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曾經四處打點,要救你脫身。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此去京中可要看望你姐姐?”
聽到唐枝提起杜芸,杜強的面上露出一絲激動:“回夫人的話,我這次去京城,正是要看望姐姐。”說完,擡起頭誠懇地望着唐枝道:“多謝夫人這些年來對我姐姐的照顧,她是個沖動彪悍的性子,做事時常不過腦子,又很貪財,夫人對她不必留手,該打便打,該罰便罰。”
“嗯?”聽到這番新奇的話,唐枝頗感訝異,“你對杜芸倒是很了解?”
杜強有些愧疚地低下頭:“我們姐弟自小相依為命,感情很深厚。前些年我遭了大難,她必然想着救我出來,對銀錢一事定然極為看重。不過她的品格卻不壞,只會明搶,絕不會暗中昧下,夫人若請她做事,倒也可安心。”
“原來你是替她說話來了。”唐枝聽了這番話,對杜強倒有些刮目相看,原以為杜芸那般沖動的性子,杜強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否則當年為何被人捉住頂罪?哪想一見,竟出乎意料地圓滑。
“她是我的姐姐,原就是我對不起她,出了那樁事情,她定然被人退了婚,下場可憐。”杜強再度拱手拜謝,“多虧夫人收留,給她立足之地。”
雖是一番客套話,但是聽起來誠懇,唐枝心裏也覺舒坦:“不必客氣。如今她與我父做了夫妻,心裏很不歡喜,正好你回京與她撐腰,問一問她的打算。”
杜強大吃一驚,猛然擡頭:“夫人?”
唐枝擺了擺手:“我從不逼迫人,她願意與我父白頭偕老,便繼續做唐夫人。若是一心離開,我也不會阻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
杜強不禁想道,當年果真是杜芸使計攀附唐家,只等救出他後便一腳踹開?這确實像杜芸會做的事,只不過她的運氣竟這般好,遇着唐家這樣明理的人家?
杜強的腦子裏一瞬間轉了許多個彎,唐家大小姐到底是出了門的,管不到娘家的事,随便表個态就罷了,也不費什麽力氣。莫非唐家老爺是個厲害的?如果杜芸當真想離開,需得過唐家老爺那一關?唐家只有唐枝一女,唐老爺做決定時多少也會聽取唐枝的意見吧?
這廂杜強想岔了,正在唐枝的預料範圍內。有個有求于人的人一路護持,總比一個沒什麽恩怨的人護持來得省事一些。至少杜強看在杜芸“虧欠”唐家的份上,一路上四處打點都會可靠許多。
“我欲後日啓程,你可方便?”
杜強微怔,面露難色:“我有個恩人,過幾日也要啓程回京,先前已經說好,五日後一道走——”
“你那恩人,可是趙姓兄妹?”唐枝面色平淡,語氣平平地問道:“趙雲芝與趙茹兒兄妹?”
杜強連忙點頭:“正是他們。”他原先聽趙茹兒提起唐枝時,每每面色古怪,語氣泛酸,想來有些恩怨。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唐枝會不屑呢,還是輕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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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唐枝道:“既然如此,五日後你與他們一道走罷。”
這是什麽意思?杜強愕然:“夫人的意思,并不需要我與夫人一起?”
唐枝并不回答,端起茶杯道:“送客。”
杜強自诩腦子活絡,一般人的心思也能猜個七七八八,誰知對上唐枝,竟有些一頭霧水。愣愣地出了大門,摸着鼻尖回頭向大門裏面看了看,眼前晃動着唐枝冷豔的臉龐,直有一股古怪的情緒從心底鑽上來。
原以為唐枝只是長得漂亮罷了,論腦子論手腕,頂多與杜芸持平。哪想一見,心中只餘一個念頭:美人不好相與。
杜強不由糾結起來。日後到了京城,少不得需要趙姓兄妹的幫助來成就家業。尤其趙雲芝為他平冤,花費了不少銀錢,怎好舍棄他們而就唐枝?
