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似笑非笑:“剛才不是背……

海風卷席細浪,一圈又一圈地拍着海灘,明月懸挂夜空,皎潔的光鋪着大海。

這座海濱小城睡着了。

海灘邊上有一條綿延的石頭小路,兩邊林木高大。周晚月踩着大大的拖鞋就出了門,跑得急,一下子就把鞋子甩了出去,她人也險些滑倒。腳踝傳來隐隐的痛楚,可一向怕疼的周晚月也沒吱聲,揉了兩下,又站起來,努力跟着那個背影。

大半夜出門,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難不成還能出門逛街?

又或者……

周晚月屏住了呼吸,胡思亂想是病,但她不改。

腳是越來越痛,周晚月的速度不由得降了下來,就差一根拐杖,她一瘸一拐地拖着身子堅強地挪到了海邊。那個月光下的身影,是她視線裏唯一的焦點。

江以洲在那天他們相遇的地方停下來了。他半蹲着,臉埋在夜色中,擡手在礁石處挖着什麽。她怕他發覺,便悄悄地靠在一棵樹後面。慢慢的,不知道為什麽,他的速度越來越快,瘋狂地挖着那處的沙土。

周晚月前一秒才納悶他是不是在挖金礦,見他這般,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他到底在做什麽?是丢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嗎?

周晚月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她覺得心虛,像是窺見了他的秘密一樣,小心翼翼地躲藏。還有,難過。為什麽見他這般,她會覺得胸腔像悶得像是暴曬在盛夏的烈日下,呼吸緊促。

江以洲并沒有停下。他的手已經沾上了伴着海水的沙泥,因為過度用力,纖細的手指已經被劃出淺淺的傷痕。

瘋狂,又絕望。像是有月光,從他的臉上傾瀉下來。

她走過去了。

他聽見聲音,頓了一下,側過臉。

“你在找什麽嗎?我幫你找好不好?”周晚月小心地咬着唇,問了這麽一句。說着,也沒管江以洲同不同意,連忙上前在他邊上蹲下,學着他的樣子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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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以洲一怔,連忙拽住她的手腕,語氣堅決,含着怒氣,他說:“你在幹什麽?給我回去!”

周晚月細弱的手在他冰涼的掌心裏。她對上他的眼,那是幽深沒有底的眸子,燃燒着悲恸,與絕望,含着霧氣,所以發亮。她并不怕,所以,挺起胸膛,說:“我不要。”

“周晚月,你什麽意思?”他眯起眼。

現在的江以洲更像一匹發怒的狼,渾身散發着危險,她看見了他的狼狽,所以他發怒,他拒絕,因為他驕傲。

周晚月卻不害怕,她抿了抿唇,下定決心道:“你在找什麽?我一定幫你找到。”

“我已經說過了,不要管我的事。”江以洲避開她的注視,放開手,獨自一個人起身。

周晚月見他走了,看了眼那些被他挖的地方,随手堆了幾塊小石頭,連忙又起身跟上去。

奈何手腳不行。

她一邊跟,一邊哎呦呦地叫着。

“好痛。”她說。

事實也的确是好痛。

再不叫,前面那人就走遠了。

“你等等我嘛!”

“我走不動了!”

周晚月走不動了,她氣得大喊了一句,生氣地蹲下來,摸了摸自己已經開始腫脹的腳。

沒見過那麽過分的人,她明明一直對他那麽好。她也從未對別人那麽好過。難道她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江以洲!!我一個人不敢回去!”

“我要死在這裏啦!!”

越氣越喊,越喊越氣。

江以洲自然是聽見了的,他沒辦法不聽見。夾帶着潮聲,她又氣又急的聲音就沒斷過,越說越離譜,越說越過分。

但,生氣起來也帶着股少女的溫柔。就好像……江以洲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他擡起臉,望見了那一輪明月。

就好像……今夜的明月。

他側過臉,可以看見,她已經徹底放棄了掙紮,直接坐在沙灘上,不管不顧,整個人把臉埋在雙膝之間,

不會哭了吧?

江以洲自覺自身仍殘存一絲善良,所以決定轉身回去。

一個高大的影子籠在頭上。

江以洲看了眼,發覺江晚月一直捂着自己的腳踝,這才發覺,她似乎扭傷了。也是這時,腦海裏的混沌像是清明了,內心的狂風巨浪平息下來。

拖鞋,披發,睡裙,單薄瘦弱得仿佛風可以把她吹跑。

“回去。”他悶了半晌,憋出了兩個字。

周晚月自然知道江以洲回頭了。可是,這個時候反倒越是委屈了。她撇了嘴,擡臉,眼裏還閃爍着淚花。

江以洲臉色一僵,眉頭皺得要命,他說:“又哭?”

她抹了兩下眼睛,說:“我腳好痛,也好冷。”還很餓,最後那半句默默縮了回去。

顯然面前的江以洲不會處理這種問題。他接觸的女孩子極少,雖然身邊的男生也大多交起了女朋友,但他一向興趣缺缺,加上本來也不愛與人為伍,朋友甚少,對女生更是避而遠之。

所以,女生的眼淚,他根本無法招架。

“別哭了。”

“你背我回去。”她趁機敲詐,其實也是無奈,她真是走不動了,現在根本無法想象,剛才她是怎麽跑過來的?簡直是瘋了。

江以洲睫毛一抖,不可思議地反問:“背你?”

