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地鐵在非高峰時段并沒有那麽擁擠,車廂裏基本還是沒有空座位。不管是站着還是坐着的人都沒閑着,有的聽音樂、有的用手機看小說,有的在睡覺。
晏平陪左伊去做完孕檢,易雯要去見客戶,實在脫不了身。
晏平本來說打車去,可是左伊說沒必要,那個客戶離他們的店太遠,打車來回成本太大。地鐵倒是方便。
一陣韭菜味飄過來,循着味道可以看到對面座位上,一個身材窈窕打扮豔俗的年輕女孩在大口大口地吃東西。
左伊覺得一陣陣作嘔,捂住口鼻,拼命減少吸入的空氣。可惱的是那股韭菜的味道在這密閉的空間裏蹂躏每個人的呼吸系統,人們拿它全無辦法。
無視旁人的側目,那年輕姑娘吃的非常香甜。
左伊忍無可忍,想挺身制止這沒有公德的行為。
結果她話還未出口,一個晃晃悠悠的醉漢走過來,抓住女身前的吊環,要倒不倒地晃着,一身酒臭沖擊了韭菜味。
韭菜女也受不了了,急忙起身躲開,落荒而逃。她這一逃空出了一個座位,醉漢順勢就坐下,噴着酒氣。旁邊的人陸續逃離,轉眼這一排都空了。
這醉漢歪歪扭扭的,眼皮打架,眼看不中用了。他做了一個驚世駭俗之舉——他開始脫衣服。
他的衣服質地精良,目測并不是地攤超市貨,說不定還是某個不會知怎麽讀的意大利品牌,就被他一件件扒下來丢在腳下。先是外衣,然後是毛衣、襯衫、背心,上半身光了,他就把手伸向下半身,開始解皮帶。
乘客像羊群一樣,躲得遠遠的,沒有一個人對此有異議,還有的人只淡漠地看了一眼就低頭繼續看手機。
晏平的眼睛不知道放哪了——他就坐在對面,而且這男人身材相當不錯。
他覺得必須離這個性感得一塌糊塗正在不斷脫光的醉漢遠一點了。
他紅着臉對左伊低聲說:“咱們不要坐了,去那邊吧。”
左伊卻大膽地盯着男人看,突然從包裏掏出手機,對着男人啪啪地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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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平吓了一跳,想要攔着:“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左伊說:“這人我認識,沒想到他也有今天。”
照完就開始錄像,晏平完全沒辦法制止,只好捂着臉低下頭。
男人卻一點沒意識到不對,他好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以為在自己家床上,并且糟糕的是他大概又裸睡的習慣。
最後他把騷包的褲衩一撇,一頭倒在椅子上,四仰八叉地開始睡覺。
圍觀人群确定他沒有攻擊性,紛紛拿出手機,默默地圍觀拍照。
裸男似乎睡得并不安穩,一只手臂搭在頭上,遮住眼睛,微微地打鼾。仍舊不舒服就擡起一條腿搭在椅背上,叉開腿,如果從他腳的位置看過去,連菊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睡得叫一個忘情!
晏平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從手指縫裏偷窺。
左伊卻炯炯有神地看,手機畫面一直鎖定男人的裸體,噗噗地笑着。
晏平低聲說:“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
左伊說:“有什麽不好的,又不是我們給他扒光的,是他自己動手,難得這樣的機會。別耽誤我拍攝。”
晏平說:“畢竟是你認識的人……”
左伊說:“認識怎麽了,認識的人有好有壞,你放心,這個不是好人。”
晏平說:“還是不要看了,看多了對胎教不好……”可是說着他自己的眼睛把持不住地又看向對面的男人,忍不住暗嘆——身材真是好,裸睡也是健康的生活态度,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不怎麽好……可惜了。
車停在下一站,地鐵警察上來,很嚴肅地走向男人,先是推了裸男兩下,大聲說:“起來吧!當是你自己家呢?別丢臉了!把褲衩穿上,跟我們走!”
男人被吵了睡眠,似乎有點不滿,手胡撸一把,然後還順勢在長毛的腿上撓了一把,繼續四仰八叉地睡。
剛上車的人也都自覺地站在擁擠的另一邊,沒人過來湊近了看熱鬧。
一三四歲的小女孩在媽媽懷裏好奇地看着,擡頭問:“媽媽,叔叔怎麽了?”
她媽媽把孩子的頭按在懷裏不讓看,說:“叔叔有病,好孩子不看哈。”
警察生氣了,扯着他的手臂拉起來,大喝:“醒醒醒醒!大白天的,喝成這個樣子,丢不丢人!”
另一個年紀稍大的老警察感慨地向圍觀群衆做科普:“我們昨天還接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同志,醉酒躺在路邊,被拾荒的男同志給猥亵了。今天就還有這樣的。都是教訓啊……”
有人搭話問:“這帶回去怎麽處理啊?”
