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阮優随手打了輛車,到達生日會場門口時,賓客已經盡數散去了,只有顧忻爾一個人坐在氣派輝煌的建築門口,他雙腿攤開,懶散地坐着,茫然地望着天空。

阮優從車上下來,顧忻爾甚至還擡手同他打了招呼:“阮優!我在這裏!”阮優連忙跑過去,夜風帶起他風衣的衣角,他的心七上八下,電話裏說不清楚,陸觀潮只告訴他趙擎的兒子來生日會現場大鬧了一場,但是只這一點就足夠阮優心驚了。

趙擎居然有兒子,聽陸觀潮的說法,兒子年紀也不算小了,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居然瞞得如此密不透風。

他來找顧忻爾鬧這一場,又是想幹什麽呢?太多想法在阮優腦海中盤桓,但看到顧忻爾的這一眼,阮優突然什麽都問不出來。

出了這麽大的事,顧忻爾還笑着,阮優心疼地半蹲下身,讓視線和顧忻爾齊平。

“要不要去我家?”阮優問。

顧忻爾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說:“不好意思啊阮優,本來呢,想讓你今天躲着陸觀潮,就別來了,沒想到還是得讓你跑這一趟,是不是還是陸觀潮給你打的電話。

我真是……什麽事都沒做好。”

阮優搖搖頭,說:“沒事,你餓了吧,不然別回去了,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顧忻爾的反應很遲緩,他呆滞地想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點頭,“想吃燒烤,想喝啤酒,想去人多熱鬧的地方。”

阮優帶着顧忻爾去了大排檔,他拉着顧忻爾起身的時候,顧忻爾兩手冰涼,像從寒冰裏浸泡過一樣。

這本該是他的生日,是他快樂的日子,但現在,卻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

離開時顧忻爾回頭望了一眼,他的生日會地點在一個百年公館,灰白的磚石被一圈亮眼的燈光包圍,在夜色中散發着奢靡的光,但此刻回頭望去,已經熄滅了燈火的門廳顯得格外黑暗,那像是能把人吞噬的噩夢之源,他沒有再留戀,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顧忻爾被阮優帶着來到一個大排檔前,他身上還穿着出席生日晚宴的華服,衣擺上有隐約能看出的暗紋刺繡,但顧忻爾毫不在意,他解開衣扣,坐在大排檔的塑料凳子上,翻開了菜單。

點菜前顧忻爾問阮優:“我能多點一些嗎?”阮優點點頭,顧忻爾便拿着圓珠筆一陣勾勾畫畫,點好菜以後顧忻爾抽出一張紙巾,擤擤鼻涕,說:“不好意思啊阮優,以前還說我來贊助你養你,現在看來,估計得讓你養我一段時間了。”

阮優聞言,道:“你打算和趙擎離婚嗎?”顧忻爾沒什麽猶豫地點頭:“離,當然要離,你是不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阮優誠實地搖搖頭:“陸觀潮只跟我說趙擎的兒子來大鬧了你的生日會,具體是什麽情況他沒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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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優說完,又猶疑道:“如果說這些會讓你難受,忻忻,你不用急着跟我說。”

顧忻爾又抽出一張紙巾蓋在眼睛上,他搖頭,“我不難受,只不過是今天才剛剛認識了他這個人究竟是什麽樣的罷了。

倒也不算晚。

你要是不知道,我就跟你說。”

在等待上菜的過程中,顧忻爾言簡意赅地将林宣講給大家聽的往事轉述給阮優,他說的速度不快,看得出思路清晰,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阮優以為顧忻爾會哭,不曾想他還能這麽平靜地跟阮優複述一整晚的經過。

顧忻爾說完,阮優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他問顧忻爾:“那他人呢,就跟着他的兒子走了嗎?”顧忻爾點點頭,菜上來了,顧忻爾給阮優遞過一串烤肉,說;“他把客人們都送走了,然後跟着他兒子走了,以前跟着我的那些人也被帶走了,把我留在這兒,估計也是想讓我想做什麽做什麽吧。”

顧忻爾發出咯的一聲嘲笑:“需要我去救的小兒子已經死了,再看着我也沒什麽用了,我自由了。”

原來是為了救他的小兒子,阮優曾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些事情,現在有了答案,難怪顧忻爾去哪都會有這麽多人跟着,原來不是跟着顧忻爾,而是跟着能救趙擎兒子的“藥”。

阮優皺着眉想了一會兒,還是問顧忻爾:“但是如果只是為了讓你救他的兒子,他沒必要跟你結婚,就算結婚了,你們在一起這麽久,他也完全有時間把你……把你送進醫院救人,那他……”阮優的問題也是顧忻爾不明白的,但沒必要明白了,顧忻爾又塞給阮優一串肉,催促他趕緊吃了,他自己吃得滿嘴流油,又灌了大半杯啤酒,而後打了個響亮的嗝。

“不需要知道為什麽了。

即便他沒有騙我,我也無法原諒始亂終棄的人。

過去他抛棄了為他生了孩子的omega,以後,或許也會抛棄我。”

顧忻爾又一口幹了剩下的半杯啤酒,他酒量不好,喝一點就滿臉通紅,他就這麽頂着酡紅的臉頰,同阮優說:“我一想到他兒子說的他過去做的那些事,我就如鲠在喉,阮優,你別擔心我,我心裏過不了這道坎,其實對我自己,是個好事。”

