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曲靈河上

如祁風預料的那般,許淵果真不敢動小桃分毫,暗中命人将她丢在一間客棧裏,讓将軍府的人盡速找回。然而,許淵亦将一腔憤怒傾注于陶洛洛,要讓她成為祁風的第一個代價。

将軍府鮮少這般大張旗鼓地找人,連堂堂定國将軍都親自騎了戰馬出來,一見祁風提劍的架勢,原本出街必備的聚衆圍觀待遇,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而然就免了。看祁風緊張成這般,眼看着又要将明都城給尋得翻過來,民衆也大概知道他找的是誰。

話說自從這位陶家小姐嫁入将軍府,那定國将軍就每一天消停日子,成天地找人啊。真不知将軍府多了這麽一位夫人是福、還是禍。

明都城門已然關閉,小安尋得小桃後,跟随祁風左右。她不明白祁風為何封城:“将軍,若許淵有心拿小夫人相挾,那絕不可能把她留在明都,應該藏去更遠的地方。”

祁風勾起一側唇角:“換作別人,極有可能是這般,但他是許淵,不是普通人。與之相識十年,我很清楚他的品性。除了自負,我想不出第二個詞來形容這人。他就是料定我找不到,也算是與我賭一局。最危險的地方,即是最安全之地。所以,洛洛定然在明都城內。”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祁風的腦海裏閃過一處地方,回想尋遍明都城,就是遺漏了那處地方。的确,沒有人會閑得去那裏,要去也得是晚上。

祁風策馬北望,對小安道:“你速速帶幾隊人馬跟來,我大概知道她在哪裏。”

小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見碧波沉浮:“曲靈河!小夫人在曲靈河上!”忽聞駿馬嘶啼,身側掃過一陣風,祁風已駕馬而去。

沒有人想到會是那裏,曲靈河上的一切皆歸将軍府所有,武侍和影衛自然不會尋去那裏。可他們不知道許淵的身份,只要亮出那張令牌,還有誰人不從?

白日裏,曲靈河通常是冷冷清清,不似今日這般人聲鼎沸。無數民衆從街巷避開,無處可去便去了河邊閑逛,哪知還可看見眼前這場壯觀。黑壓壓的人群把河岸圍得水洩不通,直到有人發現祁風策馬而至,方才為他讓出一條通路。

馬蹄在河堤停駐,放眼望去,看見的即是一艘正在下沉的大船。那正是供富豪吃喝玩樂騙色夜間行船。祁風望着大河之上的慘烈,雙拳緊攥,默念道:“洛洛……”

小安已帶人快速趕來,可她剛喊出一聲“将軍”,就見祁風一腳踏上馬背,縱身淩空,随即踏水而去。很明顯,祁風要趕赴的地方,是那艘沉船。但那船身已半數浸入水中,用不了多久就會盡數沉默,祁風此刻趕去無異于送命。

“快劃船過去!快!”小安一聲令下,武侍迅速遣散所有圍觀民衆,影衛從暗處躍出,欲立即劃船過去。只可惜,岸邊一艘小船也無,想來又是許淵所為。

影衛的輕功皆不及祁風,根本不可能踏過如此之寬的河面。小安心生一計,想借由木板勉強渡河,但周圍竟是連一塊木板也尋不得。看來這個許淵是籌謀已久。

唯今之計,衆人只得轉向出海碼頭調船只過來,可一來一回需耗費不少時間,只怕等他們回來,這艘大船早已沉沒。

小安回身看去,見祁風已踏上傾斜的船板,閃身進入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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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船正在下沉,待祁風踏入船艙,才發現眼前的情況不容樂觀。船內結構皆被破壞殆盡,連條通道也尋不得,更別說通往下邊的樓梯。

祁風憑借記憶找去,只能徒手搬開障礙,他本是可以提劍劈砍,可船身已搖搖欲墜,只怕經受不了劍氣的沖擊。待他搬開一塊厚重的木板,破敗的階梯現在眼前,底部的船艙已半數浸入水中。

“洛洛!”他大聲喊去,但只能聽見激流湧動之聲,哪裏有她的回應。他縱身躍下,水已漫在腰間。時間不多了。

水勢越來越猛,想必過不了多久,這層船艙就會被完全淹沒,可祁風不得不一間一間尋找。他心底焦灼地連呼吸都成了斷續,繼續喊她的名字,可仍是沒有任何回應。腦子裏一片空白,就算是戰事中身處絕境,也從未感受過此刻的慌亂。

手顫抖得連劍都握不穩,水在四周游蕩,不斷上漲,就像是十七年前的那一夜。洞澤之上,商船大火,船身支離破碎,而他,祁風,是那次災難之中唯一的幸存者。事後,他被蕭王收養。從那以後,他以為能漸漸淡忘兒時的恐懼,可最終只能在戰場上短暫忘卻。用敵人鮮血的紅色,遮掩那夜的漫天火光;用他們瀕死的慘叫,替代那夜的哭唳哀號。

那一夜,祁風失去雙親,難道在今天,他又要失去此生最重要的人?

