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起因
江月寒下手自有分寸,只是讓男子暫時暈過去,不會要他性命。沒有男子阻礙,大夥順利進入他家屋舍。月光掠過窗前,有人點亮屋子裏的油燈,豆大的火光逐漸散開,朦胧的光線驅散屋子裏的黑暗,躲在屋舍裏的小孩子也露出身影。
他抱着自己的膝蓋坐在角落裏,看見一群人湧入房間,有些害怕地往牆角縮了縮。圓潤的小臉上寫着恐懼、害怕,和剛才謝君卓看見的樣子相去甚遠。村長是個熱心腸,見他爹娘都指望不上,邁着年老的步子過去把他牽起來安撫。
屋舍并不大,大家進去後空間顯得更小,像是往一個小碗裏堆滿了河沙,一點縫隙都沒有。田蒙覺得不妥,讓大夥留一部分人在外面,開着屋舍的門,這樣也能聽見裏面的談話。
麗娘對自己的遭遇印象深刻,以至于心中的恐懼尚未散去,不論江月寒問她什麽她都只知道搖頭,一個勁地抹眼淚。麗娘的怯弱讓事态陷入僵局,江月寒也不好逼她,只能讓她先緩一緩情緒,讓幾個相熟的村婦安撫她。
謝君卓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細細地打量這間簡陋的屋舍。床榻櫥櫃并列放在一起,木頭做的小板凳上擱了一個空碗,裏面殘留部分藥渣。
謝君卓拿起碗沾了一點藥渣放在鼻尖嗅了嗅,裏面有一點淡淡的香味,類似阿芙蓉。這個味道謝君卓并不陌生,是鋸齒鼠最愛的花生岩。
今天白天她們一路走來時謝君卓注意過周圍的環境,并沒有适合花生岩生長的土壤。鋸齒鼠也不會住在離花生岩很近的地方,避免吸食過度,整個族群意志消沉。
本不該出現的花生岩竟然在婦人喝剩下的藥渣裏,也不知道是鋸齒鼠帶來的,還是原本這個家裏就有。
謝君卓擱下藥碗準備檢查別的地方,恰好雲層移動,一束月光落在床邊。昏暗的油燈光線不足以照亮最邊緣的黑暗之地,月光卻讓它露出個影子。那是一個小包裹,打包的人手法生疏,邊邊角角都散開了。
謝君卓盯着那東西多看了幾眼,直覺告訴她這裏面有問題。她彎腰把包裹拿出來,東西不多,她一手就能握住,但分量很足,有點像石塊。
“不許搶我的東西,你給我滾開。”
原本被村長牽着的小孩子不知何時到了謝君卓身邊,在謝君卓要查看包裹裏的東西時,伸手将她重重地推倒,對着她猛踹了幾腳,然後一把搶過那個小包裹就想往門外跑。可惜屋子裏都是人,他就是滑的像泥鳅也鑽不出去,反而驚動了屋子裏的其他人。
魏宇正因為大半夜被叫起來憋了一肚子火,看見孩子沖向他,直接伸手揪着他的後衣領把他提起來。修道之人,力能扛鼎,小孩子在魏宇的手中就像只小雞仔,張牙舞爪也不能撼動他半根手指。
魏宇正得意,看向謝君卓假仁假義地關切道:“謝師妹,你還好吧。”
謝君卓剛才沒有提防,被孩子撞倒在床上,這會兒正拍着衣裙站起來,對魏宇的話回了一個毫無感情的笑:“多謝魏師兄關心,我好得很。”
魏宇提着小孩子,啧了一聲道:“謝師妹身嬌體柔,回去可得好好修煉,免得連個小孩子都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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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宇還沒說完話,他手裏的小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來。這一哭簡直是驚天動地,嚎的鬼神退避。那原本坐在一旁的麗娘忽然神色激動起來,一個箭步竄到魏宇身邊,對他又抓又撓,大叫着讓他把自己的孩子放下來。
魏宇一只手提着孩子,另一只手難以招架麗娘的撒潑,臉上被撓了好幾個道道,不得不把孩子丢到麗娘懷裏,躲到其他弟子的身後。
麗娘雙膝跪地,把孩子摟在懷裏,急切地問他有沒有受傷。孩子卻把她推開,兇神惡煞地大吼起來:“都怪你,要不是你把這些人招來,他們也不會發現我的寶貝。你每天躺在床上什麽也不做,還要用好多好多的錢,爹爹都不給我買虎頭鞋了。”
孩子的臉上沒有半點淚痕,反而充滿了厭惡和憎恨。他緊緊地拽着手裏的包裹,對周圍的人充滿了敵意。在他眼中,娘親的性命還不如一雙虎頭布鞋。
謝君卓已經走到江月寒身邊,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麗娘癱坐在地,連自己的遭遇都忘了,她看着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會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短短半月,這個曾經被人豔羨的家已經四分五裂。
麗娘嘴唇輕顫,手指發抖。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半晌,眼神一片死寂,喃喃道:“要我死了才是最好的嗎?”
