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一年過年比往年特殊,  林柏從自覺他們都大了,推出去迎來送往待人接物。以前那都還是小孩子待遇,過年只用等着張嘴吃飯,  齊聚玩鬧,如今是不能了。

林俞跟了兩天,覺得就算是整天出活,也比這活計輕松。

後來幹脆把事情都丢給了其他人,  加上還有大哥聞舟堯在,反正他哥做這種事一向得心應手,他自己則直接跑師傅林德安那兒去窩着了。

林德安住得離青山寺近,  過年這些天少不了人往這地方跑。

林俞盤腿坐在二樓窗邊的塌上,  看着半山腰的位置說:“這大冷天跑山上去吹風,  這些人也是夠閑的。”

“誰能有你閑?”林德安拿着一小鍋走過來放林俞面前的桌子上,問他:“你家這幾天估計正是熱鬧的時候,你就這麽跑了,  不怕你爸收拾你?”

林俞有恃無恐:“那也得他能抽出時間跑您這兒來逮我啊。”

“我這兒可簡陋。”林德安給小鍋插上電,  說:“雞鴨魚肉全都沒有,  今天就涮個羊肉火鍋,你小子既然來了就陪我喝兩杯。”

“又騙小孩兒喝酒。”林俞說。

他雖然說着,  但自覺去拿了杯子過來。

老頭兒笑着在林俞對面坐下,拿桌上的開水壺涮了涮杯子,  一邊說:“我現在可還記得你第一次上我這兒,滿臉的不情願,要不是你大哥架着,  說不定自己半路就跑了。”

“哪有?你這純熟誇大其詞。”林俞不承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林德安也不戳穿他那點面子功夫。

林德安把水兌進放了底料的鍋裏,直接拿筷子在裏面攪了攪拿出來嘗味道,  老頭兒一個人生活随意,這幾年林俞每逢過年都得來住兩天。

林德安:“聽說你弄了個什麽店是吧?”

“師傅你這消息可夠靈通的。”林俞說:“其實都還不算正式上軌道,這不是前段時間雜事太多,弄得頭大,今年才這麽早跑您這兒來躲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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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前兩年,今年成熟不少。”林德安評價。

林俞燦然一下,“那肯定,誰還能真一輩子當個小孩兒,您看您現在罵我我可沒還過嘴。”

林德安笑罵:“臭小子。”

林德安放松靠在塌上的靠背上,指揮者林俞往裏面下菜,然後說:“說吧,你這剛開店,有沒有什麽想要師傅送的禮物?”

“真的?”林俞一聽就眼睛放光,開口道:“您書房那尊金絲楠木觀音佛像怎麽樣?我覺得很适合當鎮店之寶,祝我發財。”

林德安當場擡眼掃他一眼說:“你爸一輩子迂腐自诩清廉,怎麽養出你這麽個滿身銅臭氣的德行?還有啊,十來萬的東西,你可真是敢獅子大張口。”

林俞:“這不是證明我眼光好嘛。”

林德安大手一揮,“行啊,你看得上就自己拿走。”

林俞當即笑了,說:“我就知道這在您這兒不算什麽金貴東西。”

師徒兩個人邊吃邊喝,絮絮叨叨話說起來也沒個完。林俞這輩子因為不太喜歡沾酒,這些年基本不碰,所以量淺。

老頭兒一壺都要下去了,他第二杯還剩大半。

林德安說:“你這點酒量可不行,得練。”

“不練。”林俞已經稍微覺得頭暈了,手撐着桌子說:“這要不是碰上過年,又在您這兒,誰喝這玩意兒。”

“不好喝?”林德安問。

林俞搖頭:“不好喝。”

他從來沒覺得好喝過,以前千杯難醉,回想起來也只剩滿嘴的苦澀感而已。如今他沒有非要喝酒的理由,偶爾淺酌,只當作陪,和喜不喜歡無關。

林俞第二杯見底,桌上的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臉頰發熱,自己用手背貼了貼說:“這酒的後勁兒還挺大的。”

“沒後勁兒喝着有什麽感覺。”

老頭兒也喝上頭,開了他不知道從哪年淘來的古董一樣的留聲機,房間裏咿咿呀呀就開始唱,老頭兒興致來了跟着哼兩句,眯着眼睛搖頭晃腦。

林俞抽神看着牆上的幾幅毛筆字,問:“師傅,你自己寫的?”

