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0章
蘇芸找林恩筱的事, 直到傅荀第二天回到江城才有人向他彙報。不僅如此,在此之前的一天蘇芸還去了一趟城北傅家老宅。
他不住這邊,蘇芸一個人, 她身邊當然有他的人在盯着。
勞斯萊斯幻影駛入傅家別墅,平常安靜的家一下子變的熱鬧起來。
“董事長您用午餐了嗎?夫人啊,她在樓上休息。沒有,沒有, 夫人最近身體一直很好,精神也還不錯, 今天早上也散步了, 這會兒她累了, 在樓上休息。”一個中年女人領着一群人從院子裏便跟着傅荀進了屋。
“行了, 下去。高路留下。”傅荀大步邁開,偌大的客廳裏只是雜沓的腳步聲。他這麽說,其他人就都下去了, 只留下個被點到名的高路與老何跟着。
三個男人, 西裝革履。傅荀手指解開西裝扣子,大踏步上樓。高路垂着頭跟在他身邊說話,“太太的事是因為夫人偶然看到了電視臺的節目預告,就知道太太已經回江城了。夫人大概是知道有人會向您彙報,她自己暗地裏叫老汪找到了太太的住址,昨天偷偷就去了。這件事還是我想辦法從司機口裏套出來的。”
傅荀停了步,轉臉看人,臉冷, 眸色深黑,“那還得表揚你?”
被質問的人仿佛被他眼底那股凜冽刺中,慌張垂了眼, “對不起,是我的失職,昨天夫人走的時候高高興興的,說是去參加一個募捐活動,我就沒讓人跟,沒想到……”
話沒說完,傅荀突然伸手一把扯了高路的領帶便将人拽到了眼前,“那城北呢?也沒想到,為什麽不攔!嗯?”
高路一下白了臉,頭垂的更低了,一個字也不敢說。
煎熬的對峙。走廊裏靜的沒有一絲聲響,老何侍立在旁,大氣也不敢出。
“有下次,你就不用幹了。”傅荀将人松開,繼續邁步,氣氛冷到冰點,安靜的只有三個人的腳步聲回響在空曠的走廊裏。
到了蘇芸房間門口,老何急上前,擡手敲了門。門裏沒有反映,他再敲。
“咚咚咚……”
“進來。”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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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伸手握了門把手,打開,傅荀進去,老何将門關了,與高路侍立在門外。
房間裏蘇芸斜躺在落地窗邊的一張貴妃椅上。這一年多來,發生的事太多,蘇芸生過一段時間的病,人越發的瘦了。
窗簾大敞開着,室外陽光刺眼,房間裏被照的通透明亮。
傅荀走近。“媽。”
大概不知道是他來了,聽到聲音她才一下子直起了身來。
傅荀走近,蘇芸卻将轉過來看他的臉又轉了回去。
他緩步走過去,到了窗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上紗簾,拉上,阻隔住了太過明亮的光線,再到一旁,推開了一道玻璃門,院子裏帶着草木味的空氣灌進來,掃過他的臉頰。
他走到貴妃椅邊,母親擡眼,對他輕笑了一下,又看着窗外,透過薄薄的紗簾,是花院裏黃了一片的銀杏樹林,在那之後,是她的寵物樂園。
傅荀在母親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蘇芸垂下眼睛看握着她的年輕手指,皮膚平滑,膚色幹淨冷白。她擡眼,看兒子的臉,将一只手舉了起來,想去摸摸他年輕英俊的臉,卻又縮了。
她的兒子從小剛強,不喜歡她這樣軟弱的接近,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彎起了唇,“我見過果果了,你是為這事來的。”
蘇芸眼底溫柔,“我的兒子很好,很棒,什麽都做的好,果果也好,那麽優秀。媽想通了,你和果果的事,只要你們自己高興,只要你們自己生活的快樂,怎麽樣都可以,媽不逼你們了。”
蘇芸說着開明的話,眼睛裏卻有了幾分淚意,傅荀不想看她的眼睛,他起了身,坐在了她的身邊,他也看着窗外那片屬于銀杏的鮮黃,“放心,我會把筱筱給你帶回來的。”
餘光裏,傅荀知道母親在看着自己,也知道是以一副什麽樣的神情在看自己。
他扯了扯唇,“我會和她複婚的。以後別背着我做這種無用功了。人是我得罪走的,你去當然不行。”
得知他們離婚的時候,傅荀對蘇芸一句解釋也沒有,只是濕着眼睛叫她別逼他。林恩筱也決絕的不肯回頭。兩個人的事,一個人也沒有回頭的心,蘇芸本來已經放棄,然而此刻看到傅荀是這樣的态度,蘇芸臉上一下晴朗開來。
“你就這麽喜歡她?”傅荀問蘇芸。
“人又漂亮,性子又好,品格還好,又溫柔,知書達理,又文雅,連聲音都那麽好聽,跟人說話的時候也是溫言細語的,”雲開霧散了,蘇芸掰着手指計算起了林恩筱的好。她的兒子只要認定了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有他的話,她就放心了。
“你說有哪一點我該不喜歡?”
