
李軻還沒回房?
她放下手中換下的衣物,點燃一旁的蠟燭,發現桌面上壓着一張紙條。
上面只有三個字——藏書閣。
是讓她去藏書閣找他?
隔壁潘仁的屋子裏也沒有人,難道是為了明日的考試,要去藏書閣抱個佛腳?
梁樂滿心困惑,但還是關上屋門,往藏書閣尋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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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院裏頭的藏書閣造型古樸,聽說是從建起書院的那日便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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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頭藏書萬卷,甚至不少孤本,梁樂時常見李軻來此處借閱書籍,但她對這兒無甚興趣,來得極少。
她邁步走進閣內,心生奇怪,外頭怎麽連個守門的學子都無,大門就這麽敞着等人進去一般。
裏頭燭火不多,只在幾個角落裏頭點着,照明了閣內的通道。
“李兄?”梁樂往裏走,“潘仁?”
她的聲音被牆壁推回,甚至有幾道回音。
梁樂皺起眉頭,感覺不太對勁。李軻他們若是需要來此借書,借了回屋舍裏頭讨論不就好了,為什麽要把她叫來此處。
意識到不對,她轉身往外走,卻見到了一個沒料到的人。
柳溫見了她,亦是面露驚訝:“梁師弟,你如何來了此處?”
梁樂不欲與他多說,邊向外走邊道:“這便回了。柳師兄自便。”
她走得急,沐浴完換的衣裳袖口寬大,一時不留神,将桌邊的書掃了下來,發出沉重的響聲。
藏書閣每幾日便有人打掃,但許是通風不夠,書砸在地上,帶起層層浮灰。梁樂被嗆得咳嗽兩句,緊接着彎下腰撿起那兩本書,複又在桌上擺好。
這書也不知道是誰放的,随手一碰就倒了下來。
她理好書,卻見到身邊站着的柳溫神色一變,竟伸手拽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朝外走。
“柳師兄?你這是做什麽?”梁樂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這人看着謙謙君子,力道倒是不小,她估摸自己手腕都要青了。
柳溫尚未回答,她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清脆的響聲。這是——落鎖聲?
“有人把門鎖了?”她顧不上柳溫仍拽着自己的手,驚慌問道。
她來這兒少,不知道平日這藏書閣竟然是要鎖上的。想到要在這被關一晚,她朝外頭喊道:“是哪位同窗在外面,裏面還有人呢!”
這究竟是誰看門,就聽不見裏頭的動靜麽?
而且藏書閣難道是不用吹熄燭火的?
自從走進了這裏,梁樂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開過。她拍了拍大門,顯然被鎖得嚴嚴實實,根本不可能從裏頭打開。
既然已經無法離開,她鎮定下來,眸光落到柳溫拽着自己的手上:“柳師兄,想來你可以給我一個說辭?”
此時回憶起來,那字條上的字真的是李軻寫的麽?
那紙條她只掃了一眼,便留在了桌上,否則此時還能再細看兩遍。
那字跡粗略一看,的确與李軻的相仿。
什麽時候也遇上過這回事?
梁樂想到入學試之時莫名其妙塞進自己的劄記之中的那張考題,也是與李軻字跡相似!
她面露震驚,直直看向柳溫:“那紙條……是你?”
柳溫見她這神色,看出她已經猜到了是自己所為,也不再遮掩,幹脆在一旁尋了張木椅坐下,甚至還輕敲桌面,示意梁樂坐過來。
梁樂提高警惕,與他隔着兩個椅子坐下,再次問道:“你想害我?還是……害李軻?”
這幾次三番的事絕非巧合,加上柳溫也出現在了這裏,除了這人計劃好一切,她簡直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柳溫輕笑:“梁師弟說笑,師兄如何會害你?”
他否認了前半句,但這意思……
梁樂肯定道:“你想害李軻。”
“我為何害他?”随着這話吐出,柳溫周身氣質由溫和變得淩厲起來,語氣帶上幾分不屑。
梁樂神經緊繃,做好這人萬一發難她就起身跑開的準備:“我不知道。”
她抿抿唇:“那次的竊題也是你主導的。你刻意仿了李軻的字。”
柳溫輕輕看向她,輕描淡寫道:“呵。梁師弟還有何猜測?總歸你我今夜只能在此共度,有何困惑之處,師兄定當傾囊相授。”
梁樂腦中閃過來到書院之後遇到的一切坎坷,最終還是問出了眼前的事:“你想把李軻約到藏書閣來幹什麽?”
柳溫似是真的不準備隐藏什麽,說道:“你這位李兄時常拿甲等,師兄只是有些好奇,若是他在藏書閣過一夜,明日可還能寫出錦繡文章罷了。”
這話就是坦誠他今日是想将李軻鎖在藏書閣內。
“可如今卻是師兄自己被關在這兒。”梁樂語帶譏諷,嘲笑他自作自受。
“是啊。”柳溫長嘆一口氣,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好在還有梁師弟在此相伴,否則倒真是自讨苦吃啊!”