林德安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啊一聲算是應了。

林俞繼續道:“不如你給我題副字算了,用作店名,反正我也還沒有想好。”

“你臭小子想得倒是美。”林德安斜了他一眼說:“拿了我的東西不算,還想要我的字。”

林俞跟沒聽見似的,直接說:“我給您研磨。”

書房裏,林德安拿着筆遲遲未下。

“怎麽了?”林俞問。

林德安雖然喝了不少,但眼中清明尤在,他轉頭看着林俞問:“小子,你先告訴我為什麽要去做這件事?你好好的學你的木雕,将來老老實實接手林家不好嗎?”

林俞這會兒酒勁兒上頭,他一只手撐着桌沿,一邊想了想,認真道:“因為必須做,我的目的從來也不是開什麽家具店,我會有自己的品牌名,旗下的東西別說養活林家,甚至足以支撐這個行業絕大多數覺得沒有前景難以為繼的人。所有人提起品牌名會說,我知道創辦人是誰,他姓林,是一名傳統技藝木雕師,他叫林俞。”

林德安有一會兒沒說話,最後哼了聲,道:“你倒是敢想。”

“那不得敢想才敢去做嘛。”林俞。

然後林德安就下筆了。

林家人的字大多規規矩矩,林柏從也有一手很好的毛筆字,和他人一樣帶着點行雲流水的渾厚。林德安的字則完全不同,龍飛鳳舞,字體更是大氣磅礴。

林俞側身看過去,跟着念出來。

——意玲珑

林德安落筆收勢,拿起紙張放到了林俞面前。

“怎麽樣?”他問。

林俞又念了兩遍,說:“為什麽叫意玲珑?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更适合些瓷器玉石之類的東西。”

林德安說:“這個世界沒有什麽絕對的适合與不适合,意玲珑取自玲珑剔透心之意,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着這份純粹,做你自己想做的。”

林俞把紙張拿起來,然後笑了笑,轉頭對林德安說:“我很喜歡,就叫意玲珑。”

半醉的師徒倆就這麽定下了名字,林俞腳下有些打晃,還小心護着手裏的紙,非要把它卷起來放到架子上。

“去睡吧,不早了。”林德安要來拿。

林俞嗖地放到自己背後,看着林德安說:“師傅,你都送我了可沒有拿回去的道理。”

“誰稀罕你的東西。”林德安沒好氣,“我幫你放。”

“不行。”林俞搖頭。

林德安說:“你喝醉了。”

“沒有,是你醉了。”林俞一本正經道。

林德安:“那你給我。”

林俞:“不給。”

就這麽莫名其妙地,眼看就要變成吵架的局勢。

樓下突然傳來桂嫂的聲音,“小俞!快下來,你哥來了!”

林俞一愣,看着林德安:“我哥來了?”

“對啊,你哥來了。”林德安說。

林俞又重複了一遍我哥來了,這次用的肯定句,他說完就把手裏卷好的題字放到林德安手裏說:“師傅你先幫我放好,我回家再找你拿。”

林德安作勢要踢他,“毛病!”

