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個時間點本該是顧忻爾的生日,為了躲開陸觀潮,阮優沒去,現在他卻獨自坐在窗前的沙發上思考着關于陸觀潮的事情。
自從上一次在家門口鬧過那麽一場以後,陸觀潮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去找阮優,但陸觀潮也只是沒有去找阮優而已,離婚協議他沒簽,離婚申請當然也就沒上傳,眼見着阮優那邊的離婚申請已經在系統裏申請了一個多月,配偶那一欄的意見仍舊空空蕩蕩。
阮優會時不時登上系統去看看,他不知道陸觀潮最近在鬧什麽鬼,既不來糾纏他,也不跟他離婚,難不成就想這麽耗着嗎。
但是國家有法律明文規定,分居超過兩年就能作為離婚判定标準了,阮優不想把事情鬧到要用法律來解決的程度,但他也不想再和陸觀潮這麽耗下去。
或許是以前的付出太多,所以一旦抽離,雖說是剝皮抽筋一般的痛苦,但熬過那陣疼,一切就都恢複正常,連阮優的腦袋也清醒了。
說到底陸觀潮只不過是心裏有別人,他在婚後所做的一切行為都是基于這個根本出發的,如果站在這個立場上看,陸觀潮倒也沒有太過分,阮優甚至可以理解他的種種行為。
理解就意味着冷靜,阮優曾經被情意燒得咕嘟嘟冒泡的腦袋終于冷卻下來,他曾經出于喜歡,願意忍耐陸觀潮,現在也可以不喜歡,不再容忍。
陸觀潮對沈良當然是大愛無疆,連自己的婚姻也可以犧牲。
不過現在看來,陸觀潮似乎也沒有犧牲什麽,說到底,犧牲了自己換來一身傷害的還是阮優。
很快就要到阮優和陸觀潮訂婚一周年的紀念日了。
阮優和陸觀潮訂婚結婚的流程很快,當初似乎是怕中途生變一般飛速走完流程,之前阮優以為是家裏怕陸觀潮反悔,現在看來,應該是陸觀潮怕自己反悔。
很難不去想到這個人,阮優畢竟和他生活了這麽久,他們親密無間地接觸過,阮優曾經真切地感受到幸福,就算那幸福是虛無缥缈的,也總讓人在深夜時分心馳神往。
陸觀潮拉着他的手時溫暖幹燥的手掌,他們親吻時齒列磕碰發出親昵的聲響,還有晨露落在繁茂的松林之中沁人心脾的馨香,阮優抿了一口手裏端着的白水,把心頭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壓了下去。
阮優甚至在這一刻想到,如果陸觀潮能一直騙他就好了,總好過騙了這些日子,一切又坍塌重來。
看來寂寞的夜晚總是讓人瘋狂地胡思亂想。
阮優輕笑一聲,他嗤笑自己的不切實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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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回憶陸觀潮,而是離開陸觀潮。
手機就是在這時響起來的,鈴聲急促地劃破阮優放空的思緒,他被吓了一跳,來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阮優下意識就覺得會是陸觀潮,接起來,果不其然就是他。
陸觀潮的聲音很急迫,帶着一絲焦灼,他說:“優優,是我!別挂電話!我在顧忻爾的生日會上!他出事了!”顧忻爾出事了!他能出什麽事,阮優霍然站起身,他穿好外套匆匆出門,回想起趙擎和他在顧忻爾身邊陰魂不散的那些人手,阮優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顧忻爾沒有說話,他茫然地望向趙擎的方向,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應,他依賴這個比他年長、比他閱歷豐富的alpha,而趙擎避開了他的目光。
顧忻爾的心沉了下去。
大約是感覺到顧忻爾在看着自己,趙擎沖外邊揮揮手,示意自己的人把對面這個年輕人,他的兒子林宣帶下去。
但顧忻爾按住了趙擎的手,他啞聲道:“不用,讓他說。”
顧忻爾的手冰涼且顫抖,撫在趙擎的手上,觸感十分陌生。
他好像從未牽起過這個人的手,并不是的,他只是從未了解過趙擎這個人。
林宣舉着擴音喇叭笑了一聲,經過喇叭變音,傳出他尖銳刺耳的笑。
“就像剛才一樣,我小媽跟我父親真的很恩愛,想必這些日子以來,大家有目共睹。
不過我想說,我父親跟我母親,曾經也是這麽恩愛。”
顧忻爾打斷他的話,他看起來備受打擊,但還是強撐體面,盡管如此,說話時還是有種氣若游絲的脆弱。
“不用鋪墊這麽多,你直接說重點吧。”
顧忻爾這麽說了,林宣咯咯笑出聲來,他道:“小媽這麽善解人意,我就不客氣了。”
林宣像早就準備好措辭一般,雖然舉着大喇叭,可還是拿出舉着話筒的架勢,當着衆人的面說:“我的父親趙擎,他以前做的不是什麽能見光的生意,你們也都知道,後來由黑洗白,這麽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錢也越賺越多。”
林宣的目光戲谑地掃過顧忻爾的臉,他道:“還娶了我小媽這麽年輕漂亮的小嬌妻,生活可謂是美滋滋。”
趙擎被這麽譏嘲,但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沉着臉,用一種近乎默許的态度,容忍林宣說出這些話。
