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蒲草不可轉螺蛳

第二十八章 蒲草不可轉螺蛳

醫生是人,人那便必須有七情六欲,就算再白的外皮也不可能完全長進肉裏——旁人大多都以為手術室多麽莊嚴肅穆,實際上恰恰相反,越是精英外科醫生沒準就越職業流氓,跑火車溜段子都熟悉得緊。

倒不是诋毀他們玩忽職守,想想那足幾個小時走鋼索一樣的,面上不再放松幾句,那人可真要瘋掉。

以往中山醫院呢,這方面上頭最厲害的,偏偏還是當時全科室最小的,叫陳夢刀,單單他師傅關濃州壓得住。

不過基本上也沒什麽人是關濃州壓不住的,這也算個不得了的人,就他嘴裏不吐那些下裏巴人的話,謙謙儒君,果然杏林世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可惜這對師徒最後不知道什麽原因拆了夥,陳夢刀直接就甩刀子不幹。這一走,關濃州一助輪來輪去好一堆人,似乎都沒個讓他滿意的。加上過了而立,手腕套上了一圈黑皮筋。這也就算了,還直接抱回來一個小孩。做心髒科醫生的,能一夜之間送碎掉百把多顆心,也是另一種首席本事。

過幾年便轉去了行政,從心外科長轉成副院長。忙還是忙,只是相對規律些,不像手術那樣燒着命來,有了幼子的父親自覺地便蘇醒了責任感。

于是人人都稱道關濃州是好男人,不少人當後媽也是願意的——這又是一則中山醫院的趣聞。關濃州的妻子是沒影兒的,連有沒有法律婚姻都不知道,那這個兒子不就更叫人質疑,沒準兒其實根本和關濃州沒關系,只是挂名養着呢?

彼時關濃州去英國交流,給交流了一年多,然後突然就給帶回來一個拖油瓶。據說剛下飛機,這抱着襁褓的男人便平靜坦然地和家人說︰“這是我兒子”,差點把老太太氣完吓得暈過去。怎麽就突然整得出個孫子出來!

關濃州解釋得語氣尤其理所當然,叫人一時都反駁不起來︰“他媽媽也是醫生,還在國外繼續學習,一時半會回不了。我就認了這一個妻子,反正兒子也有了,那就這樣。明天就去上戶口。”

關子宰,諧音觀自在,救苦救難,慈悲加上智慧。關濃州取的名字,一抱回來就已經板上釘釘不容置喙,不管別人說多少命格八字的一律不聽。

尚是嬰兒的關子宰當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少軒然大波,光是關起門來在自己家,爺爺就和父親展開了好一條拉鋸戰。關父自然不可能不認孫子,但這樣的媳婦未免也太大逆不道,加上關濃州确實到了年紀,前頭的風流賬自己捂好了可以不算,但弄出小孩來了,必須得介紹個姑娘成家收心。

關濃州開始還只是非暴力不合作,不過就是把相親全都放了鴿子,電話也不接,回頭說正做手術。當爹的在醫院又不是沒認識的幾個人,吹胡子瞪眼地直接找院長,當然能發現末子就是在和自己對着幹。

發展到最後便是老頭子在飯桌上哼說我們家不認野女人的野種,關濃州當場就摔了筷子離席。還好那會兒抱着孫子的關母早就被小娃娃融了心,晚上便将老伴兒好好數落了一頓。就算那女人和濃州之間有什麽事情,那也是年輕人的事情,搞不好是濃州對不起人家呢?退一萬步說,小孩子又沒做錯什麽,憑什麽這樣難聽說話的!