但是唐枝口中的杜芸之事,又頗為蹊跷,倘若事情為真,他與趙姓兄妹一道走,就此得罪唐枝,杜芸下半生的幸福可能保住?
作者有話要說:嘤嘤,杜強是不是男配呢?
66報複
送走杜強,唐枝轉身進屋打扮起來。下午約了吳夫人、趙夫人等人來吃茶,卻不能随便穿戴。既要與她們講一堂課,需得裝扮恰當,震她們一震。
時至午後,吳夫人等人陸續來到,走進亭子裏圍着石桌坐下。吳夫人與唐枝最熟稔,當下不客氣地挨着唐枝坐下,吊着眼角斜看向唐枝道:“咱們這些姐妹裏頭,數你性子冷淡。我當你如何有心情我們吃茶,原來做足架勢要看我們的笑話呢?”
唐枝偏頭看向吳夫人,唇邊勾起一絲弧度,似嗔似笑:“你有甚麽笑話可叫我瞧的?”
“往常從沒見你這般打扮過,今日穿得這般漂亮,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可不是看我們笑話?”吳夫人作勢扯着唐枝的袖子,佯惱地問向對面:“你們說是不是?”
對面坐着兩人,正是孫夫人與劉夫人。劉夫人的眼中充滿豔羨,孫夫人的目光卻有些閃爍:“呵呵,誰說不是呢?人靠衣裝馬靠鞍,弟妹今日真是漂亮呢。”
一股酸味兒沖人,卻是暗指唐枝的美貌都是靠衣裳撐着。唐枝淡淡一笑,也不理會。因為秋翎提着裙子小跑過來,後面跟着姍姍來遲的趙夫人。
只見趙夫人一反常态,居然穿了一襲大紅的裙子,面上塗着豔麗的胭脂,猶如一枚紅豔豔的果實墜在凋零的枝頭,格外奪目。肘彎裏攙着一只水蔥似的柔嫩小手,明亮的紫色裙子襯得這只小手格外白皙,卻是高高擡着下颌,倨傲得不得了的趙茹兒也随之來了。
兩人還沒走近,便瞧見一身燦金衣裙的唐枝坐在亭子中間,如雲堆的發間點綴着明豔的珠釵,修長白皙的頸子纖細而優雅,或擡眉或揚目,一舉一動俱透着說不出的美豔。吳夫人等人圍在兩邊,正是有說有笑,這一幕落在趙茹兒的眼中,直是七分怨氣升到十二分。
杜強原本同她說好了,四日後一道回京,誰知唐枝橫插一腳,以杜芸為引子哄騙杜強毀約。不過四五日的工夫而已,唐枝便就晚走幾日又何妨?偏偏一日也不肯讓,卻是什麽意思?特意與她過不去嗎?
趙茹兒一點也不怪杜強毀約,只恨唐枝壞心,欺負她這幾日身上不便,啓程不得。
美麗的容貌,窈窕的身量,足夠花用的銀錢,還有英俊體貼的男人,全被唐枝占了去,上天真是不公!
跟随趙夫人走上亭子的臺階,目光落在唐枝精致得毫無瑕疵的妝容上,趙茹兒心中的怨氣陡然爆發:“聽說鄭夫人要走啦?哎,不知道鄭夫人可為鄭大人準備通房妾侍沒有?”
帶着一絲惡意的話語落地,原本熱鬧的亭子瞬間寂靜下來。數道詫異的目光投向趙茹兒,不明白這姑娘又怎生了,這話也是她說得嗎?獨獨孫夫人目光一轉,卻帶着一絲看好戲的神情看向唐枝。
唐枝絲毫不覺,面上帶着一絲微笑,看向趙茹兒道:“趙家侄女為何有此一問?”