話落林俞人已經到門口了。

林俞出了門趴在二樓的欄杆上往樓下大廳看,剛好見着桂嫂在前面推門進來。

聞舟堯就在後邊。

他穿一件黑色大衣外套,整個人看着高挑又腿長,卷着一身的寒冷風雪氣,在門口擡頭朝二樓看上來。

“哥!”林俞叫了一聲人就往樓下去,同時聞舟堯也往這邊走過來。

林俞在最後兩級臺階直接往下邁腳,被趕來的聞舟堯撐了一把。

林俞問:“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聞舟堯沒說話,看着他的臉皺眉,最後問了句:“喝酒了?”

“兩杯。”林俞用手指比劃了一下,說;“不多。”

聞舟堯一只手當場罩住他整張臉把他往後推開兩步,說:“離我遠點。”

“又不臭。”林俞把他的手弄開,還拿自己的袖子聞了聞,然後才說:“你不會特地來找我算賬的吧?我房間裏不是留了消息了?”

聞舟堯瞥了他一眼,然後對着林俞背後打了聲招呼:“林師傅。”

林德安跟在林俞的後邊下了樓,走到他們旁邊,笑眯眯對聞舟堯道:“吃飯沒有?我們都已經吃過了,讓桂嫂給你弄點吃的。”

“好。”聞舟堯點點頭,轉頭又對桂嫂說:“麻煩了桂嫂。”

“不麻煩不麻煩。”桂嫂笑着擺手說:“正巧還剩了許多菜,小俞和林先生都沒有吃多少,先去坐,我很快就好。”

林俞連忙說:“桂嫂,我早上弄來的那兩條魚你做一條吧,清蒸就好了,我哥吃得淡。”

“知道了,放心吧。”桂嫂笑道。

林德安在旁邊說:“你還有這麽細心的時候,真是不得了。”

“我哥忙一天那不得吃好點。”林俞說:“我孝敬您的時候您怎麽不誇我?你看看自己那語氣酸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專吃白飯來了。”

聞舟堯拍了林俞後腦勺一下,“好好說話。”

林德安指了指林俞對着聞舟堯說:“他呀,我說一句永遠有十句等着我。”

“林師傅身體康健,新年快樂。”聞舟堯說着把手上提的禮物遞上去。

林德安順手接過來說:“往年你倆都一起來,今年倒是還各自給我送份禮?”

聞舟堯掃了林俞一眼說:“他說跑就跑了,怕他禮數不周。”

林德安大笑:“那倒是沒有,惦記着我東西那不得上趕着巴巴送禮來。”

林俞摸了摸鼻子,倒是沒反駁。

半個小時後,林俞在飯廳看着聞舟堯吃飯。

這會兒屋裏不冷,他脫了外套僅穿着裏衣。吃飯不疾不徐的,看起來有些賞心悅目。林俞覺得頭沉得不行,胃裏也有點燒,估計是後勁兒來了。

聞舟堯給他舀了一碗湯放他面前,“喝了。”

“我不餓。”林俞端正坐着說:“吃過了的。”

發現聞舟堯看着自己不動,他又自覺端起來喝了兩口,頓時胃裏的感覺又舒服了點。

“挺好喝的。”他評價,然後雙手捧着碗看着聞舟堯說:“你不喝嗎?”

聞舟堯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林俞放下碗,歪頭打量他哥,然後斷定:“你生氣了啊。诶,我真的沒有不打招呼就跑的意思,你沒有看見我留的消息嗎?”

聞舟堯還是不說話。

林俞覺得頭大,他費力拖着凳子挪到聞舟堯旁邊。

“哥。”

不說話。

“哥,我叫你呢。”

還是不說話。

林俞覺得他哥的難搞勁兒又上來了,想了想自己以前怎麽做的來着?

他上手抓着聞舟堯的肩膀把人側過來:“好了,不要生氣了。”手同時在聞舟堯的後腦勺呼嚕幾把說:“呼嚕呼嚕毛,氣不着。”

“林俞。”聞舟堯終于出聲。

林俞擡頭,眨眼:“幹嘛?”

聞舟堯垂眸,“你再給我耍酒瘋,今晚就去大馬路上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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