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8章

建京這兩日天氣晴好,??盛長街每到清早,附近的老頭兒老太太齊聚巷口。下象棋的下象棋,曬太陽唠嗑的唠嗑。混雜着早起攤販的叫賣吆喝聲,??形成了這一片這個時節,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常景。

林家老太太如今是周圍人最羨慕的對象。

兒子差不多都出了頭,孫輩的也都長成有出息的大小夥子,??重點是有孝心。

那逢年過節,出個差,??好東西一向是緊着老人家先來,??堆地滿屋子都放不下。有和老太太交好的,??進一回老太太院子羨慕一回。

老太太近來聽慣了恭維的話,常覺得膩煩,所以不愛紮堆。

但這天卻早早坐在巷口,??随他們說。

“禾慧啊,??最近難得見你出來。”有人說。

禾慧是老太太閨名,如今除了多年前就相識的,已經不會有人叫這個名字。老太太穿盤扣短衣,??滿頭銀絲抹了油梳理得一絲不茍。

笑說:“今兒天好,出來溜達溜達。”

一群人正說着話,遠遠就聽見街頭傳來小汽車的引擎聲,??不過兩分鐘,??一輛黑色汽車就出現在衆人視野。

老太太跟着就站起來。

後面有人說:“這是林俞吧?”

“是他是他。”有人跟着說:“林家現如今最有出息的就是這小子吧?才多大啊,我上個月在外面見着他,身後跟了好些個人,開車的聽說還是個助理什麽的,我們也不懂。”

然後就有人笑老太太:“還以為您真出來曬太陽的,感情是來等孫子。”

“他去看他大哥了。”老太太說:“本來說好幾天前就該到家,??結果中途轉車直接去外地辦事了,鬧到今天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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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就有人說:“這大哥是聞家那孩子吧,這幾年都沒怎麽見到了。聽說這聞家在西川那可是經常上報,家大業大的。”

“那孩子忙。”老太太不欲多說。

聞家老爺子幾年前來建京一趟,這周邊的人明裏暗裏就打聽人情況。

聞舟堯橫豎自家孩子,再怎麽也輪不着外人惦記。

正說着,車就到跟前了。

結果最先從車上跳下來的,并非林俞,反倒是也有快三個月沒見到的林爍。

這一年的林爍已經是高高大大的模樣,同樣外地學習,不比大哥一年到頭回不來一回。這小子本以為是個到了外面就野得沒邊的性子,結果在外兩三年,卻出了奇的戀家,逮着機會就往家裏邊跑。

老太太笑得牙都不見了,笑眯眯問:“你倆怎麽一起回來了?”

“奶奶。”兩人都親熱叫了聲,湊到老太太邊上,林俞攙着老太太胳膊肘說:“我這次剛好從二哥那邊路過,他知道了非要跟着回來。”

“明明是你不厚道。”林爍說:“你要早說你去渠州,我就跟着去了,我也好久沒跟大哥碰過面了。”

“你去幹什麽?”林俞白了他一眼。

老太太由着他們鬥嘴,祖孫三個慢慢往家裏走。

快到門口了,老太太問林俞:“你大哥還好吧?”

“挺好的。”林俞點點頭:“就是訓練辛苦,他們去的地方條件都不好,一斷聯就好幾個月。這次也多虧三叔,碰巧到了他回校的幾天。”

“現在辛苦是正常的。”老太太嘆氣:“他那條路哪有不辛苦的。”

林爍跨進門口問林俞:“你還沒說你這次去渠州都幹嘛了呢,路上問你還不肯說,大哥是不是偷偷給你什麽好處了?”

林俞繞後佯裝踹他,“自己想去瘋就直說,你去,看哥會不會把你踹回來。”

林俞揣着某個秘密,但面上顯得格外平常冷靜。

好似他真的只是去看了一圈他哥,然後還有心思跑出去處理事情才繞回來。殊不知,沒有這幾天的耽擱,他怕所有想念,跨過兄弟界限的情緒會掩不住從眼睛裏跑出來。

一邊享受着突破關系的甜,一邊謹慎保持着自己的內心。

他在倉皇中情不自禁奔向了他哥,也在分離後收斂心緒習慣沒有他的生活。

他不打算主動揭破什麽。

前世的種種因果,根源就從他無所顧忌跟家裏出櫃那刻開始釀成。他知道自己承擔不起那樣的代價。

即使在這樣的顧忌下,暗藏的那絲密,依舊像引人上瘾的迷藥,對他有着致命的吸引。

他一頭紮進,但卻從未覺得後悔。

回來後和聞舟堯的聯系也并不多,通訊大多時候都難,所以就保持了好些年前出門寄信的習慣,那些生活點滴,躍然紙上傳達到眼前,将過去幾年的空白一一填補。聞舟堯的字總是帶着些落拓不羁,力度穿透紙背,有時訓練匆忙,紙上三言兩語足夠林俞翻看很久。