侄女?誰是你侄女?趙茹兒心中着惱,到這時候唐枝還要占她便宜,抿了抿嘴唇,偏頭卻道:“鄭夫人難道不曉得嗎?女主人不在家,男人常常忍不住到外面偷腥的,不如在家裏備足了,也省得他們出去招蜂引蝶。”
聞言,唐枝只是微笑:“趙家侄女懂得真多。”
趙夫人面上挂不住了,未出閣的女孩兒說出這樣的話,還是什麽得意的事不成?扯了扯趙茹兒的袖口,拉着她坐到身邊:“這孩子,就是口無遮攔。明明喜歡弟妹你,在家時非纏着我來,誰知張口就沒分寸。”
唐枝将趙夫人身上的大紅衣裳打量幾眼,心中冷笑,口中只是輕巧地道:“沒有什麽,我又不會同小孩子置氣。再說,侄女身邊都是這樣的人,有這樣的想法也是常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趙茹兒并非沒腦子的無知小姐,唐枝暗示她父兄俱是那等不講究之人,立時便聽了出來,當下生氣起來:“天下男人哪個不是這樣?鄭大人未必就不是吧?鄭夫人有心情嘲笑別人,不如先救自己家的火罷!”
趙茹兒是個點火的炮仗,不點也要炸,唐枝也不是息事寧人的性子,只聽到趙茹兒紅口白牙往鄭晖身上潑髒水,頓時眼神一冷。
頓時氣氛緊張起來,趙夫人并未着急地阻攔,而是意思性地扯了趙茹兒一下。這一幕落在唐枝眼中,當即眸光一轉,看向趙茹兒冷冷地道:“趙家侄女如此熱心,莫不是有意自薦?”
“誰,誰自薦了!”趙茹兒猛地站起來,被唐枝尖銳的話刺得惱了,對上唐枝帶着輕蔑的不相信的眼神,心中一急,不禁脫口道:“本小姐有喜歡的人了!”
唐枝幾乎失笑出聲,如此單純的小姐,真是少見呢。眼神更加無忌,上上下下掃視着趙茹兒,波光潋滟的眸子裏仿佛藏着刀片,直刮得趙茹兒渾身刺痛,又羞又臊,幾乎快要哭了。
趙夫人終于有些後悔,剛才應該拉住趙茹兒的。當下有些尴尬,扯着渾身僵硬的趙茹兒坐下,不讓她再丢人。
孫夫人滿臉興味,仿佛這出戲很得她的心。而劉夫人雖然低着頭,始終端正地坐着,眼珠卻微微轉動,出賣了她的真實心情。
吳夫人連忙打圓場道:“弟妹後日便要進京,再回來少說也要等到月餘之後了。咱們認識以來,都沒有約過幾回,今日弟妹邀咱們來,咱們可得趁機親香親香。”
“我們是同弟妹沒有說過幾回話,不過吳家嫂子說這話可就虛僞了,誰不知道你跟弟妹好得一個人似的?”孫夫人掩着嘴咯咯笑道,“吳兄弟近日狼狽的樣子,都是弟妹為你支的招吧?”
吳夫人眼底光芒一閃,卻是擡眉笑道:“怎樣?你嫉妒了?”
“誰會嫉妒你?我家那位自來最聽我的話,我叫他往東便往東,叫他往西便往西,從來沒有惹我生氣過。”孫夫人挑着一雙細長的眼睛道,“至于家裏的那些個玩意,根本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有什麽好嫉妒的?”
吳夫人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覺着好便罷。”
你是什麽意思?孫夫人還想說什麽,唐枝不輕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目光在亭子裏轉過一圈,緩緩說道:“這件事我本不想管,你們誰受男人寵愛,誰不被男人擱在眼裏,都同我沒有什麽幹系。只不過你們的男人對我男人動了拳頭,口口聲聲對我埋怨,卻堕了我的名頭。”
“你們一定覺着男人吃了苦頭,自己很有手段,心中十分得意罷?”唐枝目光一轉,落在抿唇端坐,雙手放在膝頭的劉夫人身上:“你閉緊屋門,不同人說話,擺出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态度,以為這樣便能讓他醒悟,對你疼寵起來?”
