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論初中生的自尊

“這太陽都落山了,”應許靠在院裏那棵榕樹上,腰上系着一件圍裙,調侃道,“小幫主,您這兒還鬧着心吶?”

白知景聽見聲兒猛地轉過頭,看應許這笑眯眯的樣子就不得勁,瞪着一雙圓乎的眼睛,警惕地問:“你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

應許聳了聳肩膀:“從地板動作開始。”

白知景兩手往臉上一拍,心說應許全聽着了,這回丢人丢大發了,恨不能一頭撅過去得了。

應許看着小孩兒這沒臉見人的模樣,垂眼笑了笑,走到白知景身邊坐下。

白知景煩躁地揮了揮手,耳根子臊得紅了一片:“去去去,邊兒去!我正跟這兒一蹶不振呢,能不能給我點兒獨處的空間,你說說你,都是大學生了,怎麽比大明三毛還黏人呢!”

應許牽過他的手放到自己手裏,在他手腕關節的位置輕輕按了起來,笑着說:“不是你小時候從早到晚黏着我的時候了?”

他上學期選修過一門叫《推拿手法功法學》的課,找穴位找的準,手法又好,力道也正合适。

白知景被他捏腕子捏舒坦了,軟趴趴地往後一仰,倒在了臺階上,另一只手擱在腦袋後邊墊着,翹起了二郎腿,腳丫子晃來晃去,回說:“你可真能瞎說,我這麽獨立自主一大老爺們,這麽一堅強剛硬的Alpha,要我黏着你,我可能麽我!”

“就你還獨立自主呢,是誰都上一年級了還要人喂才肯吃飯?”應許一根根抻了抻白知景的手指頭,“我看你比大明三毛還不如。”

“我那不是有苦衷嘛!”白知景瞟了他一眼,不樂意地擰着眉毛,“我嘴裏都長泡了,就愛吃點兒冰冰涼的東西,你還不讓,我那是和你生氣我才不吃飯的!我小小年紀多有骨氣啊!”

想起白知景還是個小矮墩子那時候的事兒,應許心裏邊就和泡開了一團棉花似的,連帶着神情也軟乎了幾分:“是挺有骨氣,光着腳滿院子亂跑,說把你打死都不吃飯,後來我拿勺出來喂你,你怎麽又張嘴了。”

“那不是因為有大棒骨麽,”白知景不太好意思了,嘟囔着說,“骨氣哪兒比得上大棒骨啊......”

應許笑出了聲,白知景趕緊補充了一句:“要是沒有大棒骨,我那天鐵定不吃飯,餓死了也不吃!”

“那要是有鹵肥腸你吃不吃?”應許眉毛一挑。

白知景砸吧砸吧嘴,翹着腳挺認真地思考了兩秒:“那也要你喂我,不然我也是不吃的。我話都放出去了,還要我自個兒屁颠颠地跑進去吃飯,多丢面兒啊,小學生也是有自尊的。”

應許樂了,往他手背上拍了兩下:“你還挺實誠!”

白知景聽出應許這是故意臊他呢,從鼻子裏出氣兒哼了一聲,拂開應許的手,模樣挺決絕:“你走吧,就留我一人繼續擱這兒一蹶不振吧,也別叫我吃飯了,沒心思。”

“成,那就不勉強了。”應許從善如流地站起身。

“別啊!”白知景見應許真沒招呼他進去吃晚飯的意思,一個挺身坐了起來,仰頭望着應許,特含蓄地表示,“我也不是那麽不通情達理的人,你偶爾勉強勉強我也行。”

“不用了,”應許很善解人意,“強扭的瓜不甜,強塞的飯不香。”

白知景徹底蔫兒了,兩條腿往前一伸,兩手往身側一攤:“不吃就不吃呗,我真一蹶不振了,我初中生也是有自尊的。”

他腦袋垂着,後腦一撮亂毛晃啊晃的,倒是挺襯他現在這一蹶不振的小模樣。

應許實在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巴掌呼嚕在白知景腦門兒上:“傻不傻,這麽點事兒你就一蹶不振了,至于麽?知道一蹶不振的蹶怎麽寫嗎,就學人家玩兒頹廢。”

“怎麽不會寫了,你可別小瞧人!”白知景胸脯一挺,“士可殺不可辱,我中考語文一零五!”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起來,才剛比劃出一橫一豎,動作就頓住了。

操!還真不會寫!