警察同志說:“在公共場所故意裸露身體,情節惡劣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人們都露出喜聞樂見的表情來。
晏平拉了拉左伊:“畢竟是認識的,我們把他救回去吧?”
左伊看了他一眼,輕笑:“你還挺憐香惜玉的。”
晏平臉又紅,說:“并沒有……你不是想笑話他麽?救下他,還可以當面笑話他……他也不是故意的,就給抓去關起來,怪可憐的。”
左伊說:“怎麽救?我們又不認識警察。就算認識警察,他這已經觸犯法律了。”
警察他們已經強行把裸男揪起來,給強行架出去。
裸男還夢呓地哼哼着,腳尖在地上拖出一個凄厲的痕跡。
晏平眼巴巴地看着,流露出無限的同情和其他什麽。
他鼓起勇氣,做了一個大膽的舉動——幫助警察撿起裸男散落在地上是衣服,遞過去。
警察不疑有他,因為是良好市民的高尚素質,說了聲“謝謝”就下車和同事會合了。
在地鐵門關上之前,晏平追着下了車,左伊不得已也跟下來。
裸男被丢在地上,警察們圍着他教育。
車廂移動,由慢及快,很快就徹底開出這個站,不知道要開往哪個春天了。
晏平咽了咽口水,上前跟警察交涉,說他們認識這個男人,可不可以讓他們帶回去。
左伊說出男人的名字,這和他錢包裏身份證的名字符合。
警察就把裸男又進一步擡進地鐵警務室,晏平和左伊跟過去。
在那裏裸男好歹算是初步清醒了些,而且惶然四顧,不知今宵酒醒何處。
一問三不知,好像還沒有完全恢複意識,直發蔫。
警察在不停地說教,說他這樣不文明,擾亂公共秩序,嚴重點簡直就是流氓滋事,行政拘留妥妥的。
左伊說:“哦。那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晏平拉拉她,對警察說:“是這樣的,我們其實是他的朋友,他今天遇到一點挫折,心情很不好,路上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了。”
警察說:“你們是他朋友怎麽不知道攔着點?有點不夠朋友啊。”
晏平說:“我們……拉不住他。”
左伊有點不耐煩地說:“警察同志,我們還有點事,能讓我們走嗎?”
警察說:“走?出了這麽大的事就這麽走了,像話嗎?”
晏平愛心泛濫,左伊看他沒有放棄的意思,這時候只好她出來收拾局面了。
左伊用一種略難過的表情對警察說:“不瞞你們說,其實我現在懷孕,是他的。”一指裸男——當然他現在已經初步把衣服歪歪扭扭地披挂上了,“他不想要,才喝成這樣。我生他的氣,才不管。”
晏平吃驚地看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警察有點懷疑,左伊就拿孕檢手冊給他看。
左伊說:“他做出這種事來,說實話,太丢臉,不想管。但是畢竟他是我孩子的爸爸,要是我孩子還沒出生,爸爸就因為他有前科了,或者他因此更嫌棄我們娘倆,可怎麽辦?我年紀也不小了,要是孩子沒有了,我活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那一臉愁容和抑郁,讓警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這事情的性質已經從酒後失德影響公共道德和秩序,變成由情感糾紛引發的人倫悲劇,如果再逼前一步就是人倫慘劇!
警察的語氣也松動了,說:“那也不能因為你們感情的問題到公共場所脫衣服發洩吧,現場那麽多女士,還有小姑娘,要有陰影的!”
左伊說:“是啊,他就是個變态!暴露狂!不要臉!”
警察說:“好了好了,你消消氣,回去好好溝通,什麽事情你們關起門來解決——這裏填張單子,交罰款。”
左伊看了眼晏平,晏平就過去填單子,看到男人的身份證,才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叫“陸明”。
左伊到曾經的裸男身邊,翻找,翻出錢包,把裏面的錢都拿出去交罰款。
辦理完,晏平扶起一聲不吱暈暈乎乎的陸明,走出警務室。
左伊一邊翻看照片,一邊噗噗地笑着。
晏平想看,又不好意思提出。
左伊善解人意地說:“回頭我發微信上。”
晏平把陸明帶回了工作室,讓他躺在沙發上繼續醒酒,陸明又大睡了一覺,所幸這次并沒有裸睡。
兩個小時候,陸明醒過來,看到左伊,臉色陰沉,裏面還有點仇恨這類的情緒。
晏平說:“你醒了?”
陸明陰沉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會在這?”
晏平說:“你喝醉了……之前的事還記得嗎?”
陸明不說話。
晏平說:“我們在地鐵上遇到你,你醉得厲害,後來還讓警察給抓走了。左伊說認識你,我們就把你帶回來了。”
陸明說:“她?她會這麽好心?”
左伊說:“你別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啊,要不是我朋友好心,誰會管你的閑事!”
陸明說:“說吧,這次是不是又是秦駿的一個陰謀?”