劉夫人嘴唇一抖,擱在膝頭的雙手不由得攥緊,卻聽唐枝冷冽的聲音道:“愚蠢之極!男人只會覺得你莫名其妙!你性子軟糯,不愛張口,閉緊屋門只會讓男人莫名其妙。該說則說,該罵則罵,心裏想什麽便說出來。”
趙夫人輕哼一聲,臉上閃過不屑。如劉夫人這般軟和的性子,活該被欺。只有像她這樣撒潑使性子,男人才會害怕,而且也會覺得新奇。
哪知剛得意不久,便見唐枝的眼神望過來:“一不如意便摔打吵鬧,令男人不敢反駁,每日好聲好氣地哄着,你可是心中得意?”
趙夫人自然點頭:“是。”
“你家中的妾侍通房,必然都是溫婉聰慧,玲珑可愛罷?”唐枝冷笑道。
趙夫人臉色一變:“你為何知道?”
“從前你性情古板,男人自然不喜。如今一味撒潑使性子,同樣行不通。”唐枝話音一轉,“你的五官端莊淑雅,若是好生描摹一番,定是溫柔解語,明媚可人。”
說罷,卻無視趙夫人焦急等待下文的眼神,徑直看向孫夫人。孫夫人此時彈着指甲,嘴邊噙着一絲志得意滿的笑。男人從不惹她生氣,每月有一半的時候進她的屋子,家中銀錢全都交由她掌管,一點私房也無。
“男人被你攥在手心裏,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唐枝問道。
“為什麽不呢?”孫夫人挑眉反問,“鄭兄弟這樣的好男人還曾經藏過私房銀子呢,我家那位可從來沒有。”
這卻是赤|裸裸的示威了,唐枝也不動氣,只問道:“他是否連吃杯酒都問你拿錢?五文、十文從來都是拿不出,只能問你要?”孫夫人自然答是,滿臉得色,等到這種得意之情達到頂峰,唐枝忽問道:“他是否送過你禮物?都是多少錢一件?”
孫夫人的臉色立時變了,嘴皮子動了動,說不出話來。別看她頭上戴着翠玉簪子,手腕上帶着一只金镯子,就連十根手指頭也戴着三四只戒子,實則都是自己買的。男人只送過她幾文錢一只的廉價珠花。
只覺趙夫人與劉夫人的眼神投過來,孫夫人捏着拳頭,不服氣地道:“那是因為家裏的錢全歸我管!”
“你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唐枝不客氣地問道,“你能算得出他有幾門錢路?你覺着他每一門都會告訴你?何時你能讓男人心甘情願地把銀子交給你再來說罷。”
話就到這裏:“時候不早了,姐姐們請回吧。”
點到為止,并不多說。該點的唐枝已經都點了,是好是歹且看她們自己了,一揮手開始攆人。
獨獨留了吳夫人,等衆人走後,兩人又說了一番私密話。
“你對我方才的話有何看法?”只見吳夫人欲語還休,唐枝直接問道。
吳夫人皺眉,猶豫片刻,道:“今日你教的都是好的,只是……”
“只是,為何與我平時同你說的不一樣?”唐枝的臉上劃過一絲譏諷,“爛泥糊不上牆。我不教她們讨好男人,難道教她們讨好自己?”