“我走不動。”周晚月帶了哭腔。

“能拒絕嗎。”

“不能。”

似乎經過痛苦的掙紮。

百分百确認周晚月實在無法走動後,江以洲這才臉色稍緩,他別過臉,道了句:“麻煩。”

随即,認命般地在她面前蹲下。少年的後背雖然瘦削,但很寬廣,曬着月光,明亮溫暖。

其實,在真的趴上他的後背那一刻,周晚月也是後悔了的。少年清新的氣息完全籠罩了她,無法躲藏,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的清香。她的手只敢輕輕地摟着他的脖子,怕自己摔下去,可是,又不敢太用力,怕自己距離他太近。

她冷汗流了一路,心跳飙升到人生的新高度。口幹舌燥,心慌意亂。很早她就知道那是心動。

心動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你無法解釋,可當它降臨,你就知道,那就是心動。

于是,她撒的謊,竟在無意之中,巧合之下,慢慢地成了真。那樣的少年,遇到了,無法不喜歡。

到家後,江以洲微微彎腰,便把周晚月放在了沙發上。周晚月想說句謝謝,可還沒來得及,江以洲便徑直往裏邊走。

她沮喪地撇了撇嘴,打算自力更生。周晚月翹起一只腳,一瘸一拐地蹦到了家裏的櫃子,踮起單只腳,想夠一下醫藥箱。奈何個子太小,胳膊都算了,人也搖搖晃晃,拿不下來。

只能像平時一樣,搬張小凳子。要怪就怪他爺爺,怕她亂來,浪費了他那些名貴的藥,這才把醫藥箱放這麽高。只是單腳剛放上去,人就被人拎了下來。她懵了,“呀”的叫了一聲,回頭一瞧,江以洲的臉在身後放大。

他把她平穩地放在地上,她又連忙拽住他的衣角,怕自己摔倒。江以洲斜了她一眼,說:“坐回去。”

周晚月吐吐舌頭,只好乖乖地挪回沙發上。她剛一坐下,江以洲就甩手給她抛了件外套,她被外套砸了一臉,十分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居然給她拿了衣服……?

周晚月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有多麽瘋,竟穿着睡裙滿街跑。她懊惱地罵了自己兩句,連忙有些臉熱地套上衣服。

“要什麽。”

“醫藥箱!”

他聽見後,很輕松地一擡手,就把箱子拿了出來。他把箱子打開,定睛看了看,很是熟練拿出紗布和碘伏。

“你怎麽知道我要那個?”

江以洲瞥了眼她摔傷的膝蓋,倒是不以為意,他說:“正常人都知道。”

這語氣,倒是很驕傲。

扭傷了要先冰敷,否則會腫脹。江以洲倒是個細心的人,早已拿好了冰塊,直接遞給她。周晚月用冰塊敷着傷口,眉頭蹙成了八字,一直在喊痛。

但見江以洲拿了塊毛巾,準備放進水盆裏的時候,她連忙搶了過來,說:“你別動。”

江以洲愣了下。她身子傾了過來,直接拉過他的手,用水輕輕地清洗着他的傷口。江以洲的手上有不少劃痕,傷口滲着淡淡的血跡。她用棉簽蘸了碘伏,輕輕地給他塗着。

多麽漂亮的一雙手,可他一點也不愛惜。

周晚月不知道江以洲在找什麽,受了什麽刺激,可無來由的,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江以洲很冷淡地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感覺不到一點疼。他只是看着周晚月,眼裏的波瀾起了又滅,滅了又生。

“你可以用樹枝挖呀,而且家裏也有小鏟子。”周晚月抿唇,十分不滿地道了句。哪有人像他這樣不知死活,不覺疼痛的?

江以洲說:“可以放手了嗎?”

“哦哦……”周晚月忙放開自己的小爪子。

江以洲垂下臉,學着她的樣子,拿起毛巾,朝她微微挑了一下眉,道:“腿。”

“啊?”

“把腿伸過來。”

“什麽?”周晚月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江以洲一陣無語,不等她反應,直接湊到她面前蹲下,輕輕拽了一下她的腳踝,讓她的膝蓋對着自己。周晚月的心在那一瞬崩掉了,頭腦發熱,人也變得緋紅緋紅的。

也是這時,她才發覺自己的膝蓋上青了一大塊。

“你……你……”周晚月吞吞吐吐罵不出話來。

江以洲擡眼,慢條斯理地問:“我……我什麽?”

“你剛才……你……”周晚月不知道怎麽說,她垂下小臉,半句不說,可那少女的嬌羞卻在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忽然勾了勾,似笑非笑,反問:“剛才不是還背過了嗎?”

周晚月臉已經成了茄子了,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眼睛到處亂瞄,就是不敢看江以洲的臉。

她的矜持最後被痛被澆滅。碘伏塗上去後,她神色一變,痛得面部扭曲,喊着:“痛。”這時腳也本能地一動,直接踢到了他懷裏。

兩個人都愣住了。

江以洲見她滿臉紅雲,沒了平日的大膽子,便也不再說什麽,他起身,淡聲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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