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德安和聞舟堯都說他喝醉了,  林俞覺得自己沒有。他知道自己醉了是什麽模樣,那是一種全身像是被拖拽住了,在深夜入眠,  在淩晨頭痛欲裂中清醒那樣不斷反複的過程。但他現在只是覺得身體有些輕飄飄的,頂多算微醺。

聞舟堯吃好後放下碗筷,看着旁邊垂頭不語的人。

“難受?”他問。

林俞搖搖頭:“不難受。”然後又點頭,“但是睡大馬路會難受。”

林俞心想怎麽能讓他睡大馬路呢,  他哥也太過分了。

聞舟堯把人頭擡起來,看着他眼尾的那抹紅。

“不睡馬路,逗你的。”他說。

林俞睜眼去看他,  他湊近了些,  想要看清他說的是真是假。聞舟堯一向不假辭色,  但林俞依然在很多時候猜不透他到底是真的有氣還是只是随口威脅他兩句。

“好吧。”林俞眯着眼睛,總覺得他哥的臉有些晃。

他幹脆雙手橫放在聞舟堯的鎖骨位置,把他哥怼到椅背上靠着。他自己把腦袋磕到自己的手肘上,  随意說:“不是真的就行了,  這麽冷,  睡馬路不得凍感冒啊。”

他話落就感覺聞舟堯的手在自己的耳後打轉。

然後聽見他哥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這會兒倒是說什麽都當真,沒良心。”

“我怎麽沒良心了?”林俞聽見了,  咕哝反駁。

他把手放下來,整個人上半身直接貼到他哥的胸前,  半張臉貼着他哥的肩頸,像小時候還是奶團子那樣的姿勢試圖擠進他哥懷裏,嘴上說:“我良心好着呢,  少污蔑我啊。”

“林俞。”聞舟堯的聲音有些沉,“你真的醉了。”

“沒有。”林俞很認真否認,臉繼續往下埋了一點,  悶聲說:“我喝醉很吓人的,你根本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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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挺吓人的,吓得快要鑽我衣服裏了。”

聞舟堯說着的時候,一只手繞過林俞的脖頸把他的腦袋擡起來了一點,另一只手繞過林俞的腰際,一用力把他整個人翻過來,讓他岔開腿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後聞舟堯的手下滑,摟住他臀下的位置,整個人抱着林俞站了起來。

整個過程也就兩三秒的時間,非常幹脆利落。

林俞手條件反射套住聞舟堯的肩膀,還有些懵。

他挂在人胸前,正面看着聞舟堯的臉,奇怪:“你抱我幹什麽?”

“你說幹什麽?”聞舟堯反問。

林俞搖頭,又問:“我重嗎?”

聞舟堯:“重。”

林俞:“真的重嗎?”

聞舟堯:“重。”

“真的嗎?”

聞舟堯長久看了他一眼,“不重。”

林俞點點頭,再次抱住聞舟堯的肩膀,把腦袋磕到人頸後拍拍他的背說:“好了,走吧,上樓了。”

林俞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床上只有他一個人。

他睜着眼睛看着頂上的天花板,把昨天晚上自己的一切行為和話語清晰在腦子裏播放了一遍,然後默默吐了口長氣。

他到底都幹了些什麽?喝兩杯倒退回五歲?操。

鑒于聞舟堯默默忍受了他的幼稚行為,林俞第二天就主動提出回家了,他把從林德安那兒帶回的佛像擺到了店裏,然後專心窩在家裏做牌匾,整個春節沒再出門。

出了年,天氣漸漸回溫。

林俞的店也開始正式開門營業。

他逐漸把重心從學校裏挪出來,放到了自己手頭的事情上。

繁忙程度不比林柏從輕松。

家裏人都默認了他的“折騰”,很少過問的原因是不想讓他覺得有壓力,至少在林柏從的認知當中,他要是栽了,家裏這點底還是能替他兜着的,橫豎看林俞自己樂意。

周末的時候張家睿和劉彩雲相約着來店裏找他。

林俞正坐櫃臺邊算賬。

張家睿踏進來就說:“你再不去學校轉兩圈,不怕到時候畢不了業啊?”

“你們怎麽來了?”林俞擡頭驚訝了一瞬,丢開手裏的本子站起來說:“我挂着學籍呢,老吳也同意了,說到時候只要成績不下滑,直升一中問題不大。”

劉彩雲在店裏轉了兩圈,說:“我還以為你鬧着玩兒的,沒想到你這店弄得還挺大的。”

“目前也就這點規模了。”林俞說:“自己看看,櫃臺裏的小擺件要有喜歡的,就送你倆。”

張家睿朝他豎拇指,“自己做了主就是不一樣啊,財大氣粗。”

張家睿一個二代,也不覺得林俞十幾歲就自己開店是什麽稀奇事。

劉彩雲這姑娘小時候腦回路就比一般人清奇早熟,這倆人湊一塊,除了覺得林俞敢說敢做外,倒是沒有別的心思。

“你倆今天怎麽湊一堆了?”林俞問。

張家睿:“這不是特地來給你送開門禮嘛。”

張家睿很直接送了他一金蟾蜍擺件,還說他家這東西在櫃子裏擺了好幾排,多得放不下,林俞懷疑他是來找自己炫富的。

劉彩雲沒送,給他帶來了這段時間落下的所有科目筆記,很用心。

待了沒多久,店裏新招的夥計湊上來問:“小老板,今天中午還要不要給你訂午飯?”