“你是沒見過她烈的那一面。”
“女孩子嘛,當然會偶爾耍耍小脾氣的。是人都有個脾氣,這個可不能歸類為缺點。”
“那您的脾氣呢?”蘇芸的天剛剛明朗起來,傅荀卻突然轉了話題,他側過臉去看她,英氣的臉上布上了怒意,眉心蹙着。
“為什麽又背着我去那邊?”有的傷疤不去徹底揭開,永遠也不會真正的好起來。
蘇芸轉開了臉,像個犯錯了的小孩,“她是你爸爸的媽,你爸爸最重孝……”
“愚孝!”傅荀打斷。
“是她叫你去的?這次又耍了什麽花樣?你為什麽誰的話都聽,就是不肯聽我的話!你以為你自己的肩膀有多寬,你有多大能耐,你去杠。你知道什麽人才會相信贖罪那套!你有什麽罪?我又有什麽罪!”
蘇芸不說話,傅荀卻不打算就此罷休,“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面對你我真的很累,你的軟弱叫我厭恨,叫我害怕。從小我就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能像別人一樣硬一點,硬氣一點,”
他突然握了母親的手腕,将她的手舉在了她自己的面前,“如果有人膽敢叫你不痛快,你就用巴掌教訓他。我做了這麽多,我最初的初心是什麽,難道你一點兒也察覺不到!我做成了今天的樣子,難道還是不夠你長出點自信,讓自己也擁有脾氣的自信!”
“母以子貴!我做到了,為什麽你就是做不到,難道你要做的比我做的那些還要難?”
“你要麽拿出脾氣和他們平等相處,要麽你就幹脆視而不見,當他們不存在,當他們是你收養的不通人性的流浪狗。他們要你去,你就讓他們來找我不行嗎?”
傅荀已經從軟和的椅子上起身,在窗前踱步。
明仁集團被傅荀收入囊中,他們不敢動他,也奈何不了他,蘇芸卻主動将自己送上門去受罪,傅荀已經想了各種辦法制止,蘇芸卻總叫他防不勝防。
蘇芸又是流淚,傅荀心髒難受,他壓下心中的憤怒,再走回去,單膝跪到了母親腳邊,握了她的手,“答應我,如果不想讓我更累,如果你還可憐你的兒子,從今往後不準再單獨去見傅家的任何人!”
傅荀帶着老何離開。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眼睛裏是慣常的凜冽,黑沉沉的西裝讓人不敢接近。
沒人知道這樣的一個男人在二十二年前的一個下午,在一處角落裏聽到被他呼作奶奶的那個女人是如何侮辱他最依戀的母親的。“母以子貴”這個詞便是戴蘭灌進他幼小心靈的第一個東西。
從家裏出來,老何開車回海邊,傅荀坐在車子後排,臉色陰沉。剛到地方卻與林恩筱的車擦肩而過。
“剛才那是,”傅荀猛然轉身。
“是太太的車。”老何回他。
“調頭。”
“欲速則不達!”
“調頭!”
“……噢。”
白色的大衆開的不太快,勞斯萊斯幻影緩慢的跟随。老何不知道這樣有什麽意義,連個人的背影也看不到,有意義嗎?何況跟蹤女人,不是大丈夫所為!
車上的兩個人各有各的心事。傅荀單手撐着額角,看前方的那輛車,只有和她近在咫尺時,他才能舒心。他靜靜的看着,無喜無怒。
大衆裏的林恩筱被跟蹤了卻渾然不知,然而即将被她跟蹤的那個人也會對她的跟蹤渾然不知。
林恩筱駕着車直紮進城,到譽峰集團樓下守株待兔。
而今天還沒到下班時間林恩卓就從公司出來了。他喜歡越野車,開的仍然是那輛路虎,漆黑高大。
林恩筱駕車跟上前,她的車齡也有好幾年了,駕駛技術成熟,她就不遠不近的跟着,心髒砰砰的加速。因為林恩卓今天不僅提前下班,走的也不是回家的線路。
紅燈路口,車停了下來,林恩卓在另一根車道。
林恩曉松了方向盤,手指握起輕輕在唇上撞。要是她真的發現了什麽,該如何是好!怎麽能有這種事發生!
