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空氣裏氣味有些粘膩,撲鼻而來的粉塵味道,吸入喉嚨,嗆得人嗓子眼兒都發癢。

寧俞迷迷瞪瞪還沒睡醒,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還緊了緊被子。

作為一個每天三點一線的大學生,寧俞睡前放松項目就是打開手機看看小說,而在一個尋常的夜晚,她關掉手機後做了這樣一個夢。

夢十分冗長,寧俞只覺得半夢半醒,身體乃至精神都在發疼。

她夢見自己成了一個宮女所出的公主,打小就不受寵愛,遭受白眼、指桑罵槐都是常事。

即便宮女周雪竹後來被封為五品的才人,寧俞依舊擡不起頭來。

那些個自诩有純正血脈的皇子公主,常聚在一起恃強淩弱,而對象就是這個沒有任何靠山的寧俞。

在他們看來,宮女是奴才,而奴才所生的女兒又怎麽配和他們有血緣關系?

寧俞在八歲那年,被五公主推下了臺階,一骨碌滾下去的時候,沒有一人向她伸手。

後來就寧俞傻了,不知是吓傻的,還是摔壞了腦子。

五公主乃是皇後娘娘嫡出,皇後知曉後,也不過是不痛不癢說了幾句,賞賜一些布匹、珠寶,這事便過去了。

公主罷了,又不是皇子,不值得上心。

周雪竹日日以淚洗面,也再不梳妝打扮,那個只知道沉迷美色的皇上,漸漸地便将她忘得一幹二淨。

一個不修邊幅的嫔妃,一個張着嘴巴留口水的公主,皇上厭惡起來比誰都快。

後來皇後娘娘尋了個由頭說周雪竹以下犯上,三言兩語就把母女二人關了禁閉。

一個位處後宮最西邊的宮殿,門上落了重鎖有太監把守,說是禁閉和呆在冷宮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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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周雪竹再沒有出現在衆人眼前。

寧俞很想從夢裏醒來,卻覺得腦中亂成了一鍋漿糊,連帶着四肢也動彈不得。

她覺得這個夢好累……

“喲呵呵,卯時了你還不起?兔崽子等着我來替你收屍麽?滾起來燒飯!”一聲尖利的穢語落入寧俞耳朵,她這才覺得清明了幾分。

她指甲掐着手掌心,卻依舊沒能從夢裏醒過來。

“你那妾母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便罷了,傻子還給我在這端着公主架子?”

緊跟着寧俞只覺有人掀起被子,朝她後背重重打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挑着背脊骨打的。

痛死了,這夢裏的感覺也太真實了!

寧俞猛地睜開眼睛,嗯?!熟悉的女生宿舍呢?

她睜開眼就能看見對面還在鼾睡的室友,現在變成了一個陰冷潮濕的屋子,屋內陳設除了一張小床,就是一張又矮又小的桌子,上頭只放了一盞還未燃燼的油燈,再無其他。

門背後堆了一些火折子和一些柴火,都是原主寧俞一根根撿來捆好的。

逼仄的空間直讓寧俞喘不過氣來。

“賤人生的東西就是賤,不打你兩下便不知道起身,還不趕緊起來幹活。”那人依舊罵罵咧咧,“今日的活計要是幹不完,你便餓上一日!”

餓?

“我好久都沒吃飽過了。”

寧俞被這個念頭吓得快丢了三魂,她一天三餐加夜宵,可是從來沒落下過,哪裏來的餓?

她的頭又被一擊,還拉扯了幾縷頭發:“還發愣?滾起來!”

寧俞沒來得及再想身處何地,她只知道身後那人現在對她威脅最大。

她雙手撐起來半坐着,這才看清眼前之人。

一個穿着宮女服飾三十多歲的女人,一臉的刻薄樣,此時又揮手要來打寧俞。

是周雪竹的貼身婢女元桃,當初周雪竹被打入冷宮,元桃想去伺候其他主子,卻被皇後直接也關了進來。

自此,元桃便打心裏恨極了這母女,認為是她們拖累自己才淪到如此地步。

周雪竹畢竟算個主子,又沒被剝奪稱號,元桃到底沒敢對她下手。

寧俞這個癡傻的孩童,也不是什麽正經嫡出公主,這幾年明裏暗裏沒少被元桃欺負。

尤其最近一年,周雪竹嗜睡,常年躺在塌上。元桃變本加厲,直接讓寧俞去洗衣裳,還要洗她這個婢女的衣裳!

外頭送進來的飯,元桃把大魚大肉都自己留起來,才給周雪竹端去。

寧俞想到這裏神色一凜,雙腿彎曲滾了一滾直接避開了。

四目相對,元桃覺得寧俞目光冰涼,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脖子。

寧俞趁此機會擡腳朝她心窩子蹬去,元桃沒來得及反應,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不敢置信,這是傻子能做出的事情?

