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覺察到陸觀潮的手指動了動,阮優立刻驚醒,他坐起身,看見陸觀潮的眼睛緩緩睜開。
房間裏信息素的味道減淡了很多,但仍然可以分辨出是兩種信息素,加上阮優的信息素,應該是三種了。
陸觀潮更換的人工合成腺體所分泌出的信息素,是嚴格按照阮優的信息素配比達成的,其實這樣的技術阮優去做會更好,但陸觀潮還是選擇植入一個完全人造的信息素。
或許是因為陸觀潮太了解阮優,他知道無論如何,阮優都不會為他做這樣的手術。
有時人類的确不得不屈服于科技的力量,過去他們那段契合度很一般的婚姻,已經被新植入的腺體改變,陸觀潮的新腺體完全契合阮優的信息素,因此他雖然因為人工腺體不完全适用于人體而發生強烈的排異反應,但還是被阮優的信息素喚醒了。
阮優看見陸觀潮醒過來,有抑制不住的驚喜,差一點叫出聲來,站起身了才突然反應過來陸觀潮都做了什麽事,那瞬間的狂喜戛然而止,他飛揚的眉梢耷拉下來,眉頭聚在一起,又重新坐回陸觀潮身旁。
“你都知道了嗎?”比阮優更早開口的是陸觀潮,他聲音很沙啞,緩慢地問阮優。
這麽一問,阮優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了,他起身為陸觀潮倒了杯水,用湯匙一點一點地喂給他:“誰讓你做這種傻事的?”陸觀潮眨眨眼,阮優又抽出紙巾替他擦拭唇邊的水漬,他又氣又難受,手上的動作也不甚溫柔,陸觀潮連忙伸出一只手拉住阮優的手。
“因為太想你了,優優,我太想你了。”
陸觀潮說。
陸觀潮的手很涼,幾乎不像是一個活人的溫度了,很顯然他仍然被兩種腺體在體內共同作用而交替折磨着,阮優沒說話,任憑陸觀潮這麽握着自己的手安靜了一會兒。
陸觀潮也沒說話,他感受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阮優手上的熱量微微捂熱了陸觀潮的手。
但陸觀潮的心卻是忐忑的,他還不知道面臨自己的是什麽結果。
阮優什麽都知道了,自己這麽破釜沉舟地一搏,如果換不來阮優回頭,那陸觀潮就真的無計可施,而他現在什麽也做不了,只能等待阮優的審判。
感覺到陸觀潮的手有一點溫度了,阮優把他的手重新塞回被子裏,然後他對陸觀潮說:“你先休息,你的手術來龍去脈還有術後的症狀,我都要去問問向醫生,你自己……”阮優簡直不知該拿陸觀潮怎麽辦,但陸觀潮卻像小狗似的連忙點點頭,只要阮優還肯關注他的狀況,還會再回來,那就說明一切都有好轉的可能。
阮優步履匆匆地離開陸家,他倉促地交待陸家人,陸觀潮已經醒了,但是希望他們萬萬不要打擾陸觀潮,不要讓他說太多話,耗費太多精力,一切等自己回來後再說。
陸觀潮的母親幾乎喜極而泣,自然是阮優說什麽都說好,坐立不安地等待阮優再回來。
阮優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向醫生的辦公室,向醫生做完這一天的最後一臺手術,疲憊地靠在椅子上等待阮優,見阮優推門進來,不禁笑了一聲。
“你們夫妻倆,來找我的時候,都是這麽匆匆忙忙,想一出是一出的。”
向醫生說。
既然向醫生已經知道自己來找他是做什麽,阮優就開門見山,他坐在向醫生對面,問:“向醫生,陸觀潮他,他狀況到底怎麽樣?”“說實話,不好。”
向醫生的回答也很直白:“你如果去看過他,應該可以用自己的信息素把他喚醒,畢竟他的新腺體就是按照适配你的信息素的數據打造的。
但對他自己來說,非常不好,這不是一個能夠支持健康的成年alpha身體所需的腺體。”
阮優的呼吸變了幾變,而後問:“可是目前更重要的問題是,他體內現在有兩種信息素,一個正常人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種折磨!”“是啊,其中有一種信息素還是頂級的alpha信息素,它的活躍程度和強大程度本就十分了得,我在手術時甚至無法剝離這種信息素,它的自我保護意識太強烈了,稍有入侵,就立刻奮起反抗,陸觀潮昏迷這麽就,很難說不是因為原生信息素過于堅挺的緣故。
新的腺體已經植入體內,卻無法作用于身體,怎麽能不出大亂子呢?”阮優聞言,立刻問:“那為什麽不停止植入新腺體!”說完這話,對上向醫生的眼神,阮優也明白了,必然是陸觀潮本人的意願十分強烈,所以才會如此。