這些人的心裏從來沒有自己,個個心眼裏只有男人,仿佛讨好不了男人便是見不得人,一輩子擡不起頭的事。
趙夫人姿色已衰,居然還想着争寵,沒出息透了。劉夫人生得纖細嬌弱,頗有一番風姿,然而性格太過懦弱,毫無前途。孫夫人倒是精明厲害,只是太過刻薄,厲害得不是地方,只争蠅頭小利,有什麽趣味?這些人,唐枝一個也看不上。
若非吳亮等人揍了鄭晖,她壓根理也不會理。今日提點她們那些,也只是不想讓那些混賬男人好過罷了。
“一味取悅男人,活着有何意思?”唐枝冷笑一聲,瞪着吳夫人道,“你若也學她們,我打爛你的臉。”
吳夫人得唐枝的眼,正是因為吳夫人并不一味讨好男人。相對男人而言,吳夫人更看重家族子嗣,經過唐枝的一番引導,又多出一項如男人一般做生意賺錢的追求。
“瞧把你厲害的,姐姐可比你長了六七歲,還想打爛我的臉?姐姐先撕了你的嘴!”吳夫人心中一熱,臉上卻做出佯惱的表情,撲過去扯唐枝的嘴。
作者有話要說:好久不寫,有點忘了之前的節奏……汗,其實是習慣了十點就睡覺的日子,再想晚睡就做不到了……
總之這就是個有心碼字,偏偏吃不得苦的家夥……
67流言
站在城門口,望着遠去的馬車,鄭晖只覺得心也跟着飛了,空落落的難過。
“弟妹終于走了!”在鄭晖身後,吳亮等人紛紛長籲短嘆,道不完的慶幸。
鄭晖冷峻的臉上沒有表情,轉身大步往城門內走。
一人轉了轉眼珠,在後面摟住他的膀子:“弟妹走了不是更好?有弟妹在家裏管着,就連油腥都聞不見一絲兒,快別難受了,哥幾個帶你好好樂呵。”
三四人吆喝起來,粗着嗓子互相推搡,約好哪天抽空逛館子。鄭晖仍舊面無表情,心裏卻暗暗想道,他們只以為煞星走了,便有好日子過了,殊不知自家夫人被唐枝臨走之前上了一堂課,憋足了勁做妖呢?
至于下館子,沒聽過人吃過大魚大肉還對小蝦米感興趣的。鄭晖在心中快速思考起來,北邊二十裏外有異族作亂,這幾日帶人去剿滅?吳亮等人被收拾是指定了的,這些日子他得躲上一躲。
與此同時,一輛寬敞結實的馬車離開雁城,向東往京城的方向駛去。
唐枝坐在馬車裏,不多時便覺晃得難受:“秋雁,扶我躺下。”
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少說也要十來日。來時的路上,唐枝三五不時便要吐一回,鄭晖心疼她吃不得苦,便在馬車裏鋪上厚厚的褥子,使得坐卧皆可。
秋雁伶俐地墊好枕頭,扶着唐枝躺下,口中羨慕地道:“大人對夫人的心,真是沒得說了。奴婢莫說從來沒有坐過這樣柔軟的馬車,便連平日睡的床鋪跟這比起來都差得遠呢。”
唐枝卻沒什麽好氣:“若是對我不好,誰跟他過日子?”