顧忻爾沒有再貼着趙擎,他離趙擎遠了些,頭微微垂着,腦海裏亂七八糟。
“不過你們可能都不知道,我父親趙擎,二十多年前過得可是非常落魄,他被尋仇,走街串巷東躲西藏,被當時還年輕的我媽給撿到了,那會兒我媽差不多也就是我小媽這個年紀吧,或許還要再小一點,在雜貨店當收銀員。
總之是個很爛俗的故事,我媽照顧趙擎,結果最後兩人日久生情,還有了我。
可是呢,那時候趙擎和我媽根本沒結婚,不過趙擎說了,他現在的條件還沒法給我媽安穩的生活,讓我媽再等等,我媽也就一心一意地等他了。
趙擎和我媽在一起幾年呢,數不清,總之不過三五年的時間吧,畢竟從我記事起,我印象裏就再也沒有趙擎這個人的身影了。
這幾年的時間,趙擎一直沒有跟我媽結婚,但他們又有了我弟弟。
我的弟弟林朗,一生下來就有嚴重的血液疾病,後來在檢查中才知道,原來這是我媽媽遺傳的疾病。
很幸運,我逃過了遺傳,但不幸的是,我成為趙擎離開這個家以後,唯一支撐這個家的人了。
趙擎離開的時候告訴我媽他要去賺錢治病,一開始幾個月回家一次,後來一年回家一次,再後來幾年回家一次,再往後,他就再也不回來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事業越來越好。
我媽媽總以為他能回來,但他再也沒有回來,她就這麽等啊盼啊,三年前,她終于因病去世了。”
伴随着林宣的聲音,整個宴會廳裏越來越安靜,這是一個很尋常的癡情女和負心漢的故事,有了錢的男人遠走高飛,留下孤苦無依的女人帶病拉扯大兩個孩子,值得同情,但在混亂喧嚣的上流圈子,倒也算不上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
人人家裏都有一筆爛賬,誰也不好意思多議論別家的不是。
不過林宣敢當衆鬧到趙擎面前,倒說明他的确有幾分膽氣,有人暗暗議論,這不愧是趙擎的兒子。
林宣環顧四周,将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而後他驀地笑了:“你們不會以為這樣一個爛俗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吧。
如果就這麽結束了,那我也不至于來這一趟,跟這樣一個薄情寡義的人永遠斷絕往來,沒什麽不好的。
我今天之所以來這裏,還是跟你,我的小媽顧忻爾有關系。”
林宣的目光落在顧忻爾身上,顧忻爾手腳冰涼,巨大的水晶燈高懸在他頭頂,他覺得這個光太刺眼了,顧忻爾眼睛發酸,被這光刺得眼前陣陣發黑。
林宣笑了笑,說:“我媽的死或許刺激到了尊貴的趙總,他突然回到久違的家,對我和我弟弟說,他一定想辦法治好我弟弟。
但哪有那麽簡單的事情呢,我早就打聽過無數次了,救我弟弟的方法只有血液移植一條路,而我作為他的血脈至親都不合格,更何況在茫茫人海裏找到那個匹配的人。”
林宣說到這裏,顧忻爾感覺自己已經聽懂了,他木然地愣在原地,聽林宣笑着說:“但或許是人有錢了,真的做什麽事都順暢一些,這麽一個匹配的人,還真被我親愛的爸爸給找到了,他現在就站在我面前。”
林宣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顧忻爾低着頭,但他知道林宣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然後他聽見林宣猶如審判一般的那句話:“我的小媽,你還不知道吧,你就是我弟弟未來的救命恩人。”
宴會廳裏爆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顧忻爾身上,他們有的憐憫,有的震驚,有的露出令人生厭的“我早知道”的表情。
顧忻爾突然嗤笑一聲。
原來原來,原來世上真的沒有從天而降的餡餅,從自己遇到趙擎開始,或許就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騙局。
只是顧忻爾不明白,為什麽要結婚,分明這種事情,不結婚也可以,為什麽偏要拖他結婚,讓他進入婚姻,陷在被編織出的幸福裏。
“我的小媽不要傷心。”
林宣有些憐憫地說:“不過你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拉去當血包了,我弟弟死了,就在昨天,這些年他已經等待太久,煎熬太久,他和我媽媽一樣,再也不用沉浸在趙擎虛假的安慰和承諾中,所以我今天來,也是要告訴你,我希望你也不要再沉浸在趙擎虛假的婚姻中,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說完了嗎?”趙擎終于開口了。
林宣迎着趙擎的目光,挑釁地笑了,他點頭,道:“說完了。”
趙擎也點點頭,說:“那就帶我去見你弟弟吧。”
他轉頭,讓自己的助理安排着将賓客送走,八卦聽完,熱鬧看盡,賓客們也自覺地往金碧輝煌的宴會廳外走去。
人潮漸漸退去,只剩下趙擎、林宣和顧忻爾三人站在原地,趙擎伸手想攬過顧忻爾,顧忻爾推開他的手,無聲地拒絕了他。
“你去吧,趙擎。”
這是顧忻爾在這段婚姻裏,最後想要說給趙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