應許雙手抱胸,悠悠閑閑地靠在門檻邊:“要不給你弄只派克鋼筆?”

白知景悻悻地收回手,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轉移話題說:“這是重點麽,我現在琢磨的事兒可不是小事,是關乎我一生的要緊事!怎麽不至于了!”

應許聽了這話,在心底默默嘆了一口氣,看白知景這惆悵樣兒,他倒是先心軟了。

小孩兒這幾天确實挺愁,連笑模樣都少了。

沒必要逼他逼得太緊,不愛學習這毛病也不是一天兩天能糾得過來的,離高考不還有三年麽,慢慢來。

“景兒,”應許放緩了聲音,柔聲說,“這事兒你記挂在心上就可以了,沒人逼你現在立馬就得想清楚,換誰誰都做不到。你別給你自己太大壓力,放松點兒就成。”

“不行啊,沒時間了,”白知景落寞地抿了抿唇,“我都要上高中了......”

應許看着他濕漉漉的眼睛,不禁心頭一軟。

補習班發生的那件事是個導火索,一下就點燃了白知景心底的那根引線。如果說初中生白知景還能夠被允許得過且過渾水摸魚,高中生白知景卻不行了。

應許一直擔心白知景長不大,一直想讓白知景意識到這一點,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當“沒時間了,我都要上高中了”這句話真的從白知景嘴裏說出來,他卻覺得這對他的景兒來說是不是過于殘忍了。

白知景仰面看着應許,臉蛋白白淨淨的,一雙杏眼是清淩淩的,裏邊和晃蕩着水汽似的。

應許眸光微閃,想彎下腰揉揉白知景的臉,和他說沒事的景兒,你只管做你自己想做的。

白知景吸了吸鼻子,表情很哀愁,語氣很沉重:“我再不想明白就拿不到PSP,過幾天就開學了,你說上了高中我爹還能準我玩游戲嗎?時間緊任務重,景兒肩上的擔子真是挑不動!”

應許腰才彎到一半,腳底下一個踉跄,差點兒沒摔一跤。

他擡手捏了捏鼻梁,心說果然不該對這熊孩子抱什麽期望。

“應許哥,哥,”白知景讨好地抓着應許的圍裙搖了搖,“你再幫我和我爹說說呗,就算給我租一臺也好啊,讓我過過手瘾,等開學了我就不玩兒,成不成?”

平日裏沒大沒小的,一口一個應許,這會兒倒是想起要叫哥了。

應許往他大腿上輕輕踹了一腳,沒好氣地說:“自個兒想辦法,我吃飯去了。”

白知景早就聞見屋裏飄出來的飯菜香了,應許的圍裙上還沾着油渣子呢,白知景做英語改錯不在行,但看這個一看一個準,鐵定是炸雞腿濺出來的油渣!

他這會兒肚子也餓癟了,三兩下從地上爬起來,小跑着追上應許,站到他前頭,雙手背在身後,邁着大老爺的官步,一臉神氣樣:“那我也賞光吃點兒吧。”

“把你能的!”應許在他後腦勺上敲了一下,“這會兒怎麽不講自尊了?”

“小學生和初中生才講自尊。”白知景回嘴。

應許斜睨着他:“怎麽着?高中生就不要自尊了?”

“我都考上一中了我還要什麽自尊啊我,”白知景一跺腳,踩碎了榕樹下邊一個小土塊兒,振振有詞地說,“我為了上一中還當了一個多月好學生呢,我這自尊被我自個兒踐踏的,早稀巴爛了都!”

應許被他逗樂了,也往那小土塊上邊添了一腳。

“你怎麽這樣呢!”白知景急了,把應許推到一邊,“你怎麽也來摻和一腳呢!”

應許笑得前仰後合:“反正本來都稀巴爛了。”

“那你也不能随便踐踏啊!”白知景瞥了應許一眼,末了又補了一句,“除非你有大棒骨或者鹵肥腸。”

白知景過來老姜胡同,應許開心,應爺爺開心,就應英姿不開心。

小姑娘最近學舞蹈學的正上頭呢,幹什麽事兒都捏着股勁兒勁兒的範兒,走路都提着後腳跟,前腳掌着地,輕飄飄的,往頭頂插個竹蜻蜓就能飄上天似的。

“我前幾天在家看了部恐怖片,”白知景瞅見應英姿從房間裏飄出來了,嬉皮笑臉地說,“裏邊那幽魂就是你這麽走的路,一樣樣的,哎你還別說,你這走姿擱鬼片市場還挺有競争力!”