卻是昨晚一番疾風驟雨,把唐枝的骨頭都快折騰散了,這會兒提起鄭晖,只想将他拆吃入腹。秋雁眼尖地瞅見唐枝頸下一塊淤紅,不由得抿嘴暗笑:“夫人要奴婢給您捏捏腿嗎?來之前大人可是囑咐過,若是将夫人伺候得不好,全都提腳賣了呢。”
跟着唐枝一段時間,秋雁漸漸察覺出唐枝的為人來——雖然手段厲害,但是卻不令人懼怕。就像她說的那樣,認真做活,不無事生非,便不會拿他們如何。是以此時也敢與唐枝調笑。
秋雁不同于秋翎的忠厚老實,心機很是靈巧,一路上陪着唐枝說話,倒也解了三分悶。尤其杜強有意讨好,在馬車外時時挑起話頭,一路之上也相談甚歡。
至于趙茹兒,到底沒有跟來,不知杜強如何哄的,卻不關唐枝的事了。默默計算這趟回京要做的事情,先是有鄭晖特意囑咐,給鄭姑母帶的銀錢與禮物。再有新寫的胭脂方子待調制,回程時需采購到雁城去賣的京城的玩意兒。最重要的是,為母親報仇。
十幾日後,馬車終于到達京城。
不同于雁城的烈風荒沙,哪怕初冬來臨,京城仍然是一副鮮亮繁華的景象。得了唐枝許可的秋雁将車簾掀開一角,望着寬敞平坦的道路,高大林立的店鋪,人們身上鮮亮體面的打扮,只覺得眼花缭亂。
“夫人,鄭家到了。”馬車停下,趕車的小厮掀開簾子道。
唐枝如今嫁為鄭家婦,自然不能再回唐家。從車廂裏鑽出來,踩着凳子下地,對牽着馬匹等候在一旁的杜強道:“你去瞧你姐姐罷,不必跟着我。”
路上時,唐枝已經将唐家所在的位置告訴杜強,是以杜強聞言雙眼乍亮:“多謝夫人!”抱拳行禮,卻不急着走,滿面神采地又道:“夫人若有事情吩咐,只管差人叫我,我一定不會推辭!”
唐枝微笑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等杜強走後,帶着秋雁及兩名小厮走上門前臺階。方才門房已經進去報信,唐枝剛邁進大門,便見鄭姑母從裏頭快走出來:“哎喲,枝兒回來啦!”
“姑母,我回來了。”兩天前唐枝便差下人先行一步送信,所以鄭姑母并不問鄭晖為何沒來,單單唐枝回來了。看到唐枝回來,很是驚喜地拉着她的手往裏頭走:“在那邊生活如何?可還過得習慣?”
一邊說着,一邊眼神不住地往唐枝的肚子上瞟。
“還好。”唐枝被鄭姑母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雖然嫁給鄭晖才三個多月,沒有身子并不能說明什麽,但是鄭晖那般龍精虎猛,怎樣也不該沒動靜才是。便将話頭一轉,“相公與我挑了些小玩意孝敬姑母,姑母來瞧一瞧喜不喜歡。”
讓下人們把包裹擱在桌上,引着鄭姑母來看。
鄭姑母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目光落在打開的包裹上,只見裏頭抱着幾只小盒子,還有一塊孔雀藍的繡着花枝紋理的綢緞,當即喜歡得不得了:“你們這倆孩子,居然還想着我。”
那幾只小盒子裏是一些戒子、耳墜、镯子等物,鄭姑母都很喜歡,尤其喜歡一把光亮的牛角梳子:“好,好,我這老婆子活到這份上也算值了。”
說着,居然抹起眼淚來。
唐枝微驚,鄭姑母素來剛強利落,并不是愛抹淚的人兒,難不成受了什麽委屈?連忙問道:“姑母在此過得不舒心?”
“當然不舒心了,你與鄭小子雙雙遠走,倒是過着和美的日子,留下鄭妹子孤寡一人,受了不知多少閑話。若非鄭小子臨走之前叫我來護院,只怕這宅子易主也不是不能。”一個滄桑的聲音帶着微嘲在門外響起。
唐枝側目去瞧,只見一位跛腳的大爺緩緩走到屋檐下,個子不高,但是身板很結實:“誰說閑話?”
鄭姑母拭了拭眼角,連忙道:“孩子剛回來,洪大哥說這些做什麽?”
