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願為師

謝君卓一直都記得前世第一次遇見江月寒的場景,她沒能救出自己的摯友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道門殺死,心灰意冷之下又無家可歸,淪落人間市集做了小乞丐,看遍人世冷暖,心也一點點地往下沉,直到最後墜入魔道。

她沒有受過道門正統的教學,只是在摯友的身上了解過一些東西,所以從一開始便是走的極端路子。初入魔道之時難以控制心中的殺|戮和怨恨,嗜殺又冷酷。

而江月寒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在世人的指責唾罵聲中,她像迎風而立的綽約仙子,對周圍人的聲音充耳不聞,擋在謝君卓的面前将她扶起來。給她療傷贈藥,還欲帶她修行。

她看起來那麽冷漠,不茍言笑,心卻像棉花一樣柔|軟。

謝君卓曾時常在想,如果江月寒早一點出現,在她徹底入魔前出現,會不會一切都會不一樣。當時謝君卓覺得答案是不确定,因為誰也說不準将來。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看着雨中的江月寒,謝君卓想說答案是肯定。她願意放下屠刀,只要江月寒不丢下她,哪怕要她為前世的過錯償還她也在所不惜。

細雨連綿不絕,恍惚間還有一聲不起眼的雷鳴。

油紙傘邊緣的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噼裏啪啦往下掉。周遭的一切都遠去了,謝君卓的眼中只有江月寒。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心裏忐忑不安,像是一只被獵人捕捉到的小白兔,等待着獵人宣判她的結局。

江月寒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了一抹和年齡不相符的深沉。她的眼神落在謝君卓的身上,卻又好像看的不是她,而是透過她去看另一個人。那樣的神情帶着回憶,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悲傷。

過了許久,久到謝君卓心裏的不安無限擴大變成一個無底洞,呼呼呼地漏着涼風時,江月寒才開口道:“你随我來。”

謝君卓一愣,不解地看着江月寒。以江月寒在三清宗的地位,如果她開口要誰通過試煉是很簡單的事,但她從來不是以權謀私的人。謝君卓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老實地跟在她身後。

還圍着明鏡谷的那群人中只有一兩個順利下去,其他的吓得不敢前進。

江月寒的出現讓周圍人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她舉着傘徑直而過。謝君卓跟在她身後,感受到周圍人的注目禮。她心裏覺得好笑,但面上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像是被他們吓到了。

江月寒走到明鏡谷的石梯旁沒有停留,而是徑直往下。垂直的石梯讓人看一眼就頭暈眼花,手腳發軟。可是江月寒走的無比從容,仿佛如履平地。

謝君卓停在石梯旁沒有動,前世經歷過大風大浪,這點小小的石梯還難不倒她。只是在沒有弄明白江月寒的目的之前,她不會輕舉妄動。

江月寒很快走下石梯,她站在谷底回頭沒有看見謝君卓的身影,一擡頭發現謝君卓還在山崖上。她有些詫異,還以為謝君卓會跟着她走下來。

“你為什麽不走?”江月寒仰頭問道,她站在谷底和大家相隔甚遠,可聲音卻像就在耳邊。

謝君卓忽然明白了江月寒的意思,她不會徇私舞弊可是又想要謝君卓通過考核,幹脆陪着她走一遭。有她在一旁陪伴,可以減少謝君卓的恐懼。

謝君卓笑了,她在石梯旁邊蹲下來,試着伸出一只腳踩上去,确定沒有問題後才站起身,然後以蝸牛的速度緩慢地往下走。

明鏡谷的石梯看起來垂直而下十分可怕,但實際上它是傾斜的,只是傾斜的角度還是很陡峭,加上陣法遮掩便能輕易騙過考核的弟子,在心理上增加他們的恐懼。如果他們能克服這個恐懼,就能察覺到石梯沒有那麽難走。

謝君卓走了幾梯就發現其中的奧妙,可她還是緩慢移動,把緊張恐懼又不肯認輸的倔強表現的十分逼真。而她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江月寒覺得她是只無害的小白兔。她隐藏起自己的另一面,僞裝成江月寒喜歡的模樣。

等謝君卓走到谷底,時間已經過去很久。江月寒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謝君卓走到她面前,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露出一副求表揚的神情。

江月寒抿唇不語,她不擅長誇人。謝君卓眼神黯淡下來,有些失落地垂下頭。

江月寒喉嚨一緊,生硬道:“做的不錯。”