她甚至在網上看過很多關于産後憂郁症的資料。她多希望梁薇的第六感是無稽之談,多希望她真是因為生了孩子,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才會焦慮過度,而不是她的哥哥真出了什麽問題。
林恩卓的車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住了,卻沒有下車,幾分鐘後店員拎了兩個盒子出來,放進路虎後排,然後車子離開。
林恩曉的心從深淵解脫。梁薇喜歡吃這家店的甜品。
車繼續行駛,卻仍未踏上回萬通山的路。越往下走,林恩筱的臉色越發的泛白,她手指緊攥住方向盤。
暮色四合。林恩卓的車朝護城河的方向駛去,最後在一處河邊停了下來。他從車上下來,并未拿任何東西,西裝整潔,他靠在車邊抽煙,沒幾分鐘竟然來了個女人,小腹明顯凸出的女人!
林恩筱的心霎時涼了,她手指緊壓着唇,大腦一片空白。深深的皺着秀氣的眉毛,只是靜靜的繼續往下看。
河邊的倆人交談的并不和諧,并且更像是在吵架,林恩卓又抽了一支香煙,咬在嘴上,手指籠着火點燃,動作顯得煩躁。女人大概在和他說些什麽,舉止略顯卑微。
林恩卓嘴上咬着煙,手指拽上領帶,扯松,他轉了身去,拖開了副駕駛的門卻沒有上去,又很快将車門甩上,砸的“砰”的一聲,林恩筱在車上也聽的清楚。
再轉回來他手裏多了個紙袋,他遞給了那個女人,很厚重的樣子,不知道裝的是什麽,林恩筱仔細看,無法辨認。而那女人好像是在發脾氣,林恩卓只猛的吸煙,女人去拉扯他,紙袋摔在了地上,掉出來好些錢,那女人慌忙的就丢開了人,去撿錢,動作急躁。
林恩筱手指從臉上拿了下來。
河邊那女人頭發很長,有幾分姿色。大概因為懷孕,穿的是平底鞋,她一只手捂着肚子在說些什麽,一只手腕挂着那個紙袋,手指在臉上擦,大概是在擦眼淚。
林恩卓将嘴上快燃盡了的香煙扔在了地上,黑色皮鞋狠狠碾滅,步伐利落的走到車頭,拖開車門上了車,車很快開走,只有那個女人站在路邊,河風掀着她長長的頭發。
林恩筱駕車駛過,那女人擡起頭來,看了她的車一眼,妝化的倒濃,面孔卻并不算多出色。林恩筱收回視線,腳下用力,車駛出去。
暮色昏沉,一路上不太堵,車流往來穿梭,燈火流過林恩筱的臉頰,車一直駛上萬通山,她總算一腳油門超過路虎,将它逼停在了路邊。
風掀着路旁的樹,葉子窸窣作響,車裏林恩筱眼神堅定,她開始脫身上的一件針織外套。她穿的很簡單,因為大概這趟跟蹤都用不着下車,只要看到哥哥回家,她會原路返回,車子會直接開到家裏。
她将衣服脫掉,拖開車門,下車。林恩卓也從他的車上下來,“果果?怎麽是你!”
林恩筱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T恤衫,冷空氣将她包裹,她毫無覺察。她擡了手,手指從額前将一縷散發撩至頭頂。
“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林恩卓大聲說話。
她擡眼睛,看着神情沉重的林恩卓,即便他臉色不好,但他仍然是個英俊的男人。她朝着他大踏步去,一輛車經過,猛然滑過她身上的氣流,帶的她綁在腦後的頭發飛揚。
林恩卓的臉就在眼前,她揚起了手,一巴掌朝這個從小到大她打心眼裏愛着的人臉上扇了去。
“啪”的一聲。
他從小帶着她玩,累了有他抱她,困了他背她回家,媽媽說有了她,全家人最高興的就是林恩卓,他的童年,她成了他的洋娃娃。小的時候,林恩卓的懷裏她不知道躺着睡過多少覺,林恩卓的背就是她移動的戶外床。
林恩卓捂着臉,“果果,你瘋啦!”
手掌一陣刺麻,她打的很重。她握着拳頭,一雙眼睛狠狠的看着她的哥哥,“我沒瘋,是你瘋了!”朝他大吼。
“你在說什麽!”
“說什麽?我的好哥哥,我來恭喜你!你是不是又要當爸爸了,我是不是又可以當某個新生命的姑姑了,啊!”
林恩卓捂臉的手從臉頰上滑了下來。
“我說中啦?我猜中啦?林恩卓你反駁我呀!你告訴我這是個誤會,你告訴我是我猜錯了,是我看錯了好不好!”林恩筱揮着拳頭朝林恩卓身上打,“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
一拳一拳打在男人結實的胸膛上,悶悶的響。
“我們家為什麽出了你這麽爛的人,你為什麽要去做這種事,你對得起大寶小寶嗎?你對得起梁薇嗎?她為你生了一對兒子!你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她,她那麽愛你,你到底為了什麽!”
“果果,我被人算計了!”林恩卓一把攥住林恩筱的手腕,對她大吼。他一雙手握的緊緊的,眼睛裏淚光閃閃,“我沒有背叛梁薇,我沒有!”他一嗓便将喉嚨吼的嘶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