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2章

林俞比聞舟堯先回建京,??聞舟堯在西川還有不少事要處理,也要為假期後去往敦州做一些準備。只是因為林俞回程帶了傷,聞舟堯不肯讓他一個人走,??特地備了車讓人送。

車上軟墊靠枕,弄得跟皇帝出巡似的。

好在也因為腰傷,掩蓋了某些只有林俞自己知道的聞舟堯的顧忌。

但也因為這樣,??導致他一下車把家裏人吓着了,??以為他傷得多嚴重。

“真嚴重我哥不會讓我一個人回來的。”林俞安撫楊懷玉。

楊懷玉打量他氣色還不錯的臉,放了心,說:“這一趟沒去幾天就受傷,氣色倒是不差,??看來還是你哥有辦法。”

林俞沒好意思看他媽,畢竟是挺好的,尤其是某種意義上來說,??全方位奢華體驗。

想起來他自己都臉紅。

林俞回了家,窩了兩天就待不住了,開始往外面跑。

李随聲告訴林俞他最近有确切打算留在國內的想法,正在找房子,找好了就搬。

“那你國外的那攤子打算怎麽辦?”林俞問他。

這是意玲珑總鋪隔壁街的茶樓,??林俞約了他下午在二樓的窗邊位置閑聊,??李随聲說:“找人轉手,已經在處理了。”

林俞對他的想法表示了支持,“任何資金或者其他上面的事情,有困難我可以幫忙。”

“真的?”李随聲笑看林俞的臉,??打量兩眼說:“你哥會不會弄死我?”

林俞放下手裏的茶杯,看回去,似笑非笑:“你想多了,??你不會看不出來我哥是什麽樣的人,他從頭到尾就沒覺得你是個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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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傷人心了。”李随聲裝模作樣,話一轉又問他:“你們發展到哪步了?”

“這個我沒必要和你報告吧?”

李随聲笑得暧昧,說:“雖然我跟你哥接觸不多,但也看得出來他未必是個肯忍的性格,尤其是對你。腰傷沒事吧?”

林俞聽出他話裏有話。

淡定:“車禍,小傷,謝謝。”

林俞在茶樓和李随聲一起打發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晚上回家的時候,家裏難得熱鬧起來。林俞還有些不解,楊懷玉提醒他林爍要回來了。

林俞:“回來就回來了,他有超過兩個月不回來的時候?”

“這次不一樣。”二嬸徐慧滿面紅光,跨進門口說:“這次是臨近畢業了,他決定回建京,以後都不走啦。”

楊懷玉在院子裏泡豆子,石磨研磨做出豆漿,最後才會制成白嫩的豆腐。現在很少有人家會手動制作,但老太太那個時候什麽都愛自己動手弄點,家裏的女人也都習慣了,逢年過節也有氛圍。

楊懷玉拿個桶裝水,邊和徐慧說:“回來也好,那孩子這幾年格外念家。”

“誰說不是。”徐慧搭腔,去裏屋拿了圍裙出來系上,邊說:“他上大學學的也是那個什麽美學設計,我們也不懂,還不是由着他自己瞎混。這幾年家裏還好有林皓撐着,孩子他爸也輕松一些。”

林俞看楊懷玉提得吃力,撸着袖子要上去幫忙。

然後被楊懷玉一巴掌拍胳膊上說:“去去去,就你那點力氣,別搗亂。”

“什麽我就搗亂。”林俞無語:“這不是想幫你嘛。”

“小俞啊。”徐慧在旁邊笑他:“這種活你就別來了啊,你看看你那胳膊腿,外邊的事兒本來就夠你們忙的了,再說你這腰還沒好呢。”

被兩個女人同時嫌棄了,林俞就不上去讨人嫌,自己端了個凳子在院子裏閑坐。

楊懷玉又催他:“別在外邊吹冷風,屋裏去。”

林俞偏不,他就在坐在楊懷玉忙活的那塊地方。

認真:“媽,遠香近臭是有道理的吧?我怎麽覺得我現在越來越讨你嫌了?”

“你還知道啊。”楊懷玉嗔他。

她頭發梳得溫婉,這些年家裏沒什麽大的波折,林俞也盡量讓她事事舒心,客戶送的什麽美容券,自己買的什麽溫泉體驗館的票,讓她沒事多出去轉轉。

但皺紋還是悄悄爬上她的眼尾。

好在林俞所有奢念都未曾被薄待,歲月賦予了母親更深沉的溫柔,而林俞最執念的,關于家的眷念都能在她這裏找到歸處。

楊懷玉拿沾了水的手戳他額頭,說:“你小時候就愛在家裏打轉,那時候多可愛啊,可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都多大了,你還粘着你媽幹什麽?羞不羞?”