他說完還沖應英姿比了個大拇指,應英姿氣不打一處來,想着舞蹈老師強調說學藝術的女孩一定要優雅,要培養恬靜的氣質,這才忍住沒朝白知景破口大罵。

“你就貧吧你,”應許朝白知景搖了搖頭,又對應英姿說,“筷子布上。”

“哦,”應英姿應了一聲,瞥了白知景一眼,故意揚聲說,“哥,布幾雙筷子啊,咱家三個人,三雙夠不夠啊?”

“你這小姑娘怎麽思想這麽陳舊呢,”白知景一拳頭砸在掌心,痛心疾首地說,“Omega不能上桌吃飯那都是舊社會的事兒了,咱們現在是21世紀,沒這麽多講究,你就和我們三個老爺們一道吃就成,我不嫌棄你。”

“你!”應英姿氣得一哽。

“爺,”白知景扭頭對應爺爺說,“你們家英姿這腦袋挺封建餘孽啊,您多教導着點兒,改革開放多少年了都。”

“你說誰封建餘孽呢!”

應英姿一氣之下也顧不上什麽優雅恬靜了,揮着拳頭要揍白知景,白知景趕緊躲開,倆人繞着餐桌一個追一個跑,叽裏哇啦一通亂叫。

應爺爺倒是挺樂呵,回回景兒一來,家裏就熱鬧不少。

應許是個安靜的性子,英姿年紀小,和他這老頭子也沒什麽話能聊,家裏邊總是冷冷清清的,他成天就盼着景兒能過來活絡活絡。

最後還是應許被鬧得實在受不了了,一手抓着一個,和拎小雞崽似的把倆人按在椅子上:“吃飯。”

她哥都發話了,應英姿不甘心也只好消停下來,悶悶不樂地拿筷子戳着碗裏的白米飯,用眼角餘光盯着白知景打量。

白知景正和爺胡侃,說什麽以後要弄一只大黑熊來,給爺當座駕,讓爺騎着大黑熊上街巡邏,可派頭了!

爺被他逗得笑彎了眼,應英姿不知道怎麽,一股怨氣又竄了上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板着臉說:“你就編吧你!大黑熊可是要吃人的,前幾天還出新聞了呢!”

原本熱絡的氛圍忽然就冷了一瞬。

白知景反應很快,立刻彎起胳膊:“那有什麽怕的啊,爺你看我這肌肉,別說一頭大黑熊了,來個大老虎我都能給打趴下,我護着你呢!”

應許抿唇笑了笑,小孩兒那胳膊脆生生的,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哪兒來的什麽大肌肉,倒是真敢吹。

爺很給面子地湊上去看了幾眼,驚奇地說:“還真是肌肉,咱們景兒真壯!”

“可不是嘛,”白知景得意地搖了搖腦袋,“我們班就屬我最有男人味兒,許多Omega都愛偷看我呢,爺你是不知道,現在的Omega可真是大膽。”

爺笑得五官都皺在一塊兒,應英姿往嘴裏扒拉了一口米飯,幹巴巴的,真沒滋味兒。

應許察覺到了妹妹的異樣,在心底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夾起一個雞腿放到應英姿碗裏。

“多吃肉,練舞消耗大,別只顧着減肥,也要營養均衡。”

應英姿鼻子一酸:“哦......”

白知景沒心沒肺的,壓根兒沒看出什麽不對勁,起哄說:“給我也來一個,我消耗也大啊!”

“你也就嘴皮子有點兒消耗,”應許拿筷頭敲了敲他的手背,把裝雞腿的碟子拉到白知景面前,“自己夾。”

白知景夾了個雞腿到自己碗裏,應許一共炸了五個雞腿,爺胃口不好,吃不了油炸的,五個腿他們三個小的分。

“那我就賞臉吃一個,”白知景嘿嘿笑了兩聲,“我前兩天吃炸雞吃多了,吃膩味了都,要不是你炸的,我才不樂意吃呢!”

他說完就立即把那個碟子推遠了,恰好推到了應英姿面前。

應許看了看正埋頭吃雞腿的白知景,吃相不怎麽樣,油渣子沾了一下巴。

真是奇了怪了,這麽個大大咧咧的小家夥,怎麽也有心思細膩的時候。

他勾唇笑了笑,對白知景說:“趕緊吃,晚上不還要看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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