孩子沒有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瞪着她,眼神陌生,仿佛在看一個仇人。這樣的眼神深深刺痛麗娘的心,神情變得麻木,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周圍的村民搖了搖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也不好多言別人的家務事。
謝君卓悄悄拉了拉田蒙的衣袖,對他使了個眼神,讓他把孩子手上的包裹搶過來。
田蒙會意,上前一步強制性從小孩子手上拿走包裹,那孩子想要過來搶,田蒙衣袖一甩,就将孩子拂到麗娘身邊。一看自己的寶貝搶不回來,小孩子又開始哇哇大哭,躺倒在地撒潑耍賴。
他聲音又高又利,和鋸齒鼠的聲波攻擊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魏宇生氣地罵道:“閉嘴,在哭就把你丢出去。”
魏宇惡聲惡氣,小孩子被吓得一愣,止了哭聲看着魏宇。麗娘也從麻木中回過神來,把孩子摟到自己懷裏,哭喊道:“不要,求求你們,不要把他丢出去。如果我死了一切都能解決,那你們就把我送出去。為了我的孩子,我願意去死。”
麗娘撫|摸着自己孩子的臉,眼眶紅的像只兔子,淚水流個不停。哪怕孩子傷透了她的心,她也舍不得讓他受到傷害,無論何時都會站在他面前。
謝君卓面色微沉,想要說點什麽,張了張嘴又忍住了。
田蒙打開手上的小包裹,借着微弱的燈光,大夥看清楚裏面包裹的東西。
“這是……花生?”村長有些驚訝,小孩子偶爾嘴饞貪吃他們能理解,在他們看來這并不是什麽大事。
田蒙把拿起一個看了看,道:“這不是花生,這是花生岩,是一種特殊的岩石,鋸齒鼠會以它為食。不過我下午看過了,這附近并沒有這種石頭。這位夫人,你可知道你孩子是從哪兒拿來的這些花生岩。”
田蒙聲音醇厚,聽起來就很可靠。
麗娘攏了攏鬓角散亂的頭發,看着田蒙遞到面前的石頭,依稀有那麽點印象。好像是她的孩子從外面撿回來的,不過因為附近本來就有很多奇形怪狀的鵝卵石,家裏人也沒放在心上。
這會兒知道鋸齒鼠以這樣東西為食,麗娘心中一緊,連忙問道:“我孩子肯定不是有意的,他只是看着好看就拿回來了。我們把這東西還給那些老鼠,它們是不是就能放過我們家了?”