梁樂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當初聽到馮遠對宋珩的那些敘述,她心中起了對宋珩的懷疑,但沒想到,這一切竟與一直表面上幫助她的柳溫有關。
想到這裏,她問道:“李軻十二月初三燒紙祭奠之事,也是你做的吧?”
柳溫露出些許訝異之色,不知是裝出來的還是的确沒料到:“這事梁師弟若是不提,我都要忘了。不錯,這事的确是我暗中洩露給莊方的。他可真蠢。”
“你對李軻究竟有何冤仇?”梁樂努力将自己幾乎要忘光的原書回憶一遍,柳溫在原書裏出現過麽?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了。
柳溫搖頭:“梁師弟這可就誤會我了。我與李軻素不相識,無冤無仇。”
如果不是原書裏出現過的人物,那聯系起李軻與柳溫的,除了自己,只剩一個人。她說道:“是為了宋珩。”
随着這個名字出來,青年臉上的笑意終于褪去,變得冷淡起來。
梁樂知曉自己的推測不錯:“你還做過什麽?”
這名字許是刺激到他,柳溫竟真的繼續說下去:“師弟剛進書院時,買進書院的消息也是我找人散播的。”
他頓了頓,似是做過的事實在太多,一時之間難以說全:“啊,還有師弟外帶飯食的事,也是我找人告與龔夫子的。”
梁樂右手捏緊,卻仍繼續問道:“你如今統統告知與我,不怕我明日便傳出去?”
“梁師弟想說便說吧。”柳溫毫不在意地擺擺手,“除了你身邊那幾個友人,又有誰會信你呢?”
他在書院裏名聲不小,待人溫和有禮,書院裏幾乎沒有學子沒受過他的恩惠。這樣的人,又豈是梁樂無憑無據的幾句話便能指認的?
即便是告知夫子,她亦沒有證據,夫子會相信她麽?
梁樂垂下眼睑,這人心思缜密,從今日那紙條到藏書閣,若非他主動露面,她都根本不可能發現是他。
他為什麽要露面?
因為來的人不是李軻,打亂了他的計劃。
他的計劃是什麽?
把李軻關在藏書閣。
可他便是收買了外頭鎖門的那人,又如何能保證對方不會将他自己鎖上,又是通過什麽方式傳遞信號?
梁樂的視線落在自己方才整理好的那兩本書上。
她明白了。若非是書籍落地聲,便是自己被嗆到的那幾聲咳嗽了。
也許這兩種聲音就是與外頭那人約好的暗號。
将柳溫這一切計劃打亂,沒想到只是因為自己随手碰落了兩本書。她差點笑出來,只覺得柳溫真是活該。
柳溫自然注意到她勾起的唇角。沒想到聽他說了這些,她非但不怒,竟還笑了。這态度激怒柳溫,他臉色變得飛快,桌面的書被他狠狠掃落在地:“你笑什麽?”
他面色泛紅,瞪着梁樂:“像你這種人,自幼衆星捧月,自然不知曉被人孤立的感受。便是來了書院,那些學子都在背後羨慕你與李軻的情誼。可憑什麽?憑什麽你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你知交好友衆多,我便要讓他們知曉你的真才實學。你論辯說書院規矩不好,我便讓你嘗嘗違背院規的滋味。你要與李軻一起考到甲班,我便讓你提前得知考題,讓他們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性子。”
他神情駭人,整個人向梁樂這邊撲過來。若非隔着兩把椅子的距離,這人似是就要掐住自己的脖子。
梁樂幾乎要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努力穩住身形,不讓自己顯得懼怕他:“你到底是恨我,還是恨李軻?”
柳溫話裏話外,似是想害的人只有李軻。可他方才這話,分明又是針對自己來的。令人實在感覺矛盾,仿佛他這個人也是在左右搖擺,分不清自己的真正目的。
“恨?”柳溫看向她,久久不說話,直到梁樂要再次開口詢問的時候,他才緩緩道,“我怎麽會恨你?我感謝你還來不及。便是恨,我也只會恨李軻。”
梁樂幾乎要被他的言辭弄得糊塗。柳溫平日裏可以稱得上溫文爾雅,若是有個人與她說柳溫私下如此瘋癫,她斷然是不信的。
可事實如此,她只覺得心都要跳出來,卻還不得不與之周旋,希望他冷靜下來。她想到柳溫發生轉變的時機,開口道:“你為什麽要感激我,是因為——宋珩?”
他們說得認真,注意力被談話盡數奪取。
而一旁高臺上燃着的蠟燭,燭身傾斜,火光撲朔,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