寧俞做完這兩個動作,已經覺得渾身骨頭都要散架了,痛死了……

她撩起衣袖,粗糙不堪地手指放在小臂上,寧俞差點兒就想這麽暈過去。

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淤青,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口厲害一些已經出了血還結了痂。

這具身體已經十三歲了,可是看起來和十歲的孩子并無差距。

幹癟、瘦弱。

寧俞怒上心頭,直接跳下了床。

“你當初被父親賣身入宮,進了浣洗坊。你日日眼巴巴地就想往那些娘娘跟前伺候。”

“後來我母妃被皇上收進了後宮,你看我母妃心善,又正得寵,尋了個機會在她面前哭訴,她将你收在身邊。”

元桃臉上倏變,像見了鬼一樣,指着寧俞道:“你……你不是傻了麽?你這個傻子跟我在這故弄什麽玄虛。”

寧俞沒理會她,擡腳往她臉上一踹,繼續道:“我母妃念在往日情誼,讓你吃香的喝辣的,原來你這個卑鄙的奴婢,只會同福不會同難!”

元桃是怎麽奴役這具身體的,宛如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地鑽入寧俞腦海。

甚至現在住的這間屋子,還是當初元桃這個奴婢住的地方,半個柴房。

周雪竹病下後,元桃便直接占了寧俞的側殿,說她不過是個傻子,又有什麽資格住在那裏。

“欺主僭越,你有幾條命來償?”

寧俞步步緊逼,明明身子骨弱小得很,又穿着破舊的寝衣,元桃卻直覺背後止不住地冒汗。

灰塵的味道讓寧俞忍不住彎腰輕咳起來,咳得肋骨都在發疼。

原來不是做夢身上疼,是真的疼。

寧俞眯着眼想了想,沉默了許久才明白自己穿書的事實。

書中提到過周雪竹,死于崇齊九年初冬,是病逝的。

也就是今年。

至于寧俞這個癡傻的七公主,書中并未提起,像是沒有這個人一樣。興許是周雪竹的身份不同,所以才得了幾句話的筆墨。

元桃這會兒像是回過味來,只以為寧俞是傻病好了,臉上浮現出一抹猙獰的笑意。

“呵呵,傻公主醒過來這樣聰明?那奴婢還能放你出去?”

冷宮裏頭有什麽好吃的元桃便先吃了,又沒做多少活計,加上本就生得高大,她生撲過來倒讓寧俞沒有反抗的機會。

泛着臭味的裙擺,捂住了寧俞的口鼻:“喲,我就是欺主又如何?你喊啊,你倒是讓人來找我償命。”

元桃臉上猙獰得很,龇牙咧嘴地看着寧俞。

寧俞手下推搡着,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她上體育課時選修過游泳課,這會兒凝神屏氣還能撐上一會兒。

不過原主身體太弱,所以她拿眼在屋內四處巡着,冷宮每處宮殿相隔很遠,周雪竹住的這處宮殿更是喊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

況且,即便是聽見了又能如何?

明哲保身還來不及。

她逃不過元桃的手心,就是跑出了這屋子,也跑不出這院子。

外頭厚重的鎖,鎖的便是平長殿衆人。

小破窗戶、床榻,當寧俞的眼睛放在火折子上時……有了!

寧俞使出了渾身力氣,張嘴咬了一口元桃的手臂,接着從她手下縮了出來。

寧俞快速跑到小桌面前,拿起油燈便往火折子方向扔去。

轟……

火折子數量多,火苗像是一下子要竄到房梁上去。

元桃毒辣的眼神看了一眼寧俞,側着身子沖了出去,還留了一句話:“死丫頭,你就死在這裏!”

秋天本就幹燥,火折子加上柴火,一時間火光四起。

寧俞被嗆得輕咳幾聲,試着探出步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連那兩扇“吱吱呀呀”的木門也被燒了起來。

她腦海裏竟然有一個想法,要是就這麽死了,會不會穿回去?

這會兒房梁已經倒了一根,歪歪扭扭地橫在寧俞一步的位置,險些燒了衣裳。

屋外傳來一個熟悉的溫柔女聲:“元桃,怎麽會走水?”

寧俞眉間一跳,她怎麽來了。

緊跟着就是元桃的聲音:“娘娘!七公主纏着我要吃糖,奴婢哪裏有糖吃?她氣不過将火折子扔在了柴火上,死活不跟着我出來。”

不愧是宮中的老油條,幾句話将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周雪竹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連手指尖都在發抖:“快,救人救人!”

她朝前走了兩步,被元桃禁锢住:“娘娘,這麽大的火,您可不能以身犯險啊!”

平長殿守門的太監本來還打着瞌睡,聞見煙味氣急敗壞地罵:“燒的是什麽火!還不快熄了。”

尖利的嗓子刺得寧俞覺得腦袋發暈。

周雪竹折身拍打着厚重的宮門,凄厲地喊叫着:“公公,走水了,救救七公主!”

平長殿統共就三間屋子,大門也離得近。

有人掏出鑰匙來開了鎖,宮門被推開,幾個太監也沒給周雪竹好臉色,其中一個還推了她一把。

周雪竹連着倒退好幾步,才堪堪止住了腳。

元桃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不見,她勸道:“娘娘,現在救也來不及了。”

周雪竹見那屋子燒得七零八落,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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