祁風在膽怯,因回憶激起的恐懼,在他內心沖擊不休。耳邊盡是戰争的殺伐和那夜的哭號……直到零星氣泡浮動,微不可察,無比清晰地穿透耳膜。

“洛洛,是洛洛……”祁風晦暗的眼底又閃出一道光,他精準地尋得聲音傳來的方向,快步過去,見一個大酒缸斜扣在水中。毫不遲疑地搬開,終是見着她。

洛洛被反手捆縛,腳踝上系着一塊巨石,眼睛和嘴都被布條勒着,看這力道與做法,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不知她被浸了多久,肌膚被泡得發白,完全是昏厥的狀态。

祁風潛入水中替她解去腳上束縛,在把其他繩子布條全數解開,将她抱出酒缸,暫時放在旁邊的木案上。現在必須叫醒她,因為上邊的情況一定很糟,說不定已無回頭路可走。不過祁風已想到脫身的辦法,只要她醒來。

生死關頭,祁風也顧不上什麽溫柔輕呼,直接一巴掌打在她臉上,大聲叫她:“喂!快醒醒!洛洛,你是要我跟你一起死麽!”祁風深谙她的心思,這一句,便讓她有了動靜。

洛洛忽然伸手掐住自己喉嚨,猛地咳出幾口水,勉強撐起幾分神志,睜眼就看見祁風焦急的臉,愣愣地撫上去,驟然哭出聲。她猛然撲進祁風懷裏,死死摟着他,拼命哭泣。這是真正的失聲痛哭,哭得不能自已:“我以為我死定了……”

“我還沒死呢,你怎麽可能會死?”祁風感覺身後又有水流湧入,也無驚惶之意,生怕吓到她。只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我們先出去再哭,好嗎?”

“現在先讓我哭會兒不行嗎?”洛洛眼裏只有一個祁風,至于其他狀況在她眼裏還是朦朦胧胧的輪廓。這時,不知何處的木板咔嚓一折,吓得洛洛從他懷裏揚起頭:“這是怎麽回事,這……船怎麽進水了!”

洛洛這才發現大半個祁風被泡在水裏,而自己則在一處稍稍高出水面的木案上。她見一個大櫃子從門前水面斜斜浮過,趕緊推了推:“小桃!你有沒看見小桃!”

祁風安慰道:“她根本不在船上,已經被救了。現在該擔心的是我們倆。”

突然間,船身猛地一傾,洛洛腳一滑就跌進祁風懷裏。她已經弄清楚眼前發生了什麽,立即催促道:“你快走啊!你待在這裏幹什麽!再晚些,你可走不了了!”

“你這個女人真是奇怪,我是來救你的,你居然讓我走?”祁風發覺水已快要漫上胸口,瞧洛洛一眼,“你會泅水嗎?哦,我想起來了,你不會。”

“現在不是說這事的時候!我笨手笨腳又不會泅水,肯定會拖累你!”說到這裏,船身又接連不斷地響起各種崩裂之聲,洛洛急得跳腳:“我求你了,你帶着我一定出不去的!”

“你就這麽不想我死?不過,自願回來送命……這事倒是蠻蠢的。”祁風已有萬全之策,全然不在乎水位高低。看着她為自己擔憂,連命也不顧,動情地把她摟緊。

洛洛不明白在這等關頭,他居然還有心思摟摟抱抱:“這個時候你就別發瘋了!我拜托你快滾還不行嗎!”

祁風自顧自地說:“昨晚你說喜歡我,其實是訣別的意思吧?你知道自己會死,所以就說一說過瘾,對吧?所以啊,你一點也不真心。”

洛洛也跳進水裏,可水已高過她肩頭,她吓得晃了晃,險些又沉到水裏,好在祁風順手把他橫抱起來。洛洛害怕掉進水裏,緊緊箍住他脖子,許久才記起說話:“我哪裏不真心了!話說你快點走啊!”

聽着這般義正言辭又慷慨激昂的話語,祁風看了看環在脖子上的兩條胳膊,嘆言道:“你再說一次,我就走。”

洛洛想也沒想就胡亂喊起來:“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三遍了,夠了,快滾!”

祁風一聲嘆息:“你抱我這麽緊,要我怎麽滾?”

洛洛趕緊松開他:“放我下……啊!”船身一陣劇烈動蕩,頭上的木板不堪重負,竟是從中間裂開,上邊船艙的積水傾盆而下,洛洛吓得整個人縮進他懷裏。

“笨蛋就是笨蛋。”祁風見時機成熟,一手摟緊洛洛,另一手拔劍出鞘,在水中猛然劃出一道劍氣,硬是把船身破出一道口子。借由水流之力,兩人一道被沖入河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原本有時間軸BUG,好在校對之時發現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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