“恐怕事情沒有那麽簡單。”謝君卓看着緊盯花生岩,一臉惡意的小男孩:“還是勸勸你孩子,讓他把花生岩的來歷告訴我們,讓我們了解前因後果,然後才好解決這件事。”
小男孩眼神躲閃,往麗娘懷裏縮了縮。這一舉動觸及麗娘敏|感的神經,她立刻緊緊地摟着他,道:“要什麽前因後果?你們把它們全部殺了不行嗎?不過是一群畜生,它們害了人。你們是除妖師,你們就該為我們除害。”
涉及到孩子,愛子心切的麗娘開始有些不管不顧。
江月寒擡眸,看着母子二人道:“凡事皆有因果,萬物不可枉殺。我們修道者講究天理輪回,如果一切是因你懷中孩子所起,即便今日我們依你所言滅了這群鋸齒鼠,随之而生的惡業也會回到造業者的身上。”
“你什麽意思?”麗娘擡頭,見說話的人不過是個黃毛丫頭,頓時提高聲音道:“你想說是我們害了那群老鼠,所以它們才來報複我們家嗎?不就是撿了幾個石頭,山上河邊多得是,我還給它們就是了。可是它們呢?殺了我家的牛和我公公,今天還想殺我。在你們眼中,人命還不如那些畜生嗎?”
麗娘說的憤慨,想到枉死的公公更是不禁悲從中來,幾個村民被她觸動,都小聲地嘀咕為什麽請來的仙人反而幫着鋸齒鼠說話。
謝君卓眉頭一皺,她本來不想太過插手這件事,可她欺負到江月寒頭上,這是逼她動點不光彩的手段。
謝君卓上前一步,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擋在江月寒面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麗娘懷裏的小男孩,嘴角上揚牽出一抹笑,聲音柔|軟下來:“小弟弟,你告訴我這東西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好嗎?”
小男孩擡頭看着謝君卓,墨色的瞳孔閃過一抹不屑,他哼了一聲本不想搭理謝君卓,可是視線忽然無法挪開。
謝君卓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看着那個矮小的自己,沉睡的記憶在腦海裏複蘇,那是一片火海,在林間熊熊燃燒,青煙彌漫。
妖魔蠱惑人心的手段就是修士也無法避免,更何況是對付一個小不點。謝君卓只用了一點點靈力,小男孩就完全沉入其中。
謝君卓面帶微笑,眼神卻深如幽潭。在旁人看來,她是在對小男孩循循善誘,卻不知道她是直接窺探他的內心。
小男孩眼神呆滞,脫口道:“燒得好,燒得好,誰讓它們不肯把寶貝給我。那是我先看見的就是我的,燒死它們看它們還怎麽和我搶。”
小男孩神色猙獰,忽然大叫一聲撲向謝君卓。謝君卓收了蠱惑之力,假裝吓到往後退了一步。田蒙擡手抵在小男孩的頭上,将他定在原地。
麗娘連忙上前把人搶入懷中,她對小男孩說的話無動于衷,反而埋怨田蒙下手沒有輕重。
謝君卓冷笑兩聲,道:“你們對孩子生而不養,養而不教,只知道一味的寵溺,才會讓他對萬物沒有敬畏之心。今日之事,皆因他火燒鋸齒鼠而起。”
“他只是一個孩子,他怎麽打得過那些老鼠。肯定是你施了妖法,要偏袒那些老鼠。”麗娘情緒失控地大叫起來,村民的眼神逐漸變化,相互竊竊私語。
他們和鋸齒鼠無冤無仇,突然生了這些怪事,大家心裏都不舒坦。
謝君卓不否認自己動了手腳,但不過是為了讓小男孩說實話。現在看到麗娘胡攪蠻纏,她心底升起一股怒意,覺得這一家都是面目可憎。
小男孩當然不能抗衡那些成年有修為的鋸齒鼠,他那一把火燒死的都是才出生的幼崽。鋸齒鼠每遷居到一個地方,就會開始繁衍後代,延續血脈。
它們看到新的希望,卻因為幾顆石頭,被人類一把火燒成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 前兩天回老家了,沒有帶電腦,所以沒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