左伊冷笑:“你應該清楚,我和你們秦總裁已經分手。想要陰謀,你找秦駿去,跟我沒關系。”
陸明說:“誰知道你是真分假分,你不是左伊麽,你除了會貼在秦駿身邊做狗皮膏藥,你還會什麽?”
左伊對晏平大聲說:“我說什麽來着,救這種壞人就是農夫與蛇的故事!”忿忿走開。
晏平對陸明解釋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确實是我們,主要是左伊從警察手裏把你救出來。”
陸明說:“你又是哪根蔥?就算我喝醉了,警察憑什麽抓我?喝醉酒有罪嗎?”
晏平一下子吃癟。
陸明想起來什麽,摸摸自己的口袋,打開錢包一看,裏面幾乎沒什麽錢了,他臉色更沉。
左伊把電腦出示給他看,是已經上傳的地鐵視頻,發生了什麽一目了然。
陸明大驚,下巴都快掉下來,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左伊的快感源源不斷地湧來。
她露出一個快意恩仇的笑:“我原來以為你就只是暗搓搓地心理陰暗份子,沒想到你是個臭流氓。看這腿叉的這麽開,中間能鑽過一條狗。明白警察為什麽抓你了嗎?專家說你這種流氓份子拘留半個月都沒問題。你現在還恩将仇報?”
晏平也略惋惜地看着他說:“這都是真的,你的錢,拿去交罰款了,治安罰款。”
陸明臉部肌肉抖動着,冷汗下來,口幹舌燥。他有點印象了,在警務室裏,他曾經有短暫的記憶複蘇,斷斷續續的。
他突然動土脫兔地搶去電腦。
左伊說:“我已經上傳到網上信箱,做了備份。”
陸明頓住,仍舊嘴硬說:“我……不可能!……這是……是你P的!……不是我!”
左伊冷笑一聲:“好啊,那我就發到網上,反正也不是你,你也不用管了。”
陸明一下子就崩潰了,說:“不行!”
左伊說:“你說不行就不行?你是誰啊?”
陸明捏緊了拳頭,最後低下頭說:“嫂、嫂子……看在秦總的份上。”
左伊說:“你不提秦駿還好,一提他,我非給你好好發一下不可,連馬賽克都不給你打。”
陸明緊張了:“嫂子……不是,佐小姐。我也是秦駿的受害者,你知道他怎麽對待我的嗎?他把我從公司攆出來,凍結我的資産,我的車也被拿去拍賣了。我被他害得什麽都沒有了。我和他有深仇大恨的!根據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你就……你就放我一馬。”
左伊冷笑:“你剛剛對我說什麽?說我是狗皮膏藥,說我搞陰謀。”
陸明說:“那是誤會……這個朋友,”他拉晏平幫忙,“我也謝謝你幫了我。你幫我說兩句吧。”
晏平剛要張嘴說點啥,左伊制止說:“你不用說,你也是個重色輕友的——陸明,你想要我不把你的醜事抖落出去,識相的就看你怎麽做了。”
她抱着肩膀,施施然在沙發上坐下,一副女王的架勢。
陸明皮笑肉不笑地說:“佐小姐,你不計前嫌,大人大量。”
佐伊冷冷地說:“我要你鄭重地向我認錯,包括以前的事。”
陸明說:“以前我沒怎麽樣吧。”
佐伊說:“你背地裏對我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以前看在你是秦駿合夥人的份上,我不計較,但是現在我和他一刀兩道了。他都不算什麽了,你算個屁啊。有這麽大把柄在我身上,你還敢跟我嘚瑟!今天,你要是态度讓我不滿意,你大可以看看,我要讓你火遍大江南北,讓全中國的人都看看你的吊絲!”
陸明忍得辛苦,拳頭哆嗦地說:“我陸明在商界也算是有頭臉的,士可殺不可辱。佐小姐,你這樣做,不怕人家說你落井下石?”
佐伊說:“我不怕。”
陸明授人以柄,不得不忍,他屈辱地倒茶認錯,屈辱地低下了高貴的頭。
佐伊說:“等等。”她拿出手機,開啓攝像頭,“開始吧。”
……
晚上易雯接到晏平的電話,說了白天這些事。
易雯說:“那個之前和秦駿是生意夥伴,不過這次火拼的好像被搞得很慘,居然被左伊給收拾得這麽慘……”
她從陽臺上往客廳看了一眼,左伊正對着手機屏幕笑得直拍沙發。
她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對着電話說:“左伊會不會和陸明有點什麽啊?”
晏平說:“什麽什麽?”
易雯說:“比如說,陸明曾經暗戀或者追求過左伊,而佐伊那個時候心理就只有秦駿,所以拒絕了他,還說了很多絕情的話。陸明求愛不得,因愛成恨,挑撥秦駿和佐伊的關系。兩人關系因此而惡化。”
晏平說:“……不、不會吧。”
易雯說:“沒有什麽不可能。”她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跷,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頭腦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