“我不啊。”林俞轉頭說:“二嬸,你評理,你說說我每次出門我媽有沒有念叨我。”

“那肯定啊。”徐慧笑得不行。

她改了不少早年間斤斤計較的毛病,兩個兒子都成人了,這些年林俞做事又處處帶着林皓,她也不是沒有看在眼裏。

老太太雖然走了,但這個家還是有家的樣子。

徐慧說:“家裏誰不念叨你。你說說你,小時候體弱多病,那時候你爸媽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如今大了大了,出個門還總擔心你照顧不好自己,你二嬸我這耳朵裏啊,整天就聽見你媽念叨我們小俞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八百遍沒完。”

楊懷玉說徐慧:“他幼稚你還真跟着他幼稚啊。”

然後見林俞還不走,“你哥可快回來了,你想吹感冒?”

這威脅粗暴但有用。

林俞:“到底誰更幼稚啊。”

徐慧:“小俞,二嬸給支招,你快點給你媽找個兒媳婦,這樣你媽就顧不上管你了。”

林俞:“家裏就我最小,林皓林爍他們都沒影呢,我不着急。”

“林爍有女朋友了。”徐慧笑得高興,“早就來過消息,特意說這次要帶着女朋友一起回來的。”

林俞下巴磕椅背上:“這都多少任了,靠譜嗎?”

“我看應該靠譜。”楊懷玉都跟着搭腔,說:“林爍初中就早戀,我現在都還記得被你二叔追着這滿院子轉。但這還是第一次說要帶女朋友回來吧,我看是收心了。”

徐慧也說:“他跟他爸都保證了,這次認真的。”

林俞看着她們從林爍的女朋友問題,談到結婚生孩子,最後又繞回到關于家裏小輩的婚姻上。

徐慧也不忌諱林俞就在旁邊。小聲問楊懷玉說:“你們是怎麽打算的,這将來小俞他們大哥要是結婚,我們這邊張羅還是西川那邊?”

“西川那邊我們哪兒管得着。”楊懷玉說:“但我和小俞他爸肯定得看着他結婚,這同樣是當父母的心情,得替他把把關,将來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們才算對得起當年遠山兩口子的情誼。”

許是見着林俞沉默太久,徐慧問他:“怎麽了?發什麽呆?”

“沒什麽。”林俞笑笑,突然問楊懷玉:“媽,要是不結婚呢?”

“什麽不結婚?”楊懷玉讓他問得愣了一下,“誰不結婚?”

“我。”林俞直視着楊懷玉的眼睛,“我很早之前就想過這個問題了,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結婚的打算的,只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和爸。”

他的眼神太認真了,楊懷玉沒辦法當成他只是随口一說。

這兒子打小就有自己的盤算和主意。

楊懷玉并沒有想象中那樣的反應,也沒直接說哪有人不結婚的這樣的話。

她只是很溫柔地問了林俞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訴媽,為什麽?”

林俞搖搖頭,他說:“你們自己不都說了,我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誰和我結婚誰倒黴吧,就不禍害別人了。”

楊懷玉欲言又止。

林俞當場拿話堵上去:“又嫌我?我可以每月給家裏上交生活費,我每頓少吃一點,你和我爸養我一個人應該不難。”

楊懷玉抽他:“存心氣我。”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

林俞算是給家裏先打了個小小的預防針,他知道他媽肯定會告訴他爸,就是不知道老頭子是什麽樣的态度。

但林俞還沒來得及試探他爸,就有事鬧上門。

林俞直到那件事情發生,都還沒有搞清楚具體是怎麽回事。

那天林爍帶着自己的女朋友說要出去逛逛,林俞正好沒事,盡地主之誼推薦了幾處還不錯的去處。

他留在意玲珑的店裏,手上雕的是年前一個客戶下的訂單的初胚。

“誰是林俞?!滾出來!”這聲叫嚣在門口響起的時候,林俞擡頭往門外掃了一眼。

他看見了一個大概二十七八歲左右的男人。

在這還帶着涼意的時節穿着一件露膀子的馬褂,膀大腰圓,寸頭,手裏拎着棍子。

林俞以為是上門鬧事的,攔住要出去的活計,自己放下東西走出去。

這些年什麽人的交道他都打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遇見。

“誰讓你來的?”林俞站在門前的石階上問。

對方看了林俞兩眼,指着他說:“我不找事,你把林俞叫出來,聽說他就是這意玲珑的老板,老子今天還非得見識見識。”