最後還是當姑姑的關濃芳出馬調解,等家裏兩個 脾氣都鬧累了,直接一甩親子鑒定報告。黑紙白字藍章,自家的最權威醫院,關子宰就是關濃州親生的,關家的嫡親大長孫。

關子宰是早産兒,三歲前總是大病不犯,小病不斷。一物降一物,在這只眼珠子心肝肉面前,關濃州要個屁的架子,豈止是棱角磨平,簡直是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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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從英國回來,陳夢刀還真一個人遠走高飛,撇下關濃州一個人帶着小孩,确實是叫關濃州差點控制不住自己。他都和周馥虞這樣的人蛇鼠一窩,要直接把他抓回來,關起來只生孩子,甚至是往身體裏植入點什麽芯片,并非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關濃州當然會嫌這樣的方式野蠻,加上他現在是個父親,掌心裏頭一小團又軟又細的肉,可是他落荒而逃的狠心妻子給他留的念想和寶貝。

關子宰粘他,還容易哭,晚上睡覺一定要貼着。嬰兒半夜易啼,萬一還來個身體不适的,更是登天地難搞。俗話說得好,惡人自有惡人磨,關大天才順風順水了二十九年,總算是賤人自有天收。

他媽的,關子宰真是他的皇天上蒼。

小麻煩精占據掉他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分不出力氣來去抓陳夢刀回來。

其實陳夢刀對他還有關子宰的抗拒也是另一個原因,夾雜在時間裏揉碎了緩緩一刀一刀的鑿下來。他不來看自己,甚至就算是關濃芳去打電話,也只說工作忙。

因為他以前不會這麽對關濃州,于是關濃州便自以為是地以為,他是沒有軟肋的,殊不知真握不住了,才真觸碰到那種陌生的情緒——叫做失控,叫做驚慌。

陳夢刀好不容易來家裏了,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很讨全家人的喜歡,甚至新成員關子宰都咿咿呀呀地要去摸他的臉。關濃州面上不露聲色,心裏卻愚蠢地希冀起來。

然後陳夢刀客客氣氣地封了一只紅包遞上來。

關濃州竟然動不起肝火來,也做不出以前慣常的耍賴哄騙︰因為關子宰這小人精極其敏銳地察覺到面前的這個人明明和自己流着一樣的血,卻冷漠地抗拒他。幼童在父親懷裏哭起來,遭揍的小貓一樣可憐兮兮,上氣不接下氣。

陳夢刀竟然還是沒反應,甚至露出些難堪的厭煩,借口去廁所便直接晾着關濃州和關子宰離開了。

不是餓了也不是渴了,吃喝拉撒的問題都不是,體溫也正常,專業的醫生檢查都出不了一點毛病。

關濃州挫敗又委屈,忍不住要把餘光撇向陳夢刀——他去做了律師,他在三環租了個小平房,他工作起來真的很忙很不要命,他現在正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對着手提電腦敲打什麽,他沒有一點要理會關濃州和關子宰的意思。

關濃芳看弟弟那副狼狽模樣覺得好笑,趕着他進房間,說別吵着小刀工作。

關濃州更有點無名火了,想要是陳夢刀聽話識相就應該過來看看關子宰出了什麽問題。傅十醒這種精神病都能被他帶得乖乖的,自己親兒子怎麽就能不聞不問。

關濃芳伸手摸了摸關子宰的額頭,湊過去叫了幾聲宰宰乖哦,哄了幾句,好像是不那麽張牙舞爪了,然而還是沒停,小臉通紅的。

關濃芳嘆了口氣,轉頭和關濃州說︰“你親一下他試試看吧。”

關濃州眼珠子都要掉下來,毫無波瀾的冷面要破功掉,最後還是舉手投降,小心拎起這坨子哪吒蟬,滿鼻腔的爽身粉味兒。

還真停了,喉嚨裏發出咕哝咕哝滿足的聲音,雙手張開環住父親的脖子。

怎麽會有這樣的小無賴!

關濃芳莞爾︰“關子宰長得不太像你,脾性倒是像。纏人的要死,就是得要全世界都喜歡自己,還理所當然的要死,一旦察覺到被冷落了就大哭大鬧。可是只要一順着來,又立刻發嗲撒嬌,看着可愛,其實就是成精的狐貍。”

關濃州不悅,然而見着關子宰那雙極似陳夢刀的眼楮,突然便不想反駁什麽。

關濃芳笑他弟弟︰“你不是全世界最讨厭小孩這種麻煩生物的人?”

關濃州拍着關子宰的背哄嗝︰“你也不想想是誰和誰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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