謝君卓頓時大喜,整個人都高興起來,要是她現在有一條尾巴,肯定搖擺不停。

後面的路程輕松多了,江月寒有意放慢自己的腳步等謝君卓跟上來,謝君卓心領會神,始終和她保持在一個距離內,不顯得太弱也不顯得太輕松。

另一邊的石梯是往上走,上比下容易,它沒有那種直立的眩暈感,可是考驗并未消失。每走一梯謝君卓就感覺到腳上不斷增加壓力,走到一半她就開始氣喘籲籲,感到吃力。

江月寒時不時地回頭看着她,在等待她開口尋求幫助。可是謝君卓沒有,她一路咬牙硬撐下來,哪怕走不動爬也要爬上去。江月寒看出她的決心,對她的倔強熟悉又陌生。

最後的兩梯走完登上谷頂,謝君卓身上的壓力驟然消失,渾身輕盈如蝶,仿佛能随時随風而舞。她垂頭看着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腳,感覺到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從身體裏流淌而過,抹去她的疲憊。

她身體裏微弱的靈力得到滋潤,開始向四肢百骸蔓延。

江月寒帶着謝君卓順着明鏡谷後面的羊腸小道穿過叢林,天色驟然開闊,這邊沒有細雨,陽光從雲層裏冒出來傾灑自己的光輝。落入謝君卓眼底的是一片廣場,其後是在雲層中半隐半現的樓臺亭閣,

兩個穿着青色道袍的弟子站在廣場前面,他們身後站着剛才通過考核的弟子。

江月寒将雨傘收入儲物袋,兩名弟子看見她不約而同地露出驚訝的神色,等目光落到謝君卓身上更是吃驚不已。

“弟子見過江師叔,師叔怎麽會從外面進來?”其中一位弟子上前給江月寒行禮,對她的出現表示疑惑。

江月寒是玉清仙尊唯一的弟子,在宗門地位極高。她平日一個人住在潮聲閣甚少會在宗門內走動,偶爾出現也是接派宗門任務,在門內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交。她現在出現在這裏,身後還跟着一個不起眼的新弟子,實在讓人難免多想。

江月寒沒有向不熟悉的人解釋自己去了哪兒的習慣,對弟子的話直接無視,指着謝君卓道:“這個新弟子我要了,等下第二輪考核完成,你們直接把她帶去潮聲閣。”

兩名負責考核的弟子震驚不已,身後那些通過考核的新人也低聲竊竊私語起來。剛才說話的王卓又道:“江師叔是要把她收為弟子?”

江月寒點頭默認,以她的身份地位收個弟子并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就年齡而言她太年輕了。不過十六七歲,在很多人眼中還是個黃毛丫頭。她這個決定可謂驚人,王卓同情地看了謝君卓一眼,搖了搖頭沒說話了。

謝君卓呆呆地看着面前這一幕,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和王卓不贊成的同情不同,她對江月寒的決定又驚又喜。她來三清宗只是抱着成為門下弟子後可以遇見江月寒的微乎希望,卻不想成為了江月寒的徒弟。

一切和前世的第一次相遇那麽相似,仿佛是老天爺故意修正這命運線。

謝君卓心情激動,只差當場給江月寒行拜師禮。

可是她的欣喜還沒有顯露于表,江月寒的一句話便讓她冷汗直冒:“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

謝君卓心中咯噔一聲,知道自己有些得意忘形。她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件很嚴重的事,她用過去的眼光看江月寒,對江月寒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她沒有問江月寒的名字,這一路走來也沒有把江月寒當做參賽弟子看。

按照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這種時候應該是對江月寒的身份感到疑惑,而不是坦然的接受。

謝君卓手心冒出一層細汗,開始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适的借口。這一幕落在江月寒的眼中就變成她膽怯地左顧右盼,緊張地說不出話來,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生澀又遲鈍,好似沒有搞清楚狀況。

江月寒覺得是自己多心了,面前這個丫頭不過十來歲,又能知道什麽。

“我還有事先走了,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這兩位師兄。”

謝君卓的借口還沒有找到,江月寒先開口解了圍。她從儲物袋中摸出一塊代表身份的玉佩遞給謝君卓,不等謝君卓開口便轉身走了。

謝君卓拿着玉佩盯着她的背影,眸光複雜。

一旁的王卓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該說你這小丫頭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

謝君卓回神,小心翼翼地把玉佩收起來,莞爾道:“能入她門下,是我三生有幸。”

王卓不以為然,道:“你知道她是誰嗎?她也就大你幾歲,你跟着她,她能教你什麽?”

王卓略帶鄙夷的口氣讓謝君卓心生不快,她收斂了在江月寒面前表現的膽怯,沉聲道:“她教我什麽我就學什麽,我不介意。”

她這是打定主意要跟着江月寒,王卓悻悻地聳了聳肩,他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言盡于此已經是仁義。謝君卓不放在心上,他自然不會再費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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