顧忻爾不出所料地喝醉了,阮優把醉醺醺的他架着往家走,一連路過好幾趟出租車,都因為不載醉漢而離開,更何況還是兩個獨身的喝了酒的omega。

人們習慣于認為喝醉了的omega很危險,通常這意味着一種無法掌控的危險。

沒人知道脫離alpha掌控的omega會做出什麽事,現在拖着顧忻爾往家艱難跋涉地阮優也不知道。

喝醉酒的顧忻爾沒有清醒時那麽冷靜自持了,他強裝出來的鎮定被打了個細碎,阮優架着他,還要提防着他高一聲第一聲的抽泣,他在哭,這樣混亂崩潰的一晚,任誰碰到都要痛哭一場的。

走了許久,阮優一回頭,只有區區一二百米,他累得氣喘籲籲,攙着顧忻爾在原地休息時,一輛車停在他的身邊,是陸觀潮的車。

陸觀潮從車上下來,他打開後邊的車門,對阮優說:“上車吧,我送你們回去。”

阮優還沒說話,顧忻爾已經手腳并用地爬上了車,他打了個酒嗝,哭着抱怨:“車怎麽才來呀!優優,給他差評!”阮優沒法跟一個傷心的醉鬼講道理,只好跟着一同上車,陸觀潮倒沒說什麽,他為阮優和顧忻爾關好車門,然後上了車。

一路上陸觀潮沒說話,徑直将車開往阮優家。

阮優也沒有說話,車裏只有顧忻爾高高低低的嘟囔和抽噎。

顧忻爾一直窩在阮優肩頭哭哭啼啼,阮優耐心地給他遞紙巾,眼淚太多了,顧忻爾來不及擦,他幹脆把紙巾蒙在眼睛上,又在人中處塞了張紙巾,以防鼻涕流下來。

造型很可笑,但阮優也笑不出來。

顧忻爾結婚時只有二十歲,和趙擎認識時也不過十幾歲,活在泡沫一般幸福美滿的愛情與婚姻裏這麽久,突然得知自己的婚姻居然是一場基于算計的騙局,這其中的崩潰痛苦不是外人能夠明白的。

阮優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和顧忻爾誰更慘一點,一個是從一開始就經受冷暴力的婚姻,一個是曾以為自己很幸福,結果一朝夢碎。

下車時顧忻爾醉得更厲害了,阮優一個人沒法把他弄回家去,陸觀潮适時地走上前來,和阮優一起架起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顧忻爾,兩人沉默地等着電梯,而後又一同進了電梯,沒有人說話,只有顧忻爾時不時地哼唧一聲。

顧忻爾這個情況,阮優沒法不讓陸觀潮進門,他們一同将顧忻爾扶到卧室的床前,顧忻爾立刻便倒在床上了。

阮優準備給顧忻爾脫了滿是燒烤油煙味道的外套,讓他好好睡一覺,只微微朝陸觀潮側了側臉,陸觀潮便明白了。

“我先出去了。”

陸觀潮輕手輕腳地離開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阮優脫了顧忻爾的鞋,又費力地脫掉他身上的外套,他替顧忻爾拉上窗簾,整個房間裏陷入昏暗,顧忻爾陷在床褥裏睡着了,他眼角有淚痕,阮優伸手輕輕替他拭掉。

阮優從房間裏出來時,陸觀潮居然還沒走,他已經為阮優倒了杯水,見阮優出來,他站起身,看起來竟然有些局促。

“喝點水吧,優優。”

陸觀潮将水杯往阮優的方向推了推,阮優沒有接,他只問:“你怎麽沒走?”陸觀潮知道這話當然不是關心,盡管阮優說話時語氣如常,但這仍舊是一種質問。

他的眼睛眨了幾下,說:“我想跟你聊聊。”

阮優想說自己跟陸觀潮沒什麽可聊的,但是陸觀潮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搶在他前面說:“是關于顧忻爾和趙擎的事情。”

阮優聞言便坐了下來,他的下颌線緊繃着,面對陸觀潮時他很緊張,時刻打起精神保持戰鬥的狀态,陸觀潮原本想坐得離他近一些,看見他微微蹙起的眉頭和冷峻的側臉,到底還是沒敢動。

阮優是看起來很幼态稚嫩的長相,顴骨很飽滿,因此什麽時候看着都是明媚飛揚的樣子,這樣一張很有親和力的臉,陸觀潮也曾經以為他就是柔軟甜美的嬌憨omega,直到他頭也不回地選擇和陸觀潮離婚。

陸觀潮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阮優已經困了,他問陸觀潮:“還說嗎?”陸觀潮原本想說一些趙擎和顧忻爾的事情再将話題帶到自己和阮優身上,現在阮優開始催促了,陸觀潮就不敢再東拉西扯。

他頓了頓,說:“其實沒什麽,只是我今天看到顧忻爾的樣子,想到你,我之前是不是也讓你這麽傷心了。”

對上阮優莫名其妙的眼神,陸觀潮說:“我是想向你道歉。”

當然是傷心過。

甚至直到今日,阮優還是會因為想起陸觀潮的那些舉動而夜不能寐,但阮優已經不再渴望陸觀潮的溫情了。

至于他遲來的悔悟和愧疚,對阮優而言,也太晚太晚。

阮優笑了一聲,說:“如果你就是為了說這個,那你走吧。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不過我不接受。”

阮優望着陸觀潮,看着陸觀潮的眼睛,說:“盡快提交離婚申請吧,否則我會去法院提起離婚訴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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