林俞皺眉,他說:“我就是。”

“你他媽騙鬼呢。”對方把棍子往地上一杵,上下打量他,“聽清楚了,我找的是李随聲那狗東西的姘頭,兩個男人不要臉的攪和,你難道也想試試?”

林俞臉色變冷,李随聲今天并沒有在。

林俞幹幹淨淨在那兒站着,往下一步,重複:“我就是你口中的林俞,是這意玲珑的老板,但你嘴巴再這麽不幹不淨的,我就報警處理了。”

那男的先是不信,然後看着林俞好半晌,最後一口唾沫吐在腳邊說:“操,還真他媽是你啊。”他随即點點頭說:“行,找着人就好辦。”

那寸頭朝後一揮手,原本在對面路邊的七八個人拿着棍棒湊過來。

寸頭:“給我砸!”

然後所有人就沖進了店裏。

林俞任由那些人撞着自己肩膀沖進店裏,任由身後響起桌椅斷裂玻璃碎響的聲音。

林俞眼睛看着寸頭,側頭吩咐正慌亂的活計說:“沒事,都出來,讓他們砸。”

夥計手足無措:“小老板……”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對着店裏面指指點點,有不少平日裏和林俞打過交道的,都試圖幫忙,被林俞制止了。這就是一夥流氓,林俞不想傷及無辜。

大約十分鐘以後,混亂停歇,滿地狼藉。

寸頭腳踩一斷腳椅子,放話說:“今天就這麽放過你,但你記住了,別再讓我逮着一次,不然我讓你和李随聲誰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俞挑眉:“是嗎?”

他說:“那請你也記住了,我意玲珑今日被人砸了招牌,勢必百倍讨還。”

林俞留下店裏的幾個人清算損失,一個人先匆匆回了趟家。

那是午後,剛到門口就見着匆匆出來的林曼姝,她逮着林俞的胳膊就往外面推,說:“走走走,先別進去,今天有人來家裏鬧事了。”

林俞身體一僵,他就怕是這樣,所以才急着回來。

他連忙問:“沒事吧?有沒有人受傷?”

“我們肯定沒事,有事的是你。”

她話剛落,裏面就響起一聲怒吼:“曼姝,你給我松開他!讓他滾進來!”

林俞對上小姑着急的眼神,又看了看門內站在院子裏的林柏從。

他擡腳走進去。

“爸。”林俞叫了聲。

林柏從的臉色很沉,風雨欲來的那種沉。這麽多年林俞見過老頭子生氣很多回,還看着這臉色,心還是一直往下掉。

“爸。”林俞又叫了一聲。

林柏從:“你還有臉叫我。”

這話說得不重,語氣很輕,但讓林俞心下一顫。

那年出櫃,瓢潑大雨,他跪在門前,林柏從也是這幅神情,他說你還有臉叫我。

林俞喉嚨發澀,他甚至沒辦法思考,不知道具體是哪裏出了問題。

林柏從替他解惑,開口說:“很好,你很好。你現在聰明絕頂,不僅僅會找你媽先迂回,不結婚,你不結婚你就跟男人鬼混!”

林俞心口一噎,張了張嘴,一句話說不出來。

風突然就變冷了,冷得他手腳都不能動,臉上血色在瞬間褪盡。

林俞的沉默激怒了林柏從,他奢望着這個兒子說他沒有,但他看得分明,這是默認。

“逆子!”林柏從猛烈咳嗽起來。

林俞要去扶林柏從,被一把揮開。

林柏從:“你知錯嗎?”

林俞咬牙,搖頭:“我沒錯,喜歡男人有什麽錯?”