“是鄭長生他們?”唐枝皺起眉頭,看向洪大爺問道。
洪大爺驚訝地道:“你這女娃娃倒是聰明,一猜就中。”
接着說起鄭長生一家是如何閑言碎語,破壞鄭姑母的名聲的事說出來。
原來唐枝使計将鄭貴送進牢裏後,鄭晖疏通了人手,叫人把鄭貴的腿打斷了。鄭長生斷了雙手,鄭貴在牢裏斷了腿,錢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愈發把鄭姑母記恨上了,見人便說唐枝不守婦道勾引小叔子,鄭姑母心腸惡毒挑撥鄭長生與鄭晖父子不和,後來又傳鄭姑母與洪大爺不清不楚,簡直是什麽惡毒便編排什麽。
本來沒有多少人信,大家都只當個笑話聽過就算了,畢竟錢氏的名聲可不怎麽好。誰知這些話被程遠之聽到,他自從唐枝和離後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家裏的小妾們沒了好衣裳好首飾,個個不與他好臉色看,瓊姨娘懷了身子不能親近,程老夫人每日催促他親近黃白之物,孫以衡也不屑搭理他,直是落得人厭狗憎。
聞得有人對唐枝不利,簡直心神大暢,索性順着錢氏的話,又編排好些出來。說的人多了,便有那不清楚內情的信了,提起鄭家都是撇嘴。鄭姑母只有一張嘴,如何辯得清楚?向周家兄嫂借力,誰知周家人竟問她借錢,不是趁機勒索是什麽?氣得病了一場,這些日子才好利索。
“可恨!”唐枝惱道。
洪大爺道:“也怪鄭小子做事不周到,帶着你上任,單單撇下姑母,不叫人疑心嗎?”
“相公既然買了宅院叫姑母住着,又買丫鬟下人伺候,他們便該知道,姑母不是他們欺侮的!”唐枝道,“姑母放心,必不會叫你白受這場氣!”
錢氏好收拾,多一句嘴便砍她兒子一根手指頭,看她還敢不敢再饒舌?倒是程遠之居然摻和進來,着實可惡。唐枝不由露出一個譏諷的表情,看來和離時那般,卻是太仁慈了。
“上個月的進項是六百三十五兩,我便拿走三百兩好了。”杜芸卷起三張一百兩的銀票收入懷中,“唐枝啊唐枝,我可不是竊你銀錢,實在是你太絕情,何時你救出我弟弟,我再把這些銀錢還你。”
“夫人,外頭有一個自稱您弟弟的人求見。”
“我弟弟?”杜芸挑起淩厲的眉頭,“哪個臭小子敢冒充我兄弟?他可有說姓名?”
“回夫人的話,那位公子說自己叫杜強。”
“砰!”杜芸猛地站起來,不顧膝蓋撞到桌腿上,幾乎尖着嗓子喊道:“快請進來!”
語畢,不等下人去傳,已經一陣風似的向外跑去。
杜強捏着拳頭站在唐家門外,來回走動,面容隐隐泛着激動。當聽到腳步聲傳來,擡頭一看,果然是杜芸!
“姐姐!”
“小強!”
姐弟重逢,自是一番激動。直到喝下兩壺茶,姐弟兩人才稍微平靜下來,杜強左右望了一圈,問道:“不知姐夫現在何處?”
“提他做什麽?”杜芸咬着嘴唇,滿臉不情願。
杜強卻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羞惱,不由驚奇:“姐姐與姐夫的關系不好?若是如此,姐姐與他和離罷!”
在杜強看來,杜芸年輕漂亮有能耐,嫁給一個老頭子卻是吃虧了。如今有他在,哪能再讓杜芸吃虧?便道:“我與唐家小姐一路行來,發現她倒是個明理的人,她曾與我說,若是你不願再同唐老爺過下去,并不阻撓你們和離。”
“她?”杜芸“哧”了一聲,她已經知道杜強脫身并不是唐枝之故,道:“你可別以為她是什麽好人,心眼子再多也沒有!”眼珠轉了轉,“她當真與你說,并不阻撓我離去?”
杜強點頭:“是這般說的。”
“好!”杜芸忽然哈哈笑起來,摸着收入袖中的三百兩銀票,“唐枝啊唐枝,終于也叫你吃個虧!”
作者有話要說: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