果不其然向醫生說:“術前我曾反複勸告陸先生,這麽做的風險極大,但陸先生執意如此,我作為醫生,只有勸告的權利,沒有擅自更改病患決定的權利,我無能為力。”
阮優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曾經在他想要替換腺體的時候,向醫生也是這麽跟他說的,但愛情當真讓人盲了心智,失去判斷力,更重要的是将自己放在無關緊要的位置上,去博取那麽一個不确定的結果。
阮優曾經沒有做過的事,陸觀潮做了,現在後果如此,以後要怎麽辦,阮優連想都不敢想。
“那以後該怎麽辦呢?向醫生,就沒有補救的辦法嗎?”阮優問。
向醫生沉吟一會兒:“世界範圍內,alpha更換腺體的案例都很少,頂級alpha更換腺體的案例就更少,畢竟一般情況下沒有alpha會放棄自己的信息素。
你要問我怎麽辦,我只能根據手術狀況和術後反應症狀,摸着石頭過河,給你提些粗淺的建議。
最好的解決方式當然是趁着人工腺體被植入身體不久,把腺體對身體的影響降至最低,然後慢慢清除它,這是你平時在做的事情,你應該懂。
如果無法清除,那只能想辦法平衡兩種腺體和信息素了。”
阮優從向醫生那裏出來,轉身回了家,顧忻爾還沒睡,趴在沙發上看電視,見他進門一骨碌爬起來。
“阮優,這一天你去哪了?家也不回,公司也不去的。”
阮優沒說話,他疲憊地脫了鞋,靠在沙發另一邊。
顧忻爾湊過去聞了聞阮優身上的味道,嫌棄道:“你怎麽又去見陸觀潮了?”“我可能以後每天都要去見他了。”
阮優說。
“他做了腺體植入手術,排異反應很嚴重,昏迷了好些天,我用我的信息素把他喚醒的。”
顧忻爾半張着嘴反應了好半天,而後問:“什麽意思?你是說他為了跟你匹配,重新植入了一個腺體,然後身體接受不了,最後還是因為你們的信息素匹配,所以你才救了他?”他吞了口口水,震撼道:“阮優,你成他救命恩人了?”阮優睜開眼看了顧忻爾一眼,而後無聲地苦笑出來:“是啊,我成他救命恩人了。
而且我以後還得想辦法讓他跟以前一樣,不然他這輩子不就完了。”
“他這輩子怎麽樣跟你有什麽關系?又不是你拿刀逼着他這麽做的,他這不是用自己要挾你嗎?”顧忻爾不滿道。
“也不算要挾,他原本沒想告訴我,是他媽媽因為他昏迷太久,所以找到我。”
阮優垂下眼睛,好半天才說:“而且要讓我做到視而不見、不管不顧,我也真的做不到。”
顧忻爾聞言,把這話消化了好半天,最後只能說:“是不是道德綁架你,只能你自己說了算,你如果不覺得他是在綁架你,那就……那就随你吧。”
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陸觀潮做的這一切背後的心思呢,阮優坐在去陸家的車上,思緒萬千。
說到底,陸觀潮仍然是為了他,而阮優不得不承下這份情。
夜風灌進車內,阮優的頭發被吹起來,風涼,吹散了夏日夜晚的燥熱,也讓阮優在經歷了一整天的奔波以及情緒上的大起大落後,有了一絲屬于自己的冷靜。
情緒歸位,阮優細細回想關于陸觀潮所做的一切,他并不恨陸觀潮,甚至看見陸觀潮躺在床上時的樣子,會有發自內心的難受和痛苦。
這是阮優從少年時代就在心底裏愛慕的人,相比起那段短促婚姻帶來的痛苦,更長時間裏,阮優一直仰望着他,傾慕着他,陸觀潮的身上寄托了許多阮優關于愛情的绮麗幻想,即便最後因為幻想破滅,阮優抽身離開,但那個愛慕過的人卻一直留在那裏。
陸觀潮不只是阮優一切關于愛的想象,他是活生生的,阮優曾擁有過的心之所向。
陸家到了,阮優推門進去,陸觀潮還沒睡,聽見門開了便看過來,看見是阮優來了,他顯然很開心。
“我還以為你回家去了。”
陸觀潮說。
阮優把手裏的手提袋放在一旁,說:“回了一趟家,收拾了些東西,又來了。”
陸觀潮眨眨眼睛,望着阮優,阮優又說:“這段時間我都待在這裏,我跟向醫生約了人工腺體摘除的手術,然後我會為你做人工腺體殘留信息素的清除治療。”
陸觀潮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還想垂死掙紮一下:“可是優優……”
阮優無情地打斷陸觀潮的辯白:“沒什麽可是的,陸觀潮,如果愛是基于信息素才能産生,那以我們的匹配程度,我以前根本就不會愛上你,你也不會為了我瘋狂到要去換腺體……”
阮優的聲音低了下去:“以後別做這種傻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