林俞這段時間都泡在這邊,午飯就直接在對面的飯店裏随便訂的。林俞聞言說:“今天就不訂了,我請朋友出去吃。”

張家睿好奇問夥計:“小老板?那你們大老板是誰?”

“沒有,沒有。”夥計連忙擺手,笑着說:“叫小老板這不是挺親切嘛。”

畢竟林俞太年輕。

夥計當然知道林俞的身份,出身建京木雕林家。

本來一開始也以為這只是有錢人家鍛煉孩子鬧着玩兒,他們這招來打雜的,只要有錢拿叫誰當老板都一樣,一開始還真沒幾個人打心底裏服林俞的。

可這段時間從裏到外,無論是技術層面還是管理,林俞像是無所不能,所有問題到了他這兒,不管再難,他總能找到辦法解決,而且絲毫不慌。

不知不覺間,大家遇到任何事都習慣性找他了。

可這時候他又提拔了店裏有能力的幾個人主事,層層連接,讓這家店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

大家都開始信服他,但又不好意思叫他林老板和林師傅,總覺得把人叫老了。

所以統一口徑,都喊小老板。

張家睿對着林俞擠眉弄眼,“小老板,看來我今天得好好敲詐你一頓,請我們吃聚德樓的招牌怎麽樣?然後下午去……去黃心廣場看那個剛來的馬戲團表演,晚上再去回欄街那家新開的桑拿房洗個澡,如何?這安排不錯吧?”

林俞拿眼斜他,“你确定?”

“怎麽?沒錢?”張家睿問。

林俞:“這點錢還是有的,不過……”林俞轉頭就對着劉彩雲說:“這家夥小小年紀就能看出骨子裏的腐敗德行,下次單獨來,請你吃好吃的,以後別跟着他瞎混。”

“林俞!”張家睿當場來套他脖子,咬牙:“你到底是不是兄弟?”

林俞笑得不行,劉彩雲看他倆鬧,翻白眼:“幼不幼稚你們,快點的,再晚人店裏都打烊了。”

林俞舉手:“好了,說認真的,請你們吃飯看表演沒問題,但晚上泡澡不行。”

“你晚上還有事啊?”張家睿松開他。

林俞站直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開口說:“你別忘了我家今年可有個高考生,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了,我不得監督陪考啊。”

張家睿好半天沒說話,過了一陣,極度無語:“你說你要幹嘛?陪考?陪你們家那個科科年級第一,神人一樣的大哥聞舟堯?”

“你有意見?”林俞睨過去。

張家睿:“我可沒意見,是你該想想自己有什麽毛病。”

“你不懂。”林俞說。

張家睿:“那你說點我能懂的。”

“跟你說不明白。”

張家睿:“……”

晚上林俞收工的時間一般都在十點鐘左右,今天因為張家睿他們在的緣故,林俞八點鐘就進門了,聞舟堯還沒有回來。

林俞自己拿了練習冊進了他哥房間。

兩個小時後聞舟堯推門進來,見着他在也沒意外,只是放下東西問:“今天不忙?”

“今天沒什麽事。”林俞說:“張家睿他們來了,我下午就沒在店裏,想着還不如早點回來呢。”

聞舟堯嗯了聲。

他邊挽着袖子邊湊到林俞身後,彎腰看了看他做的那張試題,只是掃了兩眼,就直接伸手在他剛做過的一道題上點了點,說:“這題算錯了,重新算。”

“我都算兩遍了,居然還錯。”林俞倒回去看了兩眼,說:“現在這些題是越來越難了,這要再往上,估計就會有些吃力。”

聞舟堯:“給你劃出的重點和例題全部做完,問題不大。”

林俞抓着凳子的椅背轉過身,沖聞舟堯笑道:“這算是開外挂嗎?”

“算。”聞舟堯挑眉,“怎麽?還有心理負擔?”

“并不,我多心安理得。”林俞說。

這段時間林俞在這麽多事情的基礎上,還能保證學業的同步跟進,和陪着聞舟堯經歷高考這最後幾個月有着莫大的關系。

不僅是林俞自己的小竈時間,說要陪學到高考結束,他一直在認真執行。

一天不落。

意義在哪兒呢,林俞沒有和張家睿說。

高考這個分水嶺或許對聞舟堯這樣的成績的人來說,和以往任何一次普通測試沒什麽不同。

但在廣大學生家長憂思憂慮,到處托關系找補習,天不亮就得起來送孩子上學放學,想盡辦法讓處在高三階段的學生吃得好一些這樣的緊迫氛圍中。

別人有的,他哥自然也不能缺。

林俞說:“要不明天開始,我給你做早飯?”

聞舟堯手上動作一頓,看他,問:“你哥我看起來像是生活不能自理?”

“那以後我去接你下晚自習?”

聞舟堯手往凳子上一撐,湊近低聲:“這麽操心?想當我爸?”

林俞微微張嘴,閉上,再張開,停頓兩秒:“不敢,你是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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