“啪!”一聲脆響。

林俞半張臉當即就印上五個指印,嘴角破裂流下血絲。

可見這一巴掌打得有多狠。

林俞偏着頭,用手背蹭了蹭嘴角,耳朵裏嗡嗡的。

他站直,垂着眼睛說:“爸,對不起。”

對不起,我注定是要讓你們失望的。

那是壓在心底從未散去的愧疚。

林柏從指尖發抖,他這輩子對林俞動手的次數寥寥,他不是個善于表達的父親,心疼他小時候身體弱,看着他那麽懂事哪裏舍得。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聲不吭的人,每回砸個雷下來就是驚天動地的地步。

林柏從看着林俞說:“那個李随聲就那麽好?值得你天天往家裏帶,找地方讓他住,值得你為了他不顧一切爹媽也不要?!”

林俞啞聲搖頭:“不是。”

不是李随聲,但林俞不敢,那個名字會讓這罪惡背負上另一層世人難容的意義。

他沒錯,他哥更沒有。

林柏從:“你還想為他狡辯?!人都鬧到家裏來了,你有沒有點腦子!啊?他瞞着你聽他老子的話去相親,去找女人,你呢?不結婚,為了一個男人,就為了一個男人!前途不要命也不想要是吧?!啊?!”

林俞眼淚無聲地沖出眼眶,他閉着眼睛一忍再忍,眼淚還是沿着下巴一顆一顆往下砸。

十八快要十九歲了,都是有當家的閱歷和能力了,這痛楚隐忍的樣子徹底刺痛了站在遠處本就心痛如絞的楊懷玉,也讓林柏從停下質問。

林俞以為他們質問的,是他為什麽喜歡男人,為什麽不能正常一點。

但到頭來,他們最關心的,還是你為了一個看起來就不那麽愛你的男人不顧一切,你最後要怎麽辦?要怎麽活?

這世上最痛的,莫過于在至親心上劃上一刀,你們都很痛,但也都無能為力。

李随聲不想相親,跟女孩子坦白自己不喜歡女人,女生調查到了最近和李随聲來往密切的林俞,誤會由此而生。鬧事的是女方那邊的一個表哥,本身就不是什麽正經人,找上林俞,有了今天這一切。

耳邊楊懷玉哭着拉他說:“小俞,非得喜歡一個男人嗎,先和你爸認個錯好不好?”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林爍和他女朋友趕來。

林爍當場就要沖出去:“媽的,老子去找姓李的算賬!”

“小俞啊,你跟他才認識多久啊,不值得的。”

“林俞,你別鬧了,你要為了那個李随聲氣死你爸媽嗎?”

“林俞……”

太吵了,林俞覺得荒唐,覺得有些難受,有種命定的宿命感。

兜兜轉轉,結果因為一個李随聲,讓他跟家裏出了櫃。

林俞最終聽見自己說:“爸媽,李随聲從頭到尾就是個誤會,但我确實,喜歡男人。”

楊懷玉捂着嘴痛哭失聲。

林柏從看着他,像要看透這個讓他驕傲至極,也痛到難言的兒子。

“是誰?”林柏從說:“那個讓你不惜讓所有人傷心,承認喜歡男人卻不說出口的人,不是李随聲,那是誰?”

林俞挺直脊梁,明明到了極致,但還是孤傲撐着。

林柏從氣極:“不說?我是你老子,你要沒有喜歡的人根本就不會承認,到底是誰?你就倔,倔着!大不了我林柏從當從來沒有生過你這個兒子,打死了幹淨!”

林柏從鬧着要動手。

此時門外有人走進來,在這混亂的時刻竟然只有林皓注意到了。

“大哥!你怎麽回來這麽晚。”林皓沖過去,走到聞舟堯的身邊說:“你快管管林俞,他跟大伯說自己喜歡、喜歡男人,大伯要打死他。”

西川事了,提前一天趕回的聞舟堯看清院子裏的情形。

林柏從拿着棍子要往林俞身上招呼,楊懷玉哭得滿臉是淚,徐慧林爍所有人都在拉架,場面一時間混亂不堪。

而那個中間的人,輕聲,緩緩說:“如果能讓你們消氣的話,爸,我情願你打死我。”

這話多少含了真心,戳了為人父母的肺管子。

林柏從哪兒聽得了這話,火氣直往頭頂冒,臉色漲紅中透着黑。

怒極了,抓起石桌邊的茶壺就扔過去。

嘭!一聲,砸在攔過來的人額頭。

聞舟堯擋在林俞前邊,任由血沿着眉骨往下流,他牽過林俞的手,看着驚愕的林柏從說:“林叔,是我。是我招惹的他,也是我,非讓他和我在一起的。”

滿院子皆驚。

向來穩得住家風的林家長兄,剛剛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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