林俞覺得他哥是懂他的顧忌,所以字裏行間除了日常不曾有過其他。

唯一那次,他确定了去往敦州的時間,來信告訴家裏。

末尾留了一句:“寫到這兒好像也沒想好帶什麽給你,突然想起幾年前在院子裏你常坐的樹下埋過一壇青梅酒,是給你的成年禮。年歲已至,代相思。”

這根本不像他哥平日裏會說的話,林俞卻拿着信紙發怔了一整個下午,末了,眉眼含笑,小心翼翼把信放到抽屜最裏邊的夾層中收起來。

晚上就興沖沖跑院子裏掏酒壇子。

把他哥交代的不能喝多什麽的完全忘了,也沒想着這是他哥埋的,好不容易說想他了,也該給人留點,一個人就給喝了個底掉。

第二天被楊懷玉拉起來,大驚小怪道:“這是應酬了?年紀輕輕不學好,咱們可不興酒桌文化那套!”

林俞笑着和楊懷玉說,他覺得味道不錯。

然後挨了楊懷玉沒好氣兩巴掌。

時間到五月中旬的時候,林柏從手裏有個藝術館的活兒忙不過來,讓林俞幫忙去收尾。

林柏從近年大型項目都接得少,目前手裏這個《峥嵘歲月》刻畫的是早年間改革剛開放那會兒的市井風貌,到目前為止已經做了有三個月了,僅是雕刻師就用了不止上百人。

林俞放下手頭的事兒,選了個周末過去。

兩百多平的工作場地,負責各個環節的人來來往往。

林俞遠遠的就見着林柏從在跟人談事情,就沒上去打招呼,在場地上轉了一圈。

角落裏有兩位師傅正為了邊框選材争論。

見着林俞過來,就喊:“俞師傅,你給評評理?”

林俞聽見了,笑了聲說:“評理不敢。”他拿起旁邊的樣板端詳了會兒,“柚木确實比桧木要合适一些,柚木色澤細膩,更适合人物背景。桧木相較而言更厚重大氣……”

林俞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後邊傳來一句:“這就是老林你兒子吧?”

“是。”林柏從的聲音跟着響起來,笑着對林俞說:“小俞過來。”

林俞轉身看着林柏從帶着人走過來。

他放下東西迎上去。

“爸。”他喊了聲。

目光投向林柏從身邊的兩人。

一個年紀和林柏從不相上下,這會兒欣慰地看着林俞對林柏從說:“老林,你這兒子真是年少有為,我可是老早就聽說了。”

林柏從客套:“他呀,整天就瞎搗鼓他自己那點事兒,小打小鬧。”

林柏從給林俞介紹:“這是建京文藝理事會副會長李建雄,叫李伯伯。”

“李伯伯好。”林俞說。

林柏從當即又指着旁邊另外一位年輕人說:“這是你李伯伯的兒子,李随聲,剛從國外留洋回來,比你大,喊哥就可以。”

林俞見着眼前這白淨的年輕人,拿出平日裏對待客戶的态度,笑着伸手說:“随聲哥,你好,名字不錯,很好聽。”

李随聲整理西裝,非常西式地禮貌回握,笑道:“你好。”

口音還有些不純,想來在國外待的時間不短。

李建雄在旁邊道:“小俞啊,我這兒子在國外留學把腦子都快讀壞了,盡跟我說些不着調的東西,讓我頭疼得不行。這樣,你們今天既然碰巧撞上就當熟個臉,沒事帶着他到處轉轉,感受感受國內的文化氛圍,你伯伯我感激不盡。”

林俞說:“您客氣,都是小事兒,我們今年的生意正巧跟國外有點合作,說不定還是我讨教随聲哥呢。”

李建雄安排了兒子,忙自己的去了。

長輩離開,林俞随便說了兩句也轉頭就忙起了手頭上的事情,一直到天快黑了,見着還一直安安靜靜等在邊上的人才想起來有這麽個人。

一時間還真有點抱歉。

“不好意思。”林俞摘下手上的袖套,走過去說:“我事情多的時候就容易忘事,請你吃飯吧。”

“我請你吧。”李随聲這人有着西方人非常紳士的那套作風。

跟着林俞往外走的時候,還真心誇獎道:“我很少見到國內有像你這樣沉得下心來的人,你認真做事的時候,非常有魅力,不像剛剛成年。”

這麽直白的誇獎,林俞也沒不好承接,笑說:“謝謝。”

出門繞路去吃飯,為照顧李随聲口味,林俞找了一家擅做清淡菜的店。

真的深入聊了聊,林俞才發現李随聲不單單是出國讀書。

他在國外有自己的事業,還是做電子的,雖然剛剛起步,但大學開始跟同學創業,也算是靠自己一點一點打拼起來。

林俞把菜單放到他面前示意他點,問說:“那怎麽會想起回國?”

“我爸讓我回來的。”

林俞:“他不支持?”

“不是。”李随聲擡頭,笑得有些複雜:“因為,我告訴他自己喜歡男人,而他覺得我有病。”

林俞一怔,頓了兩秒:“那為什麽告訴我?”

“那你會覺得我不正常嗎?”他問。

林俞搖頭:“不會。”

“你看。”李随聲聳了下肩